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名未被蠱惑的遊客是本局遊戲中的【好人】;三名被蠱惑的人,則是本局遊戲中的【狼人】,狼人每日可【禁錮】一名玩家,時間限定在每晚9點之前。”
“每晚9至10點是投票時間,所有人都有投票權;獲得票數最多的玩家也會被【禁錮】。”
“被【禁錮】的玩家會被關入【囚牢】,失去探索副本、以及與其他玩家交流的權利。”
“此外,七個好人裡隱藏著三名神職,包括一名【預言家】、一名【獵人】、一名【女巫】。”
“每個神職都有特殊的技能,玩家稍後可以得到詳細的技能說明。神職技能的使用同樣需在每晚9點投票開始之前完成。”
冗長的規則宣讀完畢後,每個玩家面前都憑空出現了一個半透明的薄板,跟手掌差不多大,有點像手機。
廣播對這個平板進行了進一步介紹——這是玩家們在遊戲中會用到的輔助工具,抽身份、使用技能、以及查看時間等,都可以通過這個平板進行。
最後,在廣播的指示下,玩家們與各自面前的平板完成了指紋綁定,這意味著每個玩家只能通過指紋解鎖自己的平板,而無法查看其余玩家平板上的內容。
按廣播的說法,指紋數據也同步與各玩家即將入住的房間門進行了綁定,也即玩家們只能通過指紋識別打開自己的房間,不能隨意進入其他人的房間。
完成指紋綁定操作的時候,幾乎每個人的行動都很迅速。畢竟除了最後來的5號,其他人都通過段易見識了違反系統指令的下場。
廣播的結束語是:“今晚10點到10點半,是抽取身份的時間,請玩家按時完成該任務。抽取身份,以及查看各神職的技能說明,均請通過平板的頁面提示進行操作。”
“現在時間是下午6點。玩家們可以休息、參觀庭院、或者去二樓各自的房間查看;廚房有食物儲備,玩家們如果需要,請自行烹飪食用。”
“《遊園驚夢》副本,難度等級:二級。”
“好人方、狼人方通關遊戲,均可獲得50枚金幣,金幣可以在遊戲結束後購買道具,部分道具可抵禦死亡風險。故請大家盡全力贏得勝利。”
“遊戲中有兩個注意事項:第一、玩家不可交叉使用平板、不可互相查閱身份底牌;第二、玩家之間禁止任何形式的暴力行為。違規者會被強製登出遊戲。”
“今晚10點,遊戲正式開始。”
“祝大家遊戲愉快。”
廣播結束後,客廳一時陷入漫長的沉寂。
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人說話,或許是因為他們需要消化遊戲規則,或許是因為他們有其他的盤算。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10號奸商張卓。
他頂著一張肥頭大耳的臉道:“我艸,這不就是真實版的狼人殺嗎?我玩過兩三回。咱們在線上玩的時候,被狼人刀、或者被票出去的玩家會被禁麥,換到這個世界的設定裡,他們會被關入【囚牢】,其實也是一個意思。”
“進入囚牢,並不意味著死亡……那無論是狼人還是好人進囚牢,等隊友通關,大家都應該可以一起出去。我知道有什麽狼人自刀的套路,那這套路還是玩得起來。”
3號玩家是一個寸頭的高個男人,大概25歲左右,從穿著來看他嘗試走的是運動型男風格,但他臉圓眼睛圓鼻頭也圓,看上去就有種憨憨的討喜感。
這寸頭男緊跟著開口道:“可你們有沒有注意系統一開始說的話?狼人把好人關進囚牢,為的是什麽?為的是獻祭給園林主人!”
