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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先生們》第1章:07 安魂香
羅玉靜跪坐在棺材邊, 垂著頭顱,苦生這個姿勢也就只能看見她的發頂。他一手按住羅玉靜的腦袋,邊大喊誅邪劍。

 “昨夜你便這樣跟著她為非作歹!”

 這可新鮮了, 誅邪劍跟著苦生多年, 第一次遭受如此汙蔑。因此,羅玉靜被一隻“鐵手”按住腦袋受了刺激,抬手握住它往後戳向苦生時,誅邪劍不曾抵抗,順勢就刺了出去。

 ——它只是一把劍而已。

 苦生腦袋一歪躲過羅玉靜這一劍,從棺材中翻身跳出來, 羅玉靜又是踉踉蹌蹌一劍戳過來, 被苦生張開兩指夾住劍刃。

 “這是……被精怪迷了心竅。”苦生一看羅玉靜雙眼無神, 再看地上死狀淒慘的黃鼬, 就知曉昨夜發生了何事。

 若是一般人, 被精怪迷了,也就是混混沌沌聽令行事而已。但羅玉靜不一般, 她以厲鬼之魂藏於人身, 又不見身體排斥, 仍能保持神智清醒。

 若一旦遭受刺激, 她的戾氣便被引動,蒙蔽心智,致使她做出一些過激之舉。

 看她如今這模樣, 比一月前見到她時還要嚴重些。苦生大感頭疼, 口中說道:“不要哭!不要哭!不要哭!”

 然後雙手抓住她的手腕,奪下她手中誅邪劍。

 雙手被鎖住,神智不清的羅玉靜被他一碰,果然大哭起來。苦生聽著她的哭聲臉色一陣扭曲, 一手將危險的誅邪劍丟出去,插進幾米外的劍鞘中,然後便要去堵她的嘴。

 誰知見他的手靠近,羅玉靜像是受到了更大刺激,奇跡般地恢復些許神智,避開他的手,掙扎說道:“不行……剛摸過僵屍的手……沒洗!”

 苦生一愣,下意識反駁:“胡說,我方才沒摸過僵屍!不對,你恢復了?”

 下一瞬羅玉靜又哭著掙扎起來,稍有清醒的眼睛再度變得渾濁。

 苦生:“……”好罷,沒清醒。

 他一指戳中羅玉靜,將她往後按倒,一腳勾過棺材,恰恰好將她裝進去。羅玉靜咕咚一聲落進棺材,正要爬起來,苦生蹲上棺材邊緣把她再度戳了回去。

 他解下腰間葫蘆,蘸上裡面朱砂墨,在羅玉靜臉上畫了個鎮鬼符。

 誅邪劍在一旁瘋狂閃爍。

 畫完符見羅玉靜還在掙扎,苦生反應過來般用手指敲了敲額心,自言自語:“弄錯了,應當畫安神符。”

 他滅鬼誅邪的事做多了,起筆就是誅鬼,都未曾考慮。

 撈起羅玉靜的白袖子在她臉上一頓擦,把先前的墨跡擦去,他重新在她臉上畫了個安神符,這才見她漸漸安靜下來,眼睛一閉睡過去。

 不過此時,她的臉上和衣服上已經一片黑紅墨跡。

 她這麽一安靜,苦生發現她小腹處一片紅色,原來她腹部受了傷。本已不再流血,方才掙扎厲害,又開始滲血。看那衣服上的破口形狀,分明是誅邪劍刺的傷。

 苦生不高興地扭頭對誅邪劍道:“誅邪劍!你不許我傷她,你自己倒好,在她肚皮上刺個窟窿!”

 誅邪劍懶得理會他。

 “這可怎麽是好?不管?不管便死了!”苦生扭過頭盯著羅玉靜肚子,自己琢磨片刻,還是準備解開她的衣服看看傷口。

 但才伸出手去,他想道,若是她醒來發現自己解她衣裳,豈不是要誤會?誤會也就罷了,若是讓她再受刺激,得不償失。

 這也好辦,不能解她衣服,直接撕開一個小口就好了。

 “撕拉——”

 誅邪劍,死去一般,失去了顏色。

 在羅玉靜衣服上撕出一個洞,苦生看過傷口,覺得這傷比自己想的要輕,頓時放松,摸出一張黃符,畫了張止血符往羅玉靜肚子傷口處一貼。覺得不夠,又畫了兩張全糊上去。

 做完這些,他從棺材上跳下來,蹲到誅邪劍旁,心有余悸,說道:“誅邪劍,我入世近百年,第一次發覺厲鬼如此可怕。”

 一般厲鬼出現就要殺人,若是被刺激到,厲鬼就更厲害了,想讓這樣的厲鬼恢復平靜,苦生向來是直接誅殺,給它一個永久的平靜,但眼前這個不能殺,隻好去尋求第二條路。

 “只能給她燒些安魂香,去一去她的戾氣,免得她一受刺激就發瘋。”苦生撓著自己的腦袋。他當年在白鶴觀中雖然也學過製這些祭香,但從未想過會有用上的一天。

 “去哪找製香的安魂木?”苦生琢磨著。

 這安魂木非指某一種樹,而是於香火旺盛之地生長的靈性樹木,得了滋養,天長日久便可稱作安魂木,用來製作安魂香效果最好。

 他們如今所在之地是素州,素州最為出名的則是錦川,錦川府城一地有位氏神庇佑,正是“白衣祝氏”。

 苦生在外行走,向來不愛去那些有氏神庇護的地方,原因無他,只因有氏神在,附近就少有邪祟鬼魅,更沒有他要尋的厲鬼。

 不過如今他要尋安魂木,若要問這附近哪裡可能出現安魂木,不用說,氏神宅邸附近定有。恰好錦川離此處不遠,他便去走一趟。

 羅玉靜此時昏睡過去,不能坐那藤椅,苦生又不敢將她貼身背抱著,乾脆仍讓她躺在棺材裡,一手將那口棺材扛在肩上,另一手背著雜物,就這麽一路叮呤當啷朝錦川行去。

 以他的腳程,沒半日就到了。

 錦川府城有大家族祝氏,又無鬼怪侵擾,人們生活富庶,屋舍比別處更豪華,街道比別處更寬闊,連這裡的人都比別處見多識廣,見了苦生這般“奇特”的人行在路上,都只是多看兩眼而已,少有指指點點。

