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珩給路荀送完水後, 又拿出了小食盒裡裝著的豌豆黃,這是他早上臨出發前在街口買的。
“師兄,餓不餓?”
裴渝不為所動, 眸光卻忍不住瞥向那碟賣相精致的豌豆黃。
路荀肚子裡的饞蟲被勾出,頓時覺得蘇清珩真的太貼心。
可這也讓路荀產生一絲疑惑。
他剛接觸蘇清珩時,隻覺得蘇清珩有幾分警惕和淡漠,哪怕面對同門的欺負, 他也是漠然不作反應,放任不理。
路荀以為蘇清珩性子軟, 擔心他被欺負, 這才多次關注蘇清珩的動向。
可當從玄冥鏡中, 看見蘇清珩將孤立自己的師弟從妖獸的爪下救出時,他又覺得蘇清珩面冷心善。
無論如何,都和書中描寫的冷心無情站不上邊。
可路荀切切實實的從夢中看見了青年時的蘇清珩, 他背影單薄, 執劍而來, 眸子中是化不開的冰冷。
後來,路荀還夢見了一些零零散散的畫面。
都是青年時的蘇清珩。
他眸色陰鷙,行事詭譎,隻身一人獨闖魔窟, 見魔就殺,血洗了魔族老巢。
路荀還記得夢中看到那條冥陰路, 被暗紅色的血水浸染, 充斥著刺鼻的腥臭味,以及像垃圾般堆砌在一起的屍體。
“師兄?”
路荀回神, 乍然對上了蘇清珩那雙透亮清澈的眸子, 路荀怔愣一瞬, 伸手接過了蘇清珩遞過來的豌豆黃。
“謝謝……”
菱形狀的豌豆黃,精致小巧,細膩香甜,入口即化。
“好吃……”
路荀連連讚歎,一旁的裴渝看直了眼,愣愣的看著那碟豌豆黃,想起喝水的窘迫,他強迫自己不去看那碟香香軟軟的小點心。
哪知蘇清珩上前一步,食盒遞向了裴渝。
裴渝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給我的嗎?”
路荀慣性的嘲他一句,“不吃拉倒……”
裴渝瞪了路荀一眼,又對蘇清珩道:“蘇師弟難得能記起我,我怎麽能辜負他的一番心意。”
變著法說蘇清珩時常忽略他,顯然還對剛剛喝水之事耿耿於懷。
裴渝不知道蘇清珩聽沒聽懂,見他沒太大反應。
路荀問了一句,“你不吃嗎?”
蘇清珩搖了搖頭,他喜歡吃辣,不怎麽喜歡吃甜食,哪怕豌豆黃並不是很甜。
“那我們給大師兄送一點。”
蘇清珩眨了眨眼,顧雲舟沉穩又克制,不像會嘴饞小糕點。
然而,蘇清珩錯了。
他親眼看見平日裡端著架子的大師兄,不僅接過了路荀遞的豌豆黃,甚至吃的比路荀還多幾塊。
蘇清珩:“?”
見蘇清珩驚訝,路荀偷偷地同他咬耳朵。
“看不出來吧,大師兄嗜甜。”
路荀很自然的將豌豆黃分給顧雲舟,也不覺得自己這麽了解顧雲舟的口味有哪裡不對。
他不是完全沒有原主的記憶,只是沒有和劇情相關的記憶。
所以他能憑借記憶,本能的和原主親近之人如此自然的相處。
“小時候,師尊每回給我帶糕點,就屬大師兄吃的最多,吃完還要推脫給我。”
“師尊總以為是我吃的,嫌我吃的多,後來就隻給我三四塊糕點,但他不知道我還得勻給大師兄一半。”
顧雲舟不動聲色的看了路荀一眼,路荀明擺著是說給他聽,又裝出一副在和蘇清珩說悄悄話的模樣。
他覺得有幾分好笑,當年小小一隻,屁顛屁顛跟在他身後的小孩兒,原來還挺記仇。
察覺顧雲舟投來的目光,路荀站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故作無事發生,拉著蘇清珩就往一邊去。
此次試煉,和以往相同,說是試煉其實也能算遊玩。
一個月為限,去往臨近的城鎮了解當地的風土人情,若城中的百姓遇上棘手之事,他們便出手相助。
一路上倒是安穩,也沒遇上什麽求助,眾師兄弟們圖個清閑,路荀也跟著玩的開心。但經裴渝一提醒,他也開始注意起徐正陽。
沒發現有什麽奇怪之處,非要說起來也就是愛表現。
許是因為顧雲舟在場,徐正陽每每都表現的相當積極,他和程元稹出現了些許隔閡,不再像剛入門那般,屢屢獻殷勤。
這日,幾人在城中的客棧歇息。
這些弟子們也勤勉,一有得空就會自覺的修行修心。他們皆是築基期修為,自然也就向往路荀的金丹期修為,自知天賦不比路荀,隻得用勤加修行來彌補。
至於顧雲舟,身為玄山派首徒,從小自持隱忍,力求早日替師尊分擔玄山派的重任。
裴渝雖然也是世家子弟,但裴家人丁興旺,他又是家中老么,裴家重任落不到他身上,也就瀟灑快活些。
在玄山派,他上頭有顧雲舟和程元稹頂著,就算安排門中事務,也只有在顧雲舟和程元稹都不得空時,風長眠才會安排給他。
總的來說他和路荀相像些,自由閑散,他和路荀能玩的到一起也不奇怪。
再來是蘇清珩,數月來他進步飛速,不再是最初的末尾排名,哪怕有封印束縛,也不妨礙他增進修為,都快趕上小有天資的徐正陽。
徐正陽好強,自然不願被蘇清珩趕超,兩個人不約而同攀比起來。
