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白回家後找不到自己的小熊拖鞋。光著腳蹭蹭蹭跑上樓,半途遇到赫淵提著一雙新的拖鞋給他。
桑白低頭穿上:“我原來的那雙呢?”
“髒了,扔了。”
赫淵淡淡說完,轉身就走:“過來,來書房學習去。”
語氣,神態,背影全都大寫著不開心。
桑白:……是誰又惹著這位神仙了?
“那個。”
他快步跟上赫淵,一手抓著人衣袖巴巴望著:“我想去外面走走,晚上回來再學習,行麽?”
赫淵聲音上揚,反問:“跟同學?”
桑白:“跟您……可以麽?”
赫淵腳步停頓,低聲問:“你想去哪?”
桑白:!
赫淵答應了!
他就只知道。
赫淵這些天雖然會冷著臉,但仿佛是心裡有什麽事在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完全不會遷怒他。
對他的照顧還是無微不至,對他的要求基本都會答應。
桑白心裡開心,也想哄著赫淵開心,問道:“我們學校附近有條街每天晚上都很熱鬧,街道兩邊都是小吃店和小精品店。”
“我想去那裡逛逛,隨便吃晚飯,可以麽?”
少年白皙帥氣的臉微微泛紅,語尾的音落下,淡色的薄唇還因為緊張和期待而來不及閉上,隱約看到裡面潤澤的舌尖,一雙漂亮的桃花眼中滿懷著期許光亮。
讓人根本無法拒絕。
赫淵垂望著他一會兒,喉結上下滾動,暗啞著聲音,說:“等我,換套衣服。”
~
桑白說的那條街叫學文路,圍繞著這條路上有桑白的高中和兩所大學。年輕人的消費造就了這條街上繁榮和生氣勃勃。
街道兩邊的娛樂店鋪五花八門,路邊的夜市更是讓整條街都飄蕩著美食的香味。
桑白第一次從廣闊安靜的青邸來到人間界這樣的熱鬧的街道時,眼睛都不夠看。看到什麽都想買,聞到什麽都想吃。
可惜那時候沒錢,每次只能買一兩樣解解饞。
而現在,他的視線不管落到那處,赫淵就仿佛讀懂了他的心一樣,立刻帶他去買。
一圈下來,桑白手裡多了炸雞排,麻辣串串,鐵板魷魚,章魚丸子,牙簽肉,炸奶球,冰沙粥等等,等等。
種類太多來不及吃的,手裡又拿不下的,赫淵便給他拿著。
在這樣到處凡間煙火味的街道上,誰也不會想到這位一手提著各色小吃的紙袋,一手拿著一串冰糖葫蘆的英俊的男人,是凌駕於三界之上的上古仙君。
而那副淡淡俯望眾生的姿態,在桑白眼裡更像是在縱容著他。
也確實在縱容。
桑白想要更多的試探。
他望著赫淵手中那雙冰糖葫蘆,略帶些撒嬌的語氣,說:“我想吃一口。”
赫淵表情絲毫沒變,低手把糖葫蘆送到桑白嘴邊喂他,緩聲說:“小心點,別扎著嘴。”
動作熟練的仿佛他就該這麽喂著這個孩子。
桑白張口咬掉一顆,一串完整的糖葫蘆就缺失了一頭,露出一截竹簽的尖銳。
桑白卻推著赫淵的手腕,把糖葫蘆往赫淵嘴邊送,說,“您也嘗嘗麽,真的很好吃。”
赫淵微露難色。
桑白捏著他衣袖一角,小聲撒嬌:“你就嘗嘗嘛。”
果然很有用。
赫淵表情帶著些無奈,在桑白咬過一顆糖葫蘆串上咬了一顆。
桑白忍不住的開心“怎麽樣,好吃麽?”
赫淵淡淡的:“黏牙。”
“那你再喂我一口。”
赫淵:“你今晚吃了太多,當心睡覺鬧肚子。”
雖然這麽說,卻還是把糖葫蘆送到了人嘴邊。
桑白心裡更甜了。
但他有一點搞不懂。
赫淵對他這樣的態度真的只是報恩的態度?
街頭有一家木藝雕刻工坊,店裡除了賣店主親手雕刻的木藝之外,還有一間放著木頭,工具的製作室供客人自己雕刻想要的作品。
桑白帶著赫淵走了進去。
在青邸的時間漫長又無聊,桑白經常會尋找木材拿小刀雕刻些小東西消磨時光。
久而久之,竟也自學成才。
桑白給赫淵介紹這家店怎麽玩之後,選了一塊雞蛋大小香樟木塊,手拿刻刀坐在切割機前專注了起來。
赫淵看著桑白手中的木塊被高速旋轉的小型切割機鋒銳的切割,有些擔憂:“別傷著手。”
桑白靈巧轉動著手中木塊,說:“不會的,我經常來玩。”
赫淵:“經常?”
桑白:“嗯,就喜歡做些小東西,我書包上掛的木葫蘆就是我自己雕出來的。”
赫淵唇角抿出一絲笑意,那個木葫蘆他見過。是歪的,中間幫著黑線連在書包的拉鏈上。
他看到時還以為是桑白在那裡撿來的,竟是他自己雕刻出來的。
木塊漸漸有了形狀,是一隻小動物。長長的蓬松尾巴翹著幾乎於纖瘦的身體同等高度。
當頭頂的一雙耳朵雕刻出來後,赫淵知道了桑白在掉小狐狸。
他饒有興趣的坐在對面看著,看著少年白皙細長的十指靈巧的拿著刻刀轉動著,讓手中的小狐狸越來越靈動可愛,栩栩如生。
簡直就是變小版的桑白的原型。
赫淵忍不住的笑望著。
桑白把做好的木雕小狐狸打磨圓滑之後,才雙手遞給赫淵:“我把這個當作禮物送給你,好嗎?”
