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顧錦央一言不發地抿著水,施挽檸疑惑歸疑惑,並沒有多問。
接過空水杯後,她又去廚房盛了一晚白粥遞給顧錦央。
粥是她抽空去熬的。
白粥熬得很濃稠,裡面隻放了點糖,入口帶著甜意,恰到好處的將嘴中的苦意給壓了下去。
“謝謝。”
顧錦央垂眸攪著碗裡的白粥,喝到一半時,碗裡突然多了一個血滴,然後快速朝周邊暈開,血腥味也彌了上來。
一滴兩滴,碗裡的鮮紅越來越深。
是顧錦央又流鼻血了。
施挽檸忙將抽紙遞給她。
好不容易將血止住,顧錦央整個人虛脫似的靠在床頭。
施挽檸低聲問道:“堂姐你這是吃了多少人參?”居然補成這個樣子了。
顧錦央看著天花板,按一下塞在鼻孔裡的衛生紙,很是無奈的說:“這個要看看菜譜上當歸的用量是多少了。”
“當歸?”施挽檸滿頭黑線,思索片刻後,踟躇著說:“小也她不會把人參錯認成當歸了吧?”
顧錦央閉上雙眸,疲倦地點了點頭。
施挽檸:“……”可以,這很蘇清也。
她抬起手,正準備把蘇清也叫醒。
顧錦央小弧度地搖頭了搖頭,低聲說:“讓她再睡會吧。”
施挽檸默默收回了手。
顧錦央又靠了一會,才輕手輕腳地從另一側下床。
整理著身上微皺的睡衣,她突然有些慶幸幸好蘇清也收拾了一下,不然施挽檸進來就會看見非常尷尬的臥室了。
兩人走到客廳,施挽檸又給顧錦央盛了小半碗粥,見她安靜的喝粥,她拿出溫度計,給顧錦央再測一□□溫。
施挽檸看著溫度計,這會體溫差不多已經降了下去,額頭觸著還有些燙,是正常的低熱過度。“還有些低燒,等會吃了藥睡一覺,捂出汗就好了。不過保險一點,明天還是要再輸一次液。”
明天還要輸液?顧錦央撫著自己額頭說:“明天可以不輸嗎?”如果明天再耽誤一天,要處理的事務又會多一堆。
施挽檸搖頭,余光瞥見地板上倒印出一個瘦削的影子,正慢慢在走廊裡走著。
輕咬舌尖,她故意提高了些聲音說道:“堂姐你這是人參補過了,導致體內虛火旺,但是又是冷感冒才導致的發燒頭疼,按常理一般要輸三天液的,才不會反反覆複。”
顧錦央捏著鼻梁,神情倦怠,她強打起精神說:“我知道了。”
影子頓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的飄進了書房。
步伐輕盈,抬腳邁腳都輕飄飄地,悄無聲息,如果不是停頓的那一下,施挽檸還會以為這人是在夢遊。
畢竟夢遊什麽的,又不是沒有過。
收回目光,顧錦央正低頭處理著手機上的消息,並沒有注意到那邊的動靜。
施挽檸整理著醫藥箱,將明天要輸的液體取了出來,又在便利貼上寫下了要補上的藥品,才準備起身告辭。
顧錦央放下手機,按著太陽穴說:“要不要吃了飯再走?我去把小也叫起來。”
施挽檸再想說不用叫,那人已經醒了,還夢遊似的溜達去書房時,一道清冷好聽的女聲響起,“那就吃了飯再走吧。不能麻煩你大老遠的跑一趟。”
施挽檸沒忍住翻了一個白眼,麻煩大老遠的跑一趟?你平時要真少麻煩一點,她就謝天謝地了。
顧錦央尋身望去,之前睡得正酣的女人正環胸靠在牆邊,一身休閑裝扮,更是襯得她神情慵懶,還有些漫不經心。
白皙的臉頰上還留有因發熱而尚未消退完全的紅暈,暈在眼角,平添幾分清嫵。
深邃的鳳眸正一瞬不順的看著她,修長的指尖輕扯衣擺,又理了一下領口,肌膚上曖昧的紅痕若隱若現。
顧錦央狼狽的收回目光。
蘇清也放下手,一本正經的咳了一聲。
她抬起腳,朝著兩人走去。
顧錦央這才注意到她左手上一直拎了一本書。
書是藍皮的,還很厚,夾在纖細的手指間,搖搖欲墜。
是那本外科書。
是上次蘇清也“夢遊”,顧錦央以為家裡進賊,隨手從書櫃裡撈的那本施挽檸遺落在她這裡的外科書。
蘇清也將手上的外科書遞給施挽檸,然後直接坐到了顧錦央身旁。
“這是?”施挽檸看著這本眼熟的外科書,狐疑的翻開了封面。
署名正是她自己。
顧錦央捏著手機,解釋道:“你幾年前落在我這裡的書。”
施挽檸笑,將書放進醫藥箱裡,神情複雜的說:“我還以為早就找不到了,沒想到在堂姐這裡,還保存得這麽新。”
兜兜轉轉這麽一大圈,結果還是嶄新的回到了自己手裡。
她該慶幸,又該遺憾。
慶幸的是這書又回來了。
遺憾的是這書已經過了當時最需要用的時候。
就像她和季星洛一樣。
慶幸兜兜轉轉一大圈還是她。
遺憾錯過了彼此最需要對方的時候。
但是這就是人生,不留遺憾又不完美了。
聽出施挽檸話裡的意思,蘇清也抿唇轉移話題道:“行了,先去吃飯吧。我早飯都沒吃,這會已經餓得不行了。”
施挽檸小聲的接道:“你是昨晚吃得太撐了。”
蘇清也微微眯眼,涼涼的目光落在了施挽檸身上。