徐正陽從入玄山派就奔著第一的位置去的,門派初試時,他就是第一。可自從在試煉中,他被蘇清珩搶了第一後,他第一的位置就變得岌岌可危。
現在蘇清珩進步迅猛,他的危機感越來越重,他不能讓蘇清珩搶先,他必須要成為這一批弟子中,首個邁入築基期的弟子。
但顯然,蘇清珩和他的想法一致。
之前被封印束縛,無法凝聚靈力,多次修煉受阻,這讓蘇清珩懷疑封印能否破除。
後來,白昭城一事讓他意識到,封印並非不能解。
這加大了蘇清珩的信心,且現在修煉也不會如以前那般吃力,他自然要加倍努力。
對於魔修突襲之事,蘇清珩還難以釋懷,他在魔修手中無力還手,又害的路荀受傷,就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裡。
他不想成為路荀的負擔,所以他必須早日突破。
何況,他還背負著報仇的眾人。魔族血洗蘇家的慘狀,他記憶深刻。有朝一日,他會全數還回去,血洗魔族,手刃魔尊。
有太多的理由鞭笞他前進,比徐正陽早一步突破成為他首個目標。
然後,路荀發現蘇清珩變得越發忙碌,回回去找他,他都在入定修行。
只要一得空閑,所有的弟子都在刻苦修行,唯有路荀和裴渝,兩人遊離於眾人之外,倒有些格格不入。
路荀剛從蘇清珩的房間出來,撞上了住在對門的徐正陽。
見路荀一個人,徐正陽面露詫異。
“蘇師兄不打算和路師兄一起出門?”
路荀這幾日在客棧悶壞了,邀了裴渝一起上街玩,徐正陽正巧路過,也就聽見了。
這倒也沒什麽,他在意的是路荀竟然沒把蘇清珩給約出去。
這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蘇清珩還在修行。
從昨日到現在,算算時間,蘇清珩已經在房間裡帶了十幾個時辰。
徐正陽心中又升起了緊迫感,又聽路荀道。
“他最近修行頗為刻苦。”
徐正陽忙道,“那祝路師兄玩的愉快。”
然後,不等路荀反應,砰地一聲將門關上,小小聲的嘟囔透過門縫飄進了路荀的耳中。
“吃什麽吃,蘇清珩都不吃不喝十幾個時辰,不能被比下去,我一定要比蘇清珩更持久。”
路荀:“…”
就,好像有什麽奇怪的東西混了進去。
最後,出門的僅有裴渝和路荀。
一路上,裴渝怎舌驚歎,“蘇清珩平日挺粘著你,今日竟然拒絕了你?”
路荀心裡也有那點小小的不滿,但還是開口替蘇清珩辯解。
“臨近突破,自然要刻苦一些。”末了又補上一句,“又不像你懶散成性。”
裴渝:“?”
算了,裴渝將出口反駁的話給咽了下去,另起了個話頭。
“你說,蘇清珩真的沒和徐正陽偷偷下什麽賭約嗎?”
“你以為誰都向你這般好賭。”
連著被杠兩次的裴渝,深吸了一口氣。明明是被蘇清珩拒絕的,為什麽要朝著他發泄不滿。
裴渝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他一定要讓路荀意識到遷怒是不對的。
裴渝醞釀了好一會,“你今天吃炮仗了?我說什麽你都要杠我。”
這句話沒什麽威懾力,委屈中還帶著點小埋怨。
路荀覺得裴渝這模樣,有些好笑。
但他不能笑,不然裴渝鐵定會氣炸,路荀將拳頭抵在了唇邊,咳了一聲,試圖轉移話題。
“今天天氣很好。”
這話題轉移的太過生硬,裴渝看了眼灰蒙蒙的天,正對上了路荀無辜的眼神。
裴渝歎了口氣,道:“走吧,去別處逛逛。”
路荀瞅了他一眼,“生氣了?”
“沒有……”裴渝否認的飛快。
路荀想了想,道:“我書房有一幅字畫,也沒地方擺,不知道能不能擱你房裡?”
裴渝眸色一亮,又覺得表現的太過明顯,咳嗽了一聲,委婉的表示。
“我房裡空,可以放。”
接受了就表示不在意,雖然裴渝也不會真的和路荀生氣,但路荀潛意識裡就習慣用這種方式來哄人,好像惹誰不高興了,就會用送東西的方式來道歉。
而且他竟然還覺得送禮道歉相當順遂。
總感覺,原主從前沒少做這種事。
兩人很快就「和好如初」,興致勃勃的朝著熱鬧的街巷而去,然剛走出沒多遠,裴渝就被一旁的吆喝聲給吸引了。
“下注了,下注了。”
“買定離手……”
“押一賠十……”
路荀一回頭,就看見原本和他並肩的裴渝走不動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那店門口白底黑邊的招旗,上面寫了一個大大的「賭」字。
裴渝也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總覺得自己會一夜暴富。
對上路荀投來的視線,他的嘴角抑製不住的上揚,語調中都帶著顫抖的興奮。
“阿荀,我帶你去一個有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