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舟醒來已經是三天后。
睜眼後第一個見到的人便是周蓉蓉, 顧雲舟有些意外,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點乾啞。
“周師妹……”
周蓉蓉把藥盅裡的藥汁倒入碗裡,聽見顧雲舟的聲音驚喜的仰起頭。
“顧師兄你醒了?”
周蓉蓉把藥碗端給顧雲舟, “裴師兄掐的好準, 他早上和我說你可能中午會醒, 讓我給你熬藥,沒想到還不到午時你就醒了。”
“其他人呢?”
顧雲舟深受重傷,昏睡了三天, 就算醒了也得內調一個月, 且不能再妄動靈力。
“蘇師兄說大家都聚在這沒什麽用,讓他們繼續尋寶晚上回來,裴師兄去給你找藥草, 路師兄……這幾天我就見過他一面。”
顧雲舟接過藥碗的手頓了一下, 其他人聽從蘇清珩的話倒是沒什麽不對, 裴渝去找草藥也沒什麽不對,但以顧雲舟對路荀的了解, 他受傷這三天, 路荀應該全程守著他的才對。
周蓉蓉又說只見過路荀一面?
“咳……”
見顧雲舟要說完,周蓉蓉又道:“顧師兄,你先把藥喝了。”
顧雲舟止了話,接過藥碗一口喝盡。
“這幾天你沒怎麽見過阿荀?”
周蓉蓉點頭, “蘇師兄讓師兄弟們必須在天黑之前回到這裡,但只有路師兄第一晚回來過, 後來就沒看到人。”
顧雲舟眉頭微微蹙起,下意識的伸手要摸腰間的命牌, 摸了個空才想起自己穿著裡衣, 外衣被脫掉了, 命牌不知道被放在哪裡。
“顧師兄,你找什麽?”周蓉蓉眨了眨眼,又想起裴渝的叮囑。“裴師兄說你得多休息,你快躺著。”
“我命牌呢?”
周蓉蓉指了指放在顧雲舟外衣上的命牌,“顧師兄你要聯系路師兄嗎?”
顧雲舟點了點頭,“昨天蘇師兄聯系過了,但……沒有回應。”
會去哪?
顧雲舟實在想不透路荀這個時候會去幹嘛,眉心下意識的皺著,正這時,山洞外傳來了腳步聲。
“應該是裴師兄回來了。”
兩人轉頭看去,進來的不是裴渝,而是兩天都不見蹤影的路荀。
“阿荀,你去哪了?”
見顧雲舟醒來,路荀很是高興,快走了幾步到顧雲舟面前。“大師兄,你醒啦?”
顧雲舟不被他這話轉移注意力,又問了一遍。“你去哪了?”
路荀靜默一瞬,回答。“我去找找有沒有什麽靈丹妙寶可以治傷。”
“什麽妙寶讓你兩夜都不回來?”
路荀眨了眨眼,轉頭看向周蓉蓉。
周蓉蓉抱著頭,無辜的和他對視,“顧師兄問我的,我就如實說了。”
顧雲舟不信路荀的說辭,“受傷了?還是瞞著我什麽?”
路荀不說話,顧雲舟一雙眸子直視路荀,“把手伸出來……”
路荀知道顧雲舟是要給他號脈,他不能拒絕,因為拒絕也沒用。
和顧雲舟對視了一眼,路荀才將手伸了出來。
在顧雲舟撩起袖子的那一瞬間,手腕上延伸出的一條血紅色的線忽然消失不見,顧雲舟撩開路荀的衣袖,入眼是光滑白皙的肌膚。
“大師兄,我身體沒事。”
顧雲舟的手還放在路荀的手腕上,見路荀要收手,他另一隻手摁住了路荀的手臂。“別動……”
脈象平穩,沒有異常。
但正是這樣才更讓顧雲舟覺得有異,路荀那天受傷了,而且並不是輕傷,哪怕不用向他一樣在床上躺三日,可也絕對不應該什麽事都沒有。
見顧雲舟等著自己解釋,路荀當機立斷,擺出一副茫然的神態,“很奇怪吧?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顧雲舟仔細觀察著路荀的神色,見狀才道。“等回師門了,在讓傅師叔給你看看。”
路荀乖巧的點頭,“師兄,你要多休息,不要想那麽多。”
“蓉蓉,師兄就暫時交給你了。”
這點周蓉蓉但是沒什麽意義,只不過……
“路師兄,你剛回來又要去哪?”