施挽檸輕“嘶”一聲,裝模作樣的搓著胳膊,“今天怪冷的,你倆感冒了的記得多穿點。”她說著頓了一下,又添上一句:“別又搞嚴重了。”
“搞”字是個重音。
顧錦央垂著頭,一言不發的捏著手機。
蘇清也輕哧了一聲,拿出手機開始定餐,她就坐在顧錦央旁邊,還不忘當著施挽檸的面,和顧錦央討論著要吃什麽,全程兩人一個眼神都沒有落在施挽檸身上。
整得施挽檸就像一個毫無存在感的電燈泡一樣。
末了,兩人選好自己要吃的了,蘇清也才一副恍然大悟回過神的模樣,非常懊惱的說:“啊,不小心把你忘了,你看看要吃點什麽嗎?”說著還把手機遞給了她。
施挽檸:“……”假裝看不出蘇清也是故意的,面帶職業笑容,說:“不了,你倆點了就好。”
蘇清也聳肩,一手挽過顧錦央的胳膊,挑眉說道:“那我提交訂單了。”
施挽檸無所謂的點了點頭,心道這人最近是越來越幼稚了。
又看了看正默默換了一個坐姿,好讓蘇清也靠得更舒服的顧錦央,得,原來是那位慣的。
點的餐送得很快,是一家專門做私房菜的餐廳。
還算那兩位有點人性,點了幾道施挽檸愛吃的,剩下的就全是些清淡口味的菜品。
顧錦央之前喝了點白粥,這會只是順便吃了一點就坐在一旁,撐著下巴聽蘇清也和施挽檸聊天。
施挽檸說得咬牙切齒,“那天那支芭比粉口紅你買了寄給老季就算了吧,還非要作死寫個留言,讓她以為是我送的。”
蘇清也神情寡淡的擦了擦嘴,用手指指了指樓上,一本正經的說:“她今天好像出差回來了,要不你把人叫下來解釋解釋?”
施挽檸“切”了一聲,非常不忿的說:“解釋個鬼,我認都認了,老把老實的把歉都道了,這會再去解釋還有必要嗎?”
蘇清也失笑,這兩人相處就真的是個冤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吃完飯後,施挽檸坐了一會,看著不停犯困的兩人,又交代了幾句,便準備起身離開。
入電梯的前一秒,她又多嘴問了一句:“有沒有要一起捎下去的?”
蘇清也倒是一點都不客氣,直接往她手裡塞了幾包垃圾,然後將人送進了電梯。
施挽檸看著慢慢合上的電梯,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裡提著的垃圾,暗自琢磨了一番,好像自己剛才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吧?怎麽就變成捎垃圾了?
顧錦央坐在沙發上打了一個哈欠,眼角溢出兩滴生理性眼淚,眼眸濕潤,蒙著一層氤氳的霧氣。
蘇清也將水和藥一起遞給顧錦央,見她吃過後,取過她一直握在手裡的手機,緩聲說:“姐姐再去睡會吧。”
顧錦央揉了一下眼睛,她猶豫著說:“可是……”
“沒有可是。”蘇清也打斷了她,“先去睡覺好嗎?”
顧錦央抿唇,困意不斷動搖著她內心的想法。
蘇清也又接著說:“我困了,姐姐不陪我一起睡覺嗎?”
這一下,困意直接取得了最終的勝利。
她握住蘇清也的手,斬釘截鐵的說:“陪。”
這世上有一種愛叫偏愛,也總有那麽一個人,是那個會讓你數次打破原則為她破例的人。
她即是你的原則,亦是你的心甘情願。
只因為你所以的偏愛都傾注到了她的身上。
再次醒來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半了。
蘇清也掀開掩著的窗簾,光線爭先恐後的鑽了進來。
天外有一大片火燒雲。
顧錦央摸出正在響鈴的手機,眯著眼看清是誰來電後,捏著喉嚨坐了起來。
“喂,媽咪。”一開口,依舊有些沙啞的喉嚨還是暴露了自己的處境。
“才睡醒?”
顧錦央咳了一聲,“有些感冒了。”
沐黎舒“嗯”了一聲,“那就好好休息一下。還有這周末記得早點回家。你記得問問小也要不要和你一起回來,還是她要回蘇家那邊。”
“嗯,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顧錦央抬眸望向了正倚靠在陽台上的蘇清也。
天邊的火燒雲正是最旺的時候,半邊天被染紅,橘光下,女人眉眼間的笑意也變得朦朧起來。
顧錦央張了張唇,她問:“小也,周末和我一起回家嗎?”
這周末就是三十一號。
今年的最後一天。
蘇清也笑了起來,她將發絲別到耳後,風又頑皮地吹了過來,吹亂了她垂到腰跡的墨發。
也將她的聲音傳了過來。
顧錦央聽見她說:“好啊。”
作者有話要說: 錯過了落日余暉,還可以期待滿天星辰。
但是有些人,有些事,錯過就是一輩子。
可以慶幸,但更多的還是遺憾。
慶幸還好是你,遺憾平白浪費的那幾年。
更遺憾的是,那幾年,彼此生活的留白。
或許兜兜轉轉還是你,又或許只是兩條直線的短暫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