“獻祭這個詞,細思極恐啊,園林主人最後可能會殺了囚牢裡的人。他沒準是個吃人怪物。我覺得這遊戲沒那麽單純。它恐怕是想讓我們自相殘殺……”
聽到這話,旁邊6號姑娘“哇”得一聲就哭了出來,可能她先前一直壓抑著情緒,現在控制不住了,整個人眼看著快要崩潰。“我不想參加這個遊戲。我就當自己死在了大橋上。”
6號一哭,跟她隔了一個座位的4號姑娘立馬也跟著掉了眼淚。抹著眼淚,4號起身走到6號身邊緊緊抱住她,兩個人登時哭成了一團。
她倆應該是閨蜜,從年紀和打扮來看,都像是大學生。
三個女孩子哭了倆,唯一沒有哭的1號姑娘。
1號姑娘一副職業裝打扮,像是個高級白領。
她臉色也有些發白,但盡力忍住了沒掉眼淚。輕輕呼出一口氣,她說:
“囚牢裡的人會不會死,我不知道。但系統說了,探索庭院本身就存在死亡風險。就拿那唱戲的傀儡舉例,它有可能是什麽鬼怪,我們不小心觸怒了它,就會被它殺。”
“那麽如果狼人通過探索,優先找到了能觸怒它的辦法,就可以利用這一點來害好人。你們想想看,按正常的玩法,狼人每天只能刀一個人。可是如果他們利用副本裡的風險害好人死,他們就更容易贏。”
1號姑娘的話音落下,場上的氣氛無疑更加凝重,4號和6號兩個閨蜜的哭聲也更大了,幾乎到了尖利刺耳的地步。
許久之後,段易略皺了下眉,屈指敲了敲桌面,沉聲開口道:“這遊戲有共贏的辦法。”
一聽他這話,兩姑娘止了哭,立刻轉頭望向了他。
張卓摸摸鼻子,皮笑肉不笑地瞅了他一眼。“段老弟一般都挺有主意的。行啊,這回你不妨說說,有什麽共贏的辦法?”
段易道:“注意系統的兩句話。第一句,‘離開園林,是所有玩家的遊戲目標’;第二句是,‘好人方、狼人方通關,都可獲得50枚金幣’。”
“也就是說,狼人和好人的目標其實是一致的——離開園林,通關遊戲,獲得金幣。”
段易說的是事實。
聽到這裡,各位玩家也品味過來了他的意思。
在這個遊戲裡,說白了,狼人和好人的區別,其實僅僅是離開園林的方式不一樣。
好人是通過探索副本找到離開的辦法,就跟大家平時玩解密闖關類的遊戲差不多。
而對於狼人來說,他們不必探索副本,只要把好人關進囚牢,他們就可以向園林主人換取離開的機會。
目光掃過眾人,觀察了一下各玩家的反應,段易再道:“我們在現實世界玩這個遊戲的時候,狼人和好人一定是對立的。但現在情況不一樣,狼人和好人的終極目標一致,本質上並不存在對立關系。”
“也就是說,如果狼人每天不刀人;投票的時候所有人棄票;神職也不使用任何技能。那麽沒有人會被關進囚房。換言之,我們可以無視遊戲裡狼人殺的相關設定。我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十個人一起探索園林,互相保護照應,最後一起離開。”
遭遇了一場莫名的災難,又被拉入一場跟生死有關遊戲,也許是因為這個緣故,大部分人都還沒回過神來。因此段易提出這個建議後,一時之間,竟是應和者寥寥。
於是段易最後補充道:“這件事唯一的難點在於信任。咱們都是在長江大橋上出事的?我跟9號小夥子當時在一輛車上。我看4號和6號兩姑娘是好朋友?其他人或多或少也彼此認識吧?如果是陌生人就算了,但在大家都認識的情況下,齊心做到這一點並不難。”
他這一語落下,首先附和的是9號那名會雜技的小年輕。“我覺得可行!”
段易點頭:“嗯。反正這只是我的提議。大家如果同意,其實晚上都不用睡自己屋。我們可以一起睡客廳,萬一真鬧鬼怪殺人什麽的,也好一起應對。”
半個小時後,簡短的討論會散了,大家決定先解決晚飯的問題。
4號和6號這對閨蜜提出去廚房做飯,9號雜技小年輕和3號寸頭圓臉男去廚房幫忙。剩下的人在客廳繼續商量要不要出門探探情況。
段易的選擇是上樓看看,先探索一下這棟小洋樓。
沿著樓梯上二樓,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狹長陰暗的走廊。樓道口的光到了走廊深處已十分微弱,好似走廊的盡頭蟄伏著一只能吞光的怪獸。
段易在牆上摸索了一下,找到開關按下。“啪”得一聲,走廊亮起一排壁燈。光亮找出了走廊結構——兩邊各有五個房間,一邊是1至5號,另一邊是6至10號。
隨意走到一個房間門口,段易把手放到門把手上試了試,並不能打開房門。但等他來到屬於他的7號房外,抬手握住門把手輕輕一轉,“哢嚓”一下,門應聲開了。
——系統果然誠不欺我,每個人的房間要靠自己的指紋才能解鎖。
房間內的構造跟酒店大床房差不多。裡面洗浴設施設備齊全,連內衣褲都準備好了。
段易打開衣櫃詳細看了看,裡面西服外套、運動衫、襯衫、長短褲等一應俱全。
如此充分的準備,讓段易感到了些許疑惑。
——玩家抽號碼牌是隨機的,他們怎麽知道來7號房間的人一定是男的?這些衣服是什麽時候準備好的呢?此外……為什麽衣褲的尺碼如此合適?