顧雲舟抬眸看向路荀,問道:“又要出去?”
“沒有……” 路荀連忙搖頭否定,“這不是不太會照顧人,所以麻煩周師妹,我就在這陪著你,哪也不去。”
顧雲舟狐疑的看著他,可對上路荀一臉乖巧聽話的模樣,又不好說什麽。
等了一會,裴渝和蘇清珩也都回來了。
因為其他師兄弟對草藥都不了解,只有蘇清珩認真聽了傅恆雪的課,所以便被裴渝帶去采藥。
秘境的確遍地是寶,兩人不過去了一上午,回來時竹框裡都是滿滿的草藥。
“都是給大師兄用的?”
周蓉蓉驚訝的瞪大了眼,這麽多藥草要用到什麽時候?
“不是,這……”裴渝瞥見了角落裡的路荀,也不顧上和周蓉蓉解釋,當即就問。“路荀,你這兩天去哪了?”
蘇清珩放下竹筐也抬眸看向路荀,他面上情緒不露,只是一瞬又垂下頭繼續自己的事,像是沒看見路荀。
“我去找天靈地寶了,只不過走的有點遠。”
“兩個晚上不回來,你是走出了這個秘境嗎?”裴渝輕嘲了他一句,“清珩用命牌聯系你,你也不回復,你知道他有多擔心你嗎?”
路荀自知理虧,偷偷瞧了眼蘇清珩,又收回了目光,轉向裴渝。
“只有小師弟擔心我,你不擔心我?”
哪怕這個時候並不適合開玩笑,但路荀也找不到理由來解釋,只能用這種不適宜的話糊弄過去。
裴渝冷著臉,嘲了一句,“哪敢,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就讓師兄弟們整宿蹲在洞門口等你。”
路荀:“…”
一直到晚上,路荀都安安分分的呆著,幾次上前去和蘇清珩搭話,但是蘇清珩顯然還在生氣。
“小師弟……”
等師兄弟們都回來後,路荀才找到機會再一次接近蘇清珩。
蘇清珩還是不理他,“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讓你們擔心的,我就是……”
“去找天靈地寶了?”
後半句話被蘇清珩搶走,路荀被噎了一下。
“師兄,真以為我聽不出這話的真假?”
路荀張了張口想說話,又不知道要說什麽。
他知道蘇清珩擔心自己,但他又覺得蘇清珩有點小題大做,就因為這個而和他置氣,真的沒必要。可一想到,蘇清珩平日也動不動就生氣,反正他哄就是了。
但不管路荀怎麽哄,蘇清珩一點也沒被哄好,沉著一張臉問幾句話才敷衍的回答一聲。
“我錯了……”
“下次還犯……”蘇清珩面無表情的幫他補充完後半句話。
路荀噎了好半響,才繼續道。
“我不該兩天不回來。”
“以後你用命牌聯系我,我絕對第一時間回應你?”路荀又開口道。
但蘇清珩只是抬眸看了他幾瞬,又收回目光,撥弄著堆在一起的木頭。
不是氣這個嗎?
可除了這兩點,路荀真的想不出蘇清珩生氣的原因。
以前,蘇清珩也不會真生氣,路荀總能三言兩語的將人哄好,可這頭一次讓路荀犯了難,蘇清珩怎麽脾氣越來越大,還那麽難哄?
“你總得告訴我你在氣什麽吧?”