 錦川多河流,祝氏大宅恰被錦川支流單獨隔開,除了祝氏族人,不許普通人靠近。在當地人眼中,那座大宅萬分神聖,常有人去河流附近建的氏神祠上香。

 苦生路過那些當地人自發修建的氏神祠,腳步不停,繞到人跡罕至的樹林外,從那裡悄悄潛入祝氏大宅。這些家族供奉氏神之地很容易找,香火氣最濃鬱的地方就是。

 而且進去了,只要不鬧出大動靜,短時間內也不必擔心被人發現,畢竟這些侍奉神的人哪一個對他們的神不是又敬又怕,敬而遠之。

 避開那些穿著素色白衣的祝氏守衛,循著香火氣息,苦生端著棺材雜物來到一個湖泊邊。湖泊被層層疊疊白紗遮擋,內裡安安靜靜沒有活人氣息,一座華美閣樓建在湖邊。旁側一棵大樹,樹下祭神香灰積了厚厚一層。

 這是一棵安魂木,苦生瞧瞧樹乾,還算滿意,放下棺材雜物,抽出誅邪劍往樹乾上戳。

 戳了兩下,一個聲音幽幽響起在耳邊。

 “偷偷跑到我這來砍我的樹,合適嗎?”

 此時是正午時分,周圍到處是飄揚的白紗,漂浮在空中的男子讓苦生第一眼看去,差點將他也認作是一塊飄蕩的白紗。

 因為他身形飄渺,又穿著一身白紗衣,整個人褪色一般素淨。陽光從樹葉縫隙落下,穿透這男子的身形。

 苦生知道這大約便是祝氏神了。

 “怎麽不合適,削點樹皮而已。”他說道,手下動作不停,刨下一大片樹皮。

 祝氏神不見生氣,飄在那看他削自己的樹皮。作為氏神,他自然能感知“同類”氣息。人與非人身上的“氣”在他眼中是截然不同的。他能看見,面前這不請自來的客人,是一個“胎死腹中”的氏神。

 雖然沒變成氏神,而是變成了其他的東西,但以他誕生的時間來看,是個十分稚嫩的小家夥。

 祝氏神見他不理會自己,又漂浮到一邊的棺材上,看了看裡面躺著的羅玉靜。

 他奇道:“這莫非是你的妻子嗎?你將她弄成這般狼狽模樣,待她醒來,怕是要和你生氣。”

 苦生將削下來的樹皮往懷裡塞,說道:“不是妻子,莫要胡說!況且她生什麽氣,她拿我的劍亂砍,該生氣的難道不是我?待她醒來我要好好教訓她才是!”

 祝氏神望著他,搖頭歎氣:“嘴硬什麽,我都是過來人了,不比你更懂嗎。”

 苦生隻覺得這廝莫名其妙,懶得與他多說,東西拿到手了,恰好聽見遠遠有人過來,他立馬端起棺材提起雜物,與來時一般快速離去。

 祝氏神飄在重疊的白紗中,望著他的背影翻.牆而走,笑歎一聲,揮著袖子身形消散。

 很快,有幾位穿白衣的祝氏族人端著香與供品穿過一層層素紗走到樹下,準備如往日一樣供上。他們的氏神不願見族人,他們只能在外面的神樹下供奉,誰知這一眼,看到他們的神樹上少了一大塊樹皮,露出底下的白色樹乾。

 “啊!”幾位族人大驚,“怎麽回事!神樹!神樹的樹皮被割了!”

 最後,當然也沒能找出是誰做下的這大逆不道之事,只是在祝氏氏神譜上記了一筆,某年某月某日,神樹樹皮離奇消失一塊,並在日後著人好好看守神樹。

 這些不論,且說苦生離開祝氏大宅,找了個地方將樹皮搗成灰,配上一些其他材料,最後還用誅邪劍割開手臂,擠了兩滴血,做好了安魂香。

 他將安魂香點起,插在棺材邊上。

 一股熟悉的幽幽香味縈繞在四周,羅玉靜在一片渾噩中逐漸清醒。這股令人安心的香味像是某種引導,帶著她走了很遠很遠的路,終於走到了正途。

 羅玉靜感覺到一股許久未曾有過的安寧平靜。

 她在顛簸中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被砍得到處是劃痕的棺材裡,頭頂上插著一根香,顫顫巍巍的香灰墜下,飄到她臉上。

 抬手擦了擦臉上的香灰,摸到一些黑色和紅色的灰塊。一下、兩下……越擦越髒,怎麽都擦不乾淨。

 羅玉靜:“……”感覺平靜在慢慢消失。

 她試圖坐起身,又發覺肚子上涼颼颼的,低頭看去,肚子上的衣服被撕開一個洞,幾張黃符貼在那欲掉不掉,衣服上更是沾滿了墨漬汙血,以及灰,她整個人彌漫著一股奇特的臭味。

 苦生見她醒來,將棺材放下,正要質問她濫用誅邪劍。

 羅玉靜先開口問:“……你把我扔進茅坑裡了?”

 作者有話要說: 祝氏神就好像是家養的老貓,看見一隻小野貓跑到自家院子裡撈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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