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門大會在即, 莫天揚不是玄山派的弟子,所以風長眠不會讓他佔用玄山派的參賽名額。而幾位仙尊都要出席大會,他也不想再繼續呆在玄山派, 收拾好了包袱, 打算回莫水城去。
忽聽門外的兩名路過的弟子聊天,討論黎墨和蘇清珩打架之事, 兩人的談論的內容讓莫天揚停止了收拾包袱的動作。
“你都不知道, 屋子裡好多東西都被燒壞了。我們在私下偷偷猜測,到底是蘇師兄用雷電劈出來的, 還是黎墨用琉璃火給燒出來的。”
“這有什麽好奇的?”
“本來不奇怪,但蘇師兄不是不知輕重的, 不可能下狠手。”
那弟子聲音忽然小了幾分, “我聽說,黎墨想要瞞著自己的師兄, 但還是被知道了。為此,他師兄還打算找蘇師兄替黎墨討回公道。”
“黎墨和他的師兄們在門外爭執不休, 有弟子聽見黎墨替蘇師兄說話, 說不關蘇師兄的事。還說路師兄體質偏寒, 給他輸的靈力有鎮定之效, 正好安撫了躁動的靈力。”
“靈力躁動?聽起來像是修行不甚。”
“可不是嘛!黎墨果然好喜歡路師兄,為了不讓自己的師兄去找路師兄的麻煩,竟然編出這種謊話來替蘇師兄開脫。”
“那、那路師兄會感激黎墨嗎?”
兩人邊聊邊走,聲音逐漸遠去。
莫天揚放下了手中的包袱, 眸光閃過一道意味不明的光, 他拿出了傳音石, 施了道術法, 那端傳來了莫城主的聲音。
“天揚, 要回來了嗎?”
“爹,我正在收拾包袱,偶然聽到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爹你想先聽哪一個?”
“你這孩子,爹年紀大了,經不起一驚一乍,有話直說吧。”
“你讓我找的那個孩子雖然不是路荀,但是前幾天萬花門的弟子來了玄山派。”
莫天揚將那兩名弟子的話原原本本的複述給了莫城主,末了又補充了一句。
“如果黎墨不是在為蘇清珩開脫,那也許並不是修行不甚,而是身體有舊疾,且聽這描述和你說的那孩子更為相似。”
“萬花門十四年前的確撿回來一個小孩兒,和你說的有些吻合。”
莫城主都打算讓莫天揚回來從長計議,卻沒想到這孩子竟自己找了上來,莫天揚聽見自己父親的說話時的語氣透著高興,也跟著高興起來。
“壞消息便是黎墨被他幾個師兄護得緊,我沒法接近。”
“沒事,在玄山派能護得緊,等去了仙門大會,可就不一定有精力這麽護著。”
“爹你的意思是,讓我也去仙門大會嗎?”莫
天揚疑惑,仙門大會是各大仙門的比試,他雖是莫水城的城主之子,但並不屬於任何仙門世家,所以沒有參試的資格。
“這你不用擔心,爹這年拜訪了各大仙門,總會有門派願意賣我個面子,到時候我把你安排進去就好。”
晚間,裴渝去祁星宮找路荀解悶,剛進院子門就察覺到不太對勁。
平日蘇清珩和路荀呆在一起,裴渝總有一種被摒除在外的感覺。可今天,路荀坐在秋千上看話本,足尖有一下沒一下的在地上輕點。
而蘇清珩坐在石桌旁,手裡拿著一冊典籍,神情專注。
看起來異常和諧,但裴渝卻覺得空氣間彌漫的氣氛奇奇怪怪的。
裴渝將視線收回,走進院門,朝著路荀道:“阿荀,我帶小白來找你玩。”
路荀抬頭,目光落在了小白狐的身上,展顏一笑,“小白,來哥哥這。”
小白尖尖的耳朵豎起,一下就從裴渝的懷裡竄了出去,裴渝很納悶,“我養了那麽久的小白,給他喂食鏟屎的都是我,為啥他跟你這麽親近?”
路荀一把抱住了從地上躍起的小白狐,將話本放在一旁,摸著雪白的皮毛,帶著小白蕩起了秋千。
“因為我天生麗質難自棄,連小白都知道誰是這玄山派最好看的人。”路荀誇起自己一點都不帶臉紅。
“嘖……”
裴渝嫌棄了他一番,“你一個大男人長這麽好看做什麽?”