路荀有點急躁,因為他找不到蘇清珩生氣的原因,他又實在不想和蘇清珩這麽僵持。
蘇清珩對路荀的情緒一直很敏感,他從這話裡聽出了不耐煩,手裡的動作頓了一下,垂下眼皮,長而卷翹的睫毛輕顫。
哪怕蘇清珩不想承認,但好像就是有哪裡不一樣了。
從他找不到路荀開始,他腦海裡總是浮現出前世的場景,明明這一世的發展和前世不同,大師兄也算安然無恙,可蘇清珩的心裡還是很慌張。
在路荀不知所蹤又聯系不上時,那種恐慌的情緒到達了頂點。
他只要一停下來,滿腦子都是路荀入魔時的場景,看著路荀鮮血淋漓,徒手挖自己的金丹。那情景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他氣路荀兩夜未歸,也氣路荀故意不同他們聯系,而他害怕的是,路荀會不會就這麽不回來了?
像前世那樣,獨自一人離開師門,最終又落了一身傷病,早早離世。
但他更氣自己,他以為打斷了路荀入魔,一切就變得不一樣了,可心底隱隱約約覺得不會那麽簡單。
從很早之前,他就想要路荀的一個承諾,但路荀就是不願意給他回應。
在山下歷練時,在仙門大會上,又或者在秘境裡。
他每回讓路荀答應自己不要離開,可路荀從來都不回應這句話。
就算到了現在,路荀也不願意開口給他承諾。
可是對著這樣的路荀,蘇清珩又無可奈何,他氣自己總是處於被動,只要路荀有了離開的心,那他是絕對挽留不住的。
路荀坐在了蘇清珩的身邊,看了眼埋頭做事的蘇清珩,路荀有些無奈,“你得讓我知道你在氣什麽,我才知道要怎麽哄你啊。”
蘇清珩怔了一下,還是沒有回答。
路荀突然抱住蘇清珩的胳膊,不管不顧地往他身上依靠,“好師弟,你就告訴我吧。”
蘇清珩:“…”
蘇清珩最受不了路荀這麽耍賴,他深吸了一口氣,掰開了路荀攀上來的手。
“只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不生氣。”
路荀眨了眨眼,有點意外。
“真的?”
蘇清珩點頭,“告訴我,你這兩天幹嘛去了?”
路荀想要再次攀住蘇清珩的手一頓,又慢慢的縮了回去,這個舉動自然也落在蘇清珩眼裡,他眸中閃過一抹黯然。
路荀沒有回答,他不想騙蘇清珩,編出來的謊話也騙不了蘇清珩。
他垂眸看著自己的皓白的手腕,那裡有一條暗紅色的線,但被他很好的隱藏起來,只能看見光滑細膩的皮膚下青色的血管。
那天,蘇清珩的突然出現,確實讓路荀很意外。
可在那之後,路荀就意識到了,前世蘇清珩沒有出現,而這一次他明顯是趕來的。
因為,蘇清珩也重生了。
路荀看得出來,蘇清珩是在阻止他入魔,聯想蘇清珩前些日子的噩夢,路荀斷定他是夢見了前世。
但蘇清珩這麽拚命地想要阻止他入魔,難道要他殘忍的告訴蘇清珩,不管你怎麽努力,哪怕重來一世,有些事終究是無法改變的。
路荀這兩天沒有走遠,他一直在這山洞附近,可他不敢現身,因為他體內的魔氣翻湧,他怕自己克制不住,怕自己誤傷了師兄弟們,也怕看見師兄弟們驚懼的眼神。
魔力和靈力在他體內較勁互搏,當看見命牌發亮的那一刻,路荀有多想回應蘇清珩,可他不能,他怕身體的疼痛讓他忍不住痛呼出聲。
疼得難受時,路荀也只能狼狽的趴在地上打滾,可是這些他誰也不能說。
對上蘇清珩黑沉沉的眸子,路荀偏過頭,除了一句「對不起」,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麽。
路荀甚至不敢抬眸,他怕看到蘇清珩失望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