七日後。
玩家們登上去往下個副本的巴士。
段易和明天坐在最前方。
路到中途的時候, 玩家們基本都睡著了。
段易回過頭,目光從每個人的睡顏上一一掃過。
這個過程中他一直蹙著眉,是因為他想起了明天說過的話——這些人全部都和自己一樣, 在未來死過一次了。
如果把這一切比作電腦遊戲,那就是他們一批玩家在一起闖關,明天在通關後,帶著他收集的裝備和記憶回到最初,他取代了最初的自己, 然後和自己這一行人再玩一次遊戲。
只不過不同的是,系統為玩家選擇副本, 是根據玩家的綜合能力和副本表現來的。
也因此, 受明天的影響, 他們一開始的遊戲難度就是二級。
因此這一回他們遇見的這些副本,也是明天第一次經歷。
但無論如何,自己這一行人還能往下走,都是因為明天。
就因為不想讓自己背負人命,明天什麽都一個人扛下來了。
——自己誤會他的時候, 他心裡是不是很難過?
異地處之,段易覺得如果是自己, 被兄弟朋友誤會,已經會十分寒心了。
更何況對於明天來說……他對自己還抱有特殊的情感呢?
那晚明天對段易袒露心跡, 擔心段易不願面對他的時候, 段易的回答是,如果自己真的如他所說, 那豈非顯得太過狼心狗肺?
而明天緊接著說的是:“當然不是這樣。你願意面對我,那再好也不過。小易哥,我知道現在情況特殊, 不是談這個的時候。我原本也想一直瞞下去,但經過《心願屋》後,忽然改了主意,想告訴你了。但也只是告訴你而已。我沒想要別的。”
他這番話,聽得段易簡直有點百感交集。
他腦子裡滑過了很多畫面,他15歲被綁架的、18歲總算逃離那組織的、還有23歲來酒店接自己去奈何橋時的那雙眼睛……
再後來段易想起來的是他跟自己講述過的故事——他一個人在囚牢的時候,目睹了他的隊友被活活吃掉。
這件事,多半是自己這批隊友死光了之後發生的。
他一個人在漫漫長路裡跋涉了多久,才抵達終點、繼而找到了回來的路呢?
在心願屋的時候,明天陷入魔障發了狂,拎起斧頭砍向白立輝。
段易記得自己對他說:“小天,到我身邊來。”
那時候的自己怎麽會想到——他確實是費盡千辛萬苦,才再來到自己身邊的?
段易不知不覺歎了口氣,被明天聽到了。
“怎麽了?”明天看向他,幫他剝好了一瓣橘子。
“沒事兒。”接過橘子,段易眨了下眼睛,側頭看向他,最終只是說,“橘子也是數據。”
“嗯。是。”明天道,“但數據高度模擬了我們真實生活的一切。所以如果我們在遊戲裡不吃食物,我們仍然會餓死在遊戲裡。”
“生命的形態既然這麽多種多樣……”段易笑了笑,“誰知道我們以為的現實生活,是不是某個數據中的一環呢?也許我們以為的現實,從某種意義上也是‘虛假’。畢竟經歷這麽一遭,我才發現這世界的構成……並不是我之前以為的那樣。魂靈、意識,不過是另一種生命形態。那麽其實肉身的活著,亦不過也許是其中的一環而已。”
“小易哥——”
“沒事,我只是感歎一下。不管怎麽樣,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和感情是真的。這些不是假的。所以,拋開形式層面的東西,有記憶、有感情,那我們就算還活著。”
一口咬下橘子,段易笑道,“就像現在,我能清楚地感知這橘子的甘甜。那麽我就覺得我還好好活著。”
“你不用擔心我。你那天講述的關於系統的一切,我都能接受。即使知道我身體已經‘死’在所謂的現實裡了,我並不會受到太大的衝擊。”
頓了頓,段易再道:“其實我唯一擔心的就是父母那邊了。不過從我表哥的情況來看,他也知道很多關於這系統或者這所謂地獄的信息。所以他應該能幫忙想辦法。那麽現在我只能做好自己要做的,存活下去,離開這裡。”
明天笑了。“嗯。你的反應還算在我的預料之內。你一直都這麽堅韌。”
段易的記憶裡缺失了兩個人一起走過的那一段路。
因此在他的視角裡,明天是從現實裡喜歡頂撞自己、有資方背景疑似來監視的高冷青年,忽然就變成了遊戲裡叫自己“小易哥”、動輒誇獎自己、喜歡粘著自己的小天。
之前對於這其中的轉變,段易是沒弄明白的。
那會兒他沒往深了想,也沒覺得什麽,明天想誇就誇唄。
但現在他徹底弄明白了其中的關節,面對明天時不時來一句的口頭誇獎,以及他誇獎自己時那雙盯著自己的亮亮的眼睛,他還真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低頭又拿了幾瓣橘子扔進嘴裡,段易想到什麽,轉移了話題。“對了……所以我可以理解為,你在用你自己的方式懲戒凶手,把死去的隊友一個個拉回來。那麽上回——”
“你從樹林裡跑出來,跟我說‘還剩最後一個’,這是什麽意思?”