“我爹娘給的臉,有意見你找他們去。”
從小到大,裴渝幾乎沒聽路荀問起自己的父母,但他一點也不避諱將父母掛在嘴上。
裴渝還記得在他到玄山派大半年後,有一次探親會,是供各位弟子的親人探望初次離家的孩子。
探親會的前一晚,顧雲舟就考慮到了路荀沒有父母會來,但他沒有明著和路荀說,只是叫路荀第二天乖乖的呆著院子裡等他,會給帶好吃的過來,讓路荀哪也不要去。
不管路荀怎麽問,顧雲舟都不說為什麽。
後來,還是裴渝過來,很興奮的告訴路荀,自己的大哥要來,還會給帶很多禮物。裴渝隻想把自己心底的喜悅分給路荀,以至於他忘記了路荀不會有親人來探望。
第二天,路荀也沒聽顧雲舟的話,仍舊跑出了院子。他一個人站在樹下,看著師兄弟們同自己的親人們團聚。
每個弟子都被自己的父母或兄弟姐妹拉著噓寒問暖,只有路荀孤零零的站在一旁,但是眸子中並未流露出羨慕之色,只是靜靜的看著他們,和他們一起開心。
後來,還是裴渝的大哥眼尖,發現了樹下站著個漂亮又可憐的小孩兒,正探頭看著他們。
他大哥問他那是誰,他這才發現路荀,忙跑過去將人帶了過來。
裴渝小心翼翼的,生怕路荀難過。
但是路荀眸子亮晶晶的,禮貌的和裴渝的大哥問了聲好,又開玩笑似的問他大哥,是不是給裴渝帶了好多禮物。
那天,顧雲舟也不敢同自己的父親聊太久,短暫的說了會話後,他就急急忙忙的回祁星宮找路荀,發現人不在後,又匆匆忙忙追出來。
當看見路荀同裴渝在一起時,顧雲舟才悄悄的松了口氣,一時有些心疼,走過去將清瘦的路荀抱住。
路荀看見顧雲舟時,當即揚起一張笑臉,問:“今日是誰來看望大師兄的?”
顧雲舟捏了捏他肉肉的小臉頰,“是我父親,已經見完了。”
“這麽快?”路荀驚奇的眨了眨眼,“大師兄是不是擔心我才過來的?我沒難過,我就是看師兄弟們都那麽高興,想過來陪他們一起高興。”
顧雲舟沒吱聲,路荀又道:“探親會只有兩個時辰,大師兄快別在我這浪費時間。”
顧雲舟沒回答,同裴渝的大哥客套了幾句,就要路荀牽走。在兩人轉身時,裴渝聽見顧雲舟對路荀說。
“怎麽是浪費時間,今天是探親會,我來看看我的小阿荀。”
“離探親會還有一個半時辰結束,師兄帶你去摘碧靈果好不好?”
再後來,裴渝問起路荀想不想自己的父母。
路荀答得輕松又直白,“想啊,怎麽可能有孩子不想自己的父母。”
“那你父母把你弄丟了,你不怨他們嗎?”
裴渝等了好一會,路荀都沒開口說話,他以為自己的這個問題惹路荀難過,正打算道歉,就聽見路荀說。
“他們肯定很難過,等我長大了,我要去找我的父母,我想告訴他們不要難過。我一直都過得很好,還有那麽多師兄弟陪著我,我過得很開心,就是……很想他們。”
那是裴渝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路荀紅著眼眶。
“發什麽愣……”
裴渝回過神,路荀已經從秋千站起來,朝他走了過來。“找我什麽事?”
“沒事不許找你?”
“許,怎麽不許。裴小少爺在玄山派不都是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裴渝:“…”
一般路荀有事找裴渝,或者需要裴渝幫忙的時候,都會喊他裴小少爺。當然,裴渝今天過來也確實有事。
“你之前托我調查的那件事,我讓我哥幫我查了。”
“果然,打探消息找裴小少爺是沒錯的。”
“好好說話……”
裴渝瞪他,路荀找他的時候,他答應的也快,現在才想起來問,“你為什麽對十四年前的事感興趣?”
路荀沒回答,看了眼坐在石桌前看書的蘇清珩,轉頭對裴渝道。
“去我屋裡說吧。”
“你倆吵架啦?”裴渝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流轉,他沒說出聲,而是用唇語同路荀說話。
路荀搖了搖頭,裴渝不信,又小聲的問了一句,“那些話,他不能聽?”