段易並未在此逗留太久,簡單看了下房間,就關門離開,往三樓去了。
到了三樓,在樓道同樣的位置找到開關,打開燈後,段易發現這裡的布局跟二樓差不多,也是一個走廊連接著兩邊房間的樣式。
不過這一樓的房間只有兩個,它們分別立在走廊兩邊,門牌上分別寫著“囚牢一”,“囚牢二”。段易走上前試了試,發現這裡的門暫時無法被打開。
離開三樓後,段易繼續往上,走向這小洋樓的最高一層——第四層樓。
出樓梯依然會轉入一個走廊,但這走廊的情形,就跟剛才那兩層完全不同了。
燈亮,出現在段易面前的是整整一走廊的黑白照片。
大小不一的照片貼滿了走廊的兩面牆,布局非常不講究,橫七豎八的,可以稱得上凌亂。
大一些的照片被裱了起來,相框的樣式非常精致;還有許多小照片則如見縫插針一般被釘在牆上,歪歪斜斜,有的甚至搖搖欲墜。
走近了仔細看,段易發現所有照片拍的都是同樣的兩個人。
這兩人是一男一女,他們穿著大同小異的戲服、擺著幾乎一模一樣的造型,不同照片之間的唯一區別,僅僅只是背景不同,有的是在湖邊拍的,有的則是在花園裡。
段易一路找下去,最後找到一張他們二人在戲院後台的合影,兩人背後貼著一張海報,上面寫著六個字,赫然是“牡丹亭還魂記”。
不難推測出,這兩個人感情很要好,他們應該是一同唱戲的,唱的就是牡丹亭。
段易正挨著打量照片,樓梯口傳來腳步聲。
就著雙手插在衣服兜裡的姿勢,段易側過頭,看到了林嶽川。“你怎麽來了?”
林嶽川道:“想去花園裡轉轉,但缺點工具,於是想去房間找找有沒有鏟子一類的,上樓後看到四樓有光,就過來看看。原來是你。”
段易瞥一眼窗外的情況,隨口道:“天這麽黑,敢去花園?不怕死?”
“我不認為這個遊戲到的死亡風險很高。” 林嶽川走過來面向那一牆照片,頓了頓,補充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我們死在其余玩家手裡的風險可能很高,但探索本身的死亡風險並不高。至少短時間內如此。”
他這句話說得就有點意思了。
段易側頭瞧他一眼,見他嘴角輕輕往上揚著,卻未見笑意,反而很有點冰冷的味道。
段易問他:“你為什麽認為探索副本的風險小?”
林嶽川道:“因為這遊戲總有某個目的。既然加入了狼人殺的元素,幕後者一定想看好人和狼人之間的博弈。如果副本死亡風險過高,玩家們死得太快,狼人殺還怎麽進行下去?”
他這話倒也有道理。
就好比在線上玩狼人殺,如果遊戲過程中不斷有人掉線,剩下的玩家能得到的信息太少,幾乎沒有辦法盤邏輯,遊戲的進行只能純靠瞎猜,毫無博弈樂趣。
更極端一點的情況,幾個神職或者狼人在開局就全死光,那這遊戲就可以直接結束了。
“話雖如此,還是小心為妙。”段易瞧向他,欠身問一句,“只是你既然這麽說……看來你不認可我那狼人和好人可以共贏的提議。你覺得大家一定會自相殘殺?”
“對。”林嶽川道,“有很多原因決定你的想法一定不能付諸實踐。而其中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是時間。”
段易:“時間?”