明天側頭望向窗外。段易追隨著他的目光望出去,望見的依然是一片純白色的世界。
而後段易聽見明天的聲音沉沉地傳來。“我做過嚴格的計算。下一個副本,應該就會遇見他。”
·
從巴士走下來,段易一行領完號碼牌後,等到了新來的三個人。
三個人陸續領完號碼牌,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
5號叫白斯年,性別男,看上去是個大學生,長得很白,個字不算高。他的眼睛很大,有點像正太臉,一露面就容易激起女性玩家母愛的那種。
6號是個姑娘,叫高韻,她是目前段易遇到過年紀最大的,大概四十歲左右。她神情嚴肅,不苟言笑,渾身散發著職場女高管的氣息。
最後一個10號玩家叫應凱,約莫30歲,長相乾淨、中等身材,乍一眼看有些木訥,但段易多打量幾眼,覺得這人眼神沉靜、很有內容,也許是個大智若愚的類型。
其中段易格外看了5號幾眼。
不為別的,隻為至今為止他沒有見過任何一個5號活到下一個副本。
事實上除了段易,其他玩家也難免多瞧了5號幾下,在心中默默為他點了蠟。
打量完玩家,段易朝周圍看了看。
他發現這次的副本比較特殊。
因此這裡只有一個巴士站台,除了站台外,整個世界蒼茫一片,什麽都沒有。
——那麽這次的副本地圖在哪裡呢?
就在這個時候,系統廣播響了起來。
“歡迎來到副本《迷宮》。請玩家全部位於站台范圍內。三分鍾後,站台會出現傳送光帶,將玩家載入迷宮。”
“再次提醒,請三分鍾內進入站台范圍。三分鍾內未進入迷宮的玩家,會被強製登出遊戲,視作死亡。”
聽到這裡,玩家們面面相覷片刻後,還是都走進了站台圈定的范圍內。
三分鍾,果然有一道強烈的光幕打來,讓玩家們目不能直視、只能閉上眼睛。
三分鍾後再睜開眼,段易奇異地發現自己位於一個方格之中。
小時候玩過的大富翁遊戲好像成了立體的,而自己走進其中,成為了需要擲骰子決定能走出多少格路的角色。
但玩大富翁的時候,是能看到整張地圖的。
可段易這次不是,他往周圍望了一眼,前後的路徹底沒有,他只能看見左右兩邊各有兩個格子延展出去。並且他目前無法得知,貿然踏上那兩個格子意味著什麽。
而這次最為不同的是,段易發現這一個格子上只有自己這一人。
——他看不到其他玩家。
皺起眉頭,段易注意到腳下有字。
他蹲下來,認出那行字是一首歌謠。
“一個扭曲的男人,走了一裡扭曲的路;手拿扭曲的六便士,踏上扭曲的台階;買一隻歪歪扭扭的貓兒,貓兒抓歪歪扭扭的老鼠;他們一起住歪歪扭扭的小屋。”
目前每個副本裡,玩家都會發現一首可以作為通關提示的歌謠。
但段易不得不吐槽,現在這首歌謠,是唯一一個他一點信息都看不出來的。
讀了歌謠三遍,他心中都隻浮現出四個字——莫名其妙。
忽然之間,段易腳下憑空出現一枚耳機。
緊接著廣播聲音再度響起來:“由於玩家也許無法碰面的關系,關於狼人殺投票的討論,可以通過耳機進行對話。各玩家可以通過玩家編號,與你想要溝通的玩家單獨溝通,也可以將耳機調到公共頻道進行公開談話。”
“明晚9點是警長競選時間,請玩家屆時務必將耳機調到公開頻道進行討論。”
“另,友情提示。由於各玩家在迷宮中會有不同的經歷。建議可以將討論時間統一定在晚上8點以後。晚上8點後,迷宮危險系數最低,可便於玩家進行討論投票。”
“本次12個玩家均為‘迷路的人’,走出迷宮即可取得勝利。”
“其中有4個人屬於狼人陣營,如果把好人全部關入囚牢,即可離開迷宮。”
“狼人陣營裡,有3個普通狼,和一個石像鬼。”
“石像鬼與普通狼人不互通身份,普通狼人存活的時候,石像鬼無法發動禁錮技能;但當3個狼人都進入囚牢後,石像鬼擁有了禁錮玩家的能力;此外,石像鬼每晚可以查驗一名玩家的具體身份。”
“好人陣營裡,4個神職為預言家、女巫、獵人、守墓人。”
“每日通過投票進入囚牢的玩家,守墓人可以得知他們是好人還是狼人。”
“《迷宮》副本,難度等級:九級。”
“通關玩家可以獲得500枚金幣。祝大家遊戲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