“也不是,難不成你要站著說?”
路荀的院子大雖大,除了一個能坐的秋千,也就只有蘇清珩現在坐的石凳,圍著石桌,共有五個石凳。
三個人倒是能做,但路荀就是不想坐在那。
蘇清珩晚飯後就在石凳上坐著,他知道路荀每晚都會在秋千椅上看話本,或者看星星。
昨天路荀沒有留他,今天路荀似乎也在避著他。但也不算避著,不然他們倆也不會都坐在院子裡,路荀只是不同他說話。
蘇清珩還是在意昨天的事,但其實只要路荀開口同他說句話,他也就不生氣。他本來就不會真的和路荀慪氣,只是習慣了路荀會來哄他。
但今天他等了一天,路荀都沒來找他,可他不明白路荀為什麽忽然就不理他了。
晚飯後,他坐在這許久,看似在認真的讀典籍,其實一個字都看不進去。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書上,而是在路荀身上,現在聽路荀這麽一說。
直接從石凳上站起來,走向了一旁的秋千。
要讓位的意思明顯,路荀也沒想好要不要過去,裴渝就先一步拽著他就坐下。
不等路荀張口,裴渝直接進入正題,“十四年前,仙門聯手圍剿魔尊,在魔窟洞裡救出了好多小孩。但也有不少孩童已經被魔尊虐殺。”
裴渝都開始說了,路荀自然也沒有在換地的道理,就安靜的聽他繼續說。
“後來,幾位仙尊將救出孩童的消息放了出去,一些丟失孩童的父母都來將小孩認領走了。”
“還有一些孩童沒人來認領,少個別已經顯現出靈根的孩童被各大仙門收入門下帶走了,還有一些則被送去了慈幼院。”
怕路荀不知道慈幼院是什麽地方,裴渝還特意解釋了一番,“就是收養孤兒的地方。”
“等等……”裴渝頓時醒悟,後知後覺的問:“你來玄山派的時候六歲,正好是在十四年前。所以,你不會是懷疑你自己也從……”
之前在江柯鎮,為了打消蘇清珩的疑慮,路荀將此事透露了一些給蘇清珩。
但是裴渝他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幾位仙尊對外隻說路荀一人流落在外,又生著病,見他可憐才將人帶回師門收養,還真沒有幾個人知道路荀究竟從哪撿回來的。
裴渝好一會都沒緩過來,難以置信的道:“我看我哥傳來的消息,說當年那些孩子在魔窟洞裡受盡折磨,挨不住的便死了。那你也……”
路荀沒打算瞞著他,因為只有讓裴渝知道,他才能借著裴渝對這事上心,幫他調查更多的事。
“所以,你當時來師門時病懨懨的不是因為身體弱,而是在魔窟洞裡被那魔頭折磨的?”
裴渝蹙著眉,他寧願路荀是被父母遺棄或者走散,也不想他在魔窟裡受盡折磨。
“你沒有小時候的記憶,說不定你只是和父母走散的,不一定是在那吃人的魔窟洞中……”
“我確定……”
路荀看著他,道:“你記不記得,我們此前下山歷練,在賭坊遇到的那幾個魔修。”
裴渝點頭,“他們有什麽問題?”
“其中戴面具的那個,他認識我。在其他魔修攻擊我的時候,他還救了我一次。”
“他,他救了你?”裴渝瞪大了眼,他還是不願意相信路荀是從魔窟洞裡被出來的,“你不能因為他救你,就覺得……”
“他身上有一塊玉佩,我小時候見過,我記得。”
裴渝看著路荀,張了張口,好半響才道:“這事顧雲舟知道嗎?”
“不知道,你別告訴他。”路荀道:“我不想他擔心,我調查這件事只是想找一找關於我父母的線索。”
裴渝想起路荀說長大以後要去找自己的父母,也就沒有多想,他對路荀道:“我會讓我哥多打探一些。”
“這件事替我保密。”
裴渝點頭,然後又看向蘇清珩,“他……”
“他知道……”路荀問他,“你是怎麽說服你哥幫你查這件事?”