林嶽川點頭:“對,時間。副本給的通關時間一定有限。這從冰箱儲備的食物就可以看出來。剛才在廚房,大家已經就每天的用餐份額進行了討論,估計能撐一周。那麽可以預計,副本給的時限是7天左右。”
“這是十個人的簡單局。如果狼人殺的遊戲正常進行,那麽7天之內一定能分出勝負。”
“但如果按你說的那樣,狼人殺遊戲相當於不存在,大家齊力闖關副本就好。可是誰能保證,7天之內,一定能找到通關的辦法呢?”
話到這裡,林嶽川不必再說,段易已明白他的意思。
闖關遊戲不可能無止境進行下去,它一定有時間限制。
那麽很有可能會出現的情況是——如果在7天之後還沒有找到通關的辦法,所有人都會死在這裡。
那麽問題就來了,如果我是狼人,我會冒著跟著大家一起死在7天后的風險呢,還是盡早通過使用技能將其他玩家關入囚牢,贏得勝利呢?我當然會選擇後者。
而如果我是好人,我在領悟到時間限制這個隱藏條件後,當然也不相信狼人會這麽友善地與好人合作,除非狼人傻。那麽在投票的時候,我也不敢棄票。
“嗯,囚徒困境。”段易歎口氣,但語氣頗為漫不經心,並不顯得沮喪,他對林嶽川道,“不過你有一句話說得不對。”
“哪句不對?”林嶽川問。
段易雙手繼續插兜裡,抬起下巴盯向林嶽川。“共贏無法實現,不是因為所謂的時間限制,根本原因在於——所有人都像你這麽想。”
林嶽川笑了。
他垂眸看向段易,身體略微朝他的方向傾斜。“小易哥,難道你可以百分之百信任我?”
這小子明明比自己小了六歲,仗著比自己高小半個頭,那目光居然顯得十分居高臨下。
段易心有不爽,立刻皺了眉。但他思忖片刻,倒是痛快回答:“也是。我也不信你。”
走廊裡燈火通明,但沒有絲毫光亮落在林嶽川眼裡,顯得他眉眼格外烏黑。
段易盯了他許久,隨後上前一步湊到他耳邊,輕聲補充一句:“連你這名字,我都不知道是真是假。”
說完這句話,段易很快正過頭去,重新看向面前那一牆照片。
耳邊滾燙的熱度一閃即逝,林嶽川的目光登時追逐著那熱度的來源看過去。
眼見身邊人那上下兩瓣唇並沒有再翕動的意思,他再道:“其實你也知道你的提議會無效。你之所以還是提了出來,是因為你會心懷僥幸,或者說對人性還抱有那麽一絲期待。”
——這正是我們的區別。
“說得好像你多了解我似的。”
“畢竟給你當了一年助理。你又不難懂。”
這話聽得段易更為不爽。
當然了,他確實也覺得自己過得挺簡單,程序狗一隻,生活基本被代碼填滿。
只是林嶽川這話好似很明白地挑明了一個事實——段易在他面前是透明的,但他到底是什麽人,段易卻完全看不透。
信息不對等,這種感覺就讓段易非常不愉快了。
於是段易再度側過頭,給了一個林嶽川很不爽的眼神。
林嶽川卻正過頭,開始仔細觀察起牆上的照片。
他抬起手放在照片上,食指順著面前照片上男戲子的描摹了一圈,再道:“你有沒有覺得,這個男人……好像就是戲台上托著傀儡娃娃的那個男戲子。”
段易剛想回什麽,樓梯口傳來了某種聲音,讓他暫時住了嘴。
——那是有人上樓的聲音。
但這聲音很奇怪,像是一個很老的人在拖著笨重的身體上樓,那步伐緩慢、沉重,且保持著恆定的頻率,聽得出他上樓上得十分痛苦。
段易壓低聲音:“來的該不會就是那個男戲子吧?他是鬼?”
林嶽川淡淡道:“……小易哥有時候你可以不說話的。”
腳步聲已近在咫尺。
段易與林嶽川雙雙側身往樓梯口看去,果然看見了抱著傀儡娃娃的男戲子。
戲子妝傀儡娃娃的水袖拖到了地上,如煙如霧。男人的步伐沉沉地落在地上,就好似走路對他來說是一件十分艱難的事。
他的眼神十分空洞,只是漠然盯著前方,就好像根本沒有看到在這裡還有兩個活人。
但那傀儡娃娃卻動了。她的頭咕嚕一轉,看向了段易和林嶽川的方向。眼睛上下一眨,嘴巴一開一合,她盯著他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