“我就說好奇。最近正好在看仙門史籍,看到了圍剿魔窟這段,對此非常感興趣,就求他幫我打探。”
“還算機靈……”
“那當然……”一聽路荀誇他,裴渝有些飄飄然,“我哥平日就擔心我好玩懈怠,一聽我要了解仙門史,恨不得把仙門上下五千年的過往都調查出來。”
路荀被他逗笑了,“不用上下五千年,我們只要知道十四年前就夠了。”
“我哥傳來的消息中,還有關於「絕佳容器」的事。”
路荀疑惑的看著他,裴渝又道。
“魔族從那些孩童中發現,有一個孩子是純淨之體,是能承載「魔氣」或者「靈氣」的絕佳容器。”
“這事有些陰暗,我們聽聽就算了。”
裴渝壓低了聲音道,“據說在圍剿魔尊的修士中,有許多打著除魔衛道的幌子而來,其實都是為了純淨之體。”
“對於修士來說,純淨之體可以吸納天地之氣,並將其轉化成靈氣,借純淨之體的靈氣,修行速度能翻幾倍,還能抵生死劫。”
生死劫是突破大乘期的修士要應對的天劫,能修煉至大乘期本就少之又少,遇天劫又是九死一生。能抵禦生死劫這麽大的誘惑,自然引得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動了邪念。
純淨之體對修士來說就是一柄絕佳的仙器,同樣的,他對於魔尊來說也是絕佳的魔器。說起來,若是沒有純淨之體,仙魔交戰,勝利的未必是仙門。
在那之前,不少仙門都作壁上觀,若不是出了個純淨之體,怎會惹得這麽多仙門參與其中。
他們除魔並非衛道,而是為了那純淨之體。
“那純淨之體有什麽特質?”
在路荀所知道的人中,原主、江楚楚包括黎墨都是魔窟洞裡的孩子。
也不對,真說起來,那面具魔修也算一個。因為他們在魔窟洞裡初見時,那面具魔修也不過比原主大上幾歲,雖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小就在魔尊手下做事,但在路荀看來,不過是裝凶唬人罷了。
他見過魔修燒殺掠奪,但路荀不覺得面具魔修能做出什麽壞事。
“你找父母和純淨之體有什麽關系?”
“我好奇問問……”
路荀隨口搪塞了一句,裴渝也沒多想,還真叫他說出了一點不同。
“純淨之體雖被人人爭搶,但那麽小一個孩子,怎麽可能承受得了過多的靈氣或魔氣。真要成為「容器」,落到了別有用心之人手中,定要吃上不少苦頭才能成為「絕佳容器」。”
路荀也覺得有道理,他現在懷疑的也就兩個人。
第一個是原主,不知從何而來的寒毒。
第二個便是黎墨,縱然萬花門的人說黎墨是在修行琉璃火時落下的病根,但路荀更偏向那是舊疾。
就像原主也不會同外人說自己有寒毒之症。
再往前想想,原主五年前仙門大會上,寒毒要發未發,而當晚除了裴渝和顧雲舟,就只有黎墨在他的房間裡呆過。
聯想一下那日,他給黎墨輸靈力時,緩解了黎墨的靈力躁動。
但這也只能證明,兩人的靈力都可以平息對方的舊疾。
裴渝走後,蘇清珩試圖和路荀說話,然而他還沒靠近,路荀就從石凳上站起來,轉身就進了房間,並且關上了房門。
蘇清珩盯著緊閉的房門看了一會,最終還是沒去打擾路荀,頗為失落的回了房間。
蘇清珩以為自己的幾次較真才惹得路荀不快,但其實路荀只是故意借著這次談話的不愉快,想和蘇清珩拉開點距離。
慢慢的疏遠對於蘇清珩來說,似乎會比突然反目成仇更容易接受些。
蘇清珩對他過分的依賴並不好,他一開始就不應該聽系統的話,說什麽為了蘇清珩的身心健康,一定要給予一定的關懷和愛護。
現在好了,不僅蘇清珩依賴他,連路荀自己也習慣了蘇清珩在身邊。為了讓蘇清珩進一步成長,他入魔倒是沒什麽,就是放心不下蘇清珩。
因為蘇清珩不合群,除了同自己話多一些,路荀真的沒見過他和其他人有多余的交流。
還不等他將疏遠蘇清珩一事進行到底,蘇清珩突然受傷的消息就讓路荀前幾日的疏離全都破功。
蘇清珩似乎傷的不輕,被送去了裴渝那。等蘇清珩趕到的時候,裴渝已經給蘇清珩施完針。
“他怎麽樣?”
裴渝慢條斯理的將銀針放在火上消毒後,再一一收了起來。路荀還是第一次見裴渝有那麽點醫修的樣子,但是他也沒心情調侃裴渝,直接奔著榻上的蘇清珩而去。
蘇清珩穿著白色的道服,他閉著眼,面色有些蒼白,長而濃密的睫毛遮不住眼底的淡淡的烏青,明明同在屋簷下,他和蘇清珩卻好幾日不見,短短的幾日人都憔悴了些。
好像又回到了剛入師門時那副小可憐的模樣。
“中毒了,我剛給他施針,現在沒事了。”
“那他怎麽不醒?”
“我給他把脈,發現他這幾日都沒怎麽休息,應該是太累了。”
裴渝將銀針收好後,又洗了下手,擦乾後坐到了桌前。“我知他喜歡看史書典籍,也不用這麽廢寢忘食吧,你也不勸勸他。”
路荀沒說話,裴渝停頓了一瞬,忽然問道:“你們不會從那天到現在一直都沒和好吧?”
“我天,你們不都恩恩愛愛,怎麽這次吵得這麽凶?”
“沒有吵……”路荀已經懶得糾正他用詞不當。
他垂下眸子,這事也沒法解釋,總不能說他覺得蘇清珩太粘他,想讓他獨立些,所以才不理他。
“那為何?你平日將他護得這麽緊,還真能狠下心對他不聞不問。”
路荀不想在這個問題上過多討論,看了眼那地上還未清理的淤血,是裴渝在給蘇清珩行針時,逼他吐出來的。
“他怎麽受傷的?”
“今天下山出任務,被妖物所傷。”裴渝在蘇清珩來時,已經問清了情況。
正這時,同蘇清珩一起出任務的弟子端著藥走了進來。“路師兄,裴師兄。”
“你們遇到了什麽?”路荀問他。
小弟子有些尷尬,“迷霧叢林裡的魔化妖獸。”
路荀難以置信,蘇清珩金丹期修為卻被魔化的妖獸所傷。
“蘇師兄這幾日一直心不在焉,連對付妖獸時都……”
“都什麽?”
“都在走神……”
小弟子不敢看路荀,說出來被幾隻魔化妖獸所傷,也的確有點難以啟齒。
「迷霧叢林」路荀是知道的,那裡的霧氣有毒,若不慎吸入,很快就會蔓延至五髒六腑。
“把藥給我……”
小弟子連忙將藥碗遞上。
“他體內的毒都清乾淨了?”
“路荀你竟然質疑我?就一點霧氣我還能清不乾淨?對於醫修來說,這是侮辱和詆毀。”
“師兄……”
蘇清珩醒的正好,路荀端著藥碗走到了床榻旁,路荀想到小弟子說的話,還是有幾分生氣。
“在戰鬥狀態你都敢走神,你……”
蘇清珩眸子亮亮的,蒼白的面上都有些許神采,不知道的還以為路荀在誇他。
“我在訓你,你開心個什麽勁。”
蘇清珩是真的開心的,露出一抹淺笑。
“師兄好幾日都不理我了,今天終於願意和我說話了。”
路荀又好氣又無奈,瞪了蘇清珩一眼,但是他根本凶不起來。
但又覺得蘇清珩因魔化的妖獸而受傷,這不應該。
“你不會是故意受傷的吧?”路荀半眯著眼,眸光帶著凶狠。
蘇清珩知道他這是真生氣了,面上的笑容斂去,可覺得有幾分委屈。
“明知道師兄會擔心我,我還故意受傷惹你心疼,在師兄眼裡,我就是這般卑劣的嗎?”
路荀懊惱自己一時口快,想也知道蘇清珩不會這般不知輕重,平日能言善道的他,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張了張口道。
“對不起,我不該這麽誤解你。”
“師兄不用和我道歉。”蘇清珩面上又露出了笑意,“不管師兄做什麽,我都不會真的生氣。”
路荀瞥了他一眼,心道:現在說的這般好聽,待我入魔時,你手裡的斷虹劍可比你誠實多了。
“師兄不信我?”
路荀沒有回答,而是問他,“傷口痛不痛?”
蘇清珩不止吸入有毒的霧氣,還被魔化的妖獸給傷了手臂,裴渝已經替他包扎過,但衣袖上還沾著血跡。
蘇清珩的「不痛」到了嘴邊卻變成了「有點疼」。
“活該……”
路荀將藥碗放在一旁,伸手撩起他的衣袖想看下傷,裴渝給纏了一層厚厚的紗布,血跡已經染紅了最上面的一層紗布,他眉頭一蹙,“怎麽這麽多血?”
“只是出血多了些,小傷罷了。”
裴渝就不明白,對蘇清珩不聞不問的是他,蘇清珩一受傷,最心疼的也是他,何必呢?
可能這點傷放在路荀身上,他自己都不覺得有什麽,但換成蘇清珩他總是會心軟一些。這也讓路荀很不高興,他冷著臉問:“魔化妖獸就在你面前,你想什麽想的這麽出神?”
“想師兄啊……”蘇清珩說的理所當然。
路荀:“…”
一旁看戲的裴渝眉梢一挑:哦豁!他好像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
“我在試煉時,師兄會擔心我,在我遇到妖獸時,師兄會出來護著我。可我那天不過是多說了幾句黎墨的不是,師兄就好幾天不理我。”
蘇清珩借著傷患的身份,自然要趁機賣慘,控訴一下路荀這幾天有多過分。
路荀本就不是真的生氣,聽蘇清珩這麽說,只剩下無奈,他握住蘇清珩的手腕,給他輸了些許靈力,想緩解一下蘇清珩傷口的疼痛。
說起來原主一個劍修,他的靈力居然還帶著安撫和治愈的功效。
他安撫靈力躁動的黎墨,不僅是因為體內的寒毒,還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與常人不同的治愈系靈力。
原主小時候就發現自己的靈力特殊,顧雲舟叮囑過他,不許讓任何人知道。
蘇清珩不怕疼,手臂的傷對他來說不算疼。但他不知道路荀還是否因為那天的事生氣,怕路荀見他沒事就直接離開,所以才想這麽留住他。
他已經好幾日沒見過路荀了。
感知路荀的靈力在自己的身體裡遊走,蘇清珩隱隱有些欣喜。
裴渝不想在這發光發熱,轉身就離開了房間。
就在路荀轉身去拿擱在桌上的藥碗時,蘇清珩額間的封印驟亮,就那麽一瞬,在路荀轉回來的時候便又消失了。
路荀雖然端著藥碗,但面上的嫌棄之意明顯,“能自己拿嗎?”
蘇清珩看出他不太想和藥碗多接觸,用另一隻沒受傷的手接過,沒什麽抗拒的低頭喝著。
“你等我一會……”
路荀轉身離開之後,喝完藥的蘇清珩怔怔的坐在榻上,他的眸子中透著些許茫然,看了看手中空了的藥碗,視線慢慢轉向了沒有其他人的房間,打量了一番後,他眉頭一蹙,似在回想著什麽。
路荀是去找裴渝的,那中藥聞著就苦,他找裴渝要一罐蜜餞。
今天這事反而讓他想明白了,既然入魔是不可避免的,那他的擔心也都是多余的,幹嘛要和蘇清珩保持距離,不如趁最後的時間裡,多陪陪蘇清珩,把能教的事情多教一些。
等他拿來了蜜餞,蘇清珩已經從床上下來,他盯著書櫃看了好半響,像是在認真探究什麽。
“在看什麽?”
路荀的聲音響起,蘇清珩轉過頭,目光觸及路荀時略微一頓,然後便再也挪不開。
“師兄?”
“裴渝這藥有問題,怎麽喝完後人都傻了。”路荀不過隨口調侃,抬步走向蘇清珩,在他面前站定,“張嘴……”
蘇清珩沒動,路荀將蜜餞遞到他的唇邊,“張嘴……”
蜜餞甜絲絲的味道瞬間在口中化開,路荀彎了彎眼角,“甜嗎?”
“甜……”
“我上次喝完藥,你也是拿了蜜餞給我去苦味……”
路荀一句話沒說話,忽然就被蘇清珩抱住了。
蘇清珩將下巴抵在路荀的肩上,他貪戀路荀身上淡淡的冷梅香,細細感受著路荀身體傳出的溫熱,那顆不安的心稍微平靜了些。
“師兄,別動。再讓我抱一下,就一下。”
不知為什麽,蘇清珩的語氣很平靜,但路荀卻從中聽出了那麽點兒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