赫淵一怔,接了過來。
笑眯著眼睛的木雕小狐狸坐窩在手掌中,乖巧又可愛。像極了那天被自己捧在手中的小白狐。
桑白略有些遲疑的聲音,傳來:“您,您喜歡它嗎?”
赫淵猛然抬頭,少年臉色有一絲緋紅,是明顯的羞澀。
躲閃的眼神更讓這句話有了更深層的意思。
赫淵謹慎的,輕輕‘嗯’了一聲。
桑白卻把它當作答案,開心地笑了。
他湊到赫淵耳邊,問:“你什麽時候能變出原形給我看看麽?我也想雕刻您。”
“再說吧,太晚了,該回家了。”
赫淵收起木雕,站起來往外走。
回到家之後,桑白卻沒閑著。他又跑去了廚房一陣搗鼓之後,做出了一盤裹著椰蓉的牛奶小方出來。
他端去茶室找赫淵,把乳白色的小點心放在赫淵一杯淡綠色清茶旁:“給您做的茶點。”
赫淵淡淡的看他。
桑白早習慣了赫淵這副樣子,捏起一塊送到赫淵嘴邊:“您嘗嘗嘛。”
“您要是喜歡,我以後每天都可以做給您吃。我還會烤蛋糕,做曲奇。都可以當您的茶點。”
赫淵這次卻推開了他的手,問:“你什麽意思?”
桑白:“沒……沒什麽意思啊。”
赫淵直直的看著他的眼睛,仿佛在看透他的內心,暗聲問:“你在打算什麽?”
桑白心裡慌了:“……就是希望您能喜歡。”
赫淵反問:“喜歡什麽?”
桑白知道赫淵已經看出了他的意圖,而自己也不想在這麽瞞著,他壓著緊張,鼓起勇氣:“我一直認為,兩個人一旦成為婚偶,就應該一輩子在一起。而不是被鍥約所限。”
赫淵捏著茶碗的手猛得一緊,碗中茶水晃動。
“我,我喜歡您。”
茶室柔亮的燈光下,桑白緊張的雙手無措卻揚起臉望著赫淵,認真地說:“我以後會對您好,會很乖很聽您的話,所以您願意一年後,也跟我在一起麽?”
“你忘了我說過的話。”
赫淵聲音陰暗沉重。
他放下茶碗,重重的推開桑白甜點盤子,一塊裹著椰蓉的牛奶小方隨著晃動滑落到地板上。
桑白驚的睜大了眼睛。
“你想要了的太多了。”
赫淵站了起來,居高臨下望著他。
聲音比表情更冷漠:“我只是在還你的救命之恩。等修補好你被我傷到的靈源,你便可以離開了。”
說完,他越過桑白,轉身離開。
身影消失在茶室,氣息也隨即消失。
~
季墨抱著艾莉,剛準備熄燈睡覺。一陣冷厲的氣息突地出現,瞬間讓整個房間籠罩壓抑。
他還以為是魔物入侵,立刻施展靈力準備壓製,結果就看到赫淵一張陰鬱到極致的臉。
季墨罵了一句:“有你這麽大半夜嚇人的麽?你怎麽了?!”
赫淵啞著聲音問:“我還有多長時間?”
季墨:……
“半年。本來有一年多的,你替小可愛擋了雷劫後,現在只剩下半年了。”
他呵呵到:“好多了,我家艾莉只剩兩周了。”
半年,好短。
他第一次,那麽的不想永眠。
他一直以為小狐狸貪戀他的靈力,他想只需要喂食他靈力便好。
可現在……小狐狸說喜歡他。
他怎敢讓小狐狸喜歡上一個快死的人。
季墨拍拍他肩膀:“你放松點行麽,你什麽時候怕死了?怕到渾身僵硬?”
赫淵終於松開了一直緊緊握起的手掌,掌心裡兩道深深的印,是他說出拒絕桑白的話時,開始摁出來的。
小狐狸,現在在難過吧。
赫淵聲音發顫:“我需要住在你這裡幾天。”
季墨沉默的看著他一會兒,問:“到底出了什麽事?。”
赫淵望著深諳的窗外,斷斷續續地說:“那隻小狐狸,說他喜歡我,想一輩子在一起。”
季墨張了張嘴,剛想調侃說恭喜的話,又咽了下去。
心裡跟著就難受了起來。
“小孩子,一時衝動。”
赫淵自言自語般:“我想等他冷靜下來,再回去……”
他閉了閉眼睛,聲音無力暗啞:“……解除婚契。”
~
赫淵離開好久,桑白才明白過來,他的告白失敗了。
赫淵拒絕了他。
他能得到所有溫柔,真的只有一年。
一年之後,赫淵就不要他了。
桑白回到臥室把自己裹在被子裡難受得翻來覆去,知道清晨才閉上眼睛淺淺入睡。
早晨頂著黑眼圈去樓下餐廳吃飯的時候,看到一個穿著校服的男生高高大大得站在餐廳等他。
桑白愣了一下,隨即驚喜的跑過去:“葛榕!”
“真的是你嗎?”
他過去一把拉住葛榕的手,前前後後得看他,開心又不可思議:“我終於可你看到你,可以觸碰到你啦。”
“我也是。”
葛榕笑著,碧綠的眼睛裡是柔柔的亮光。
桑白:“季墨他們沒有為難你吧?”
葛榕:“沒有”
“赫淵仙君說我以後可以跟你一起上學,已經辦好了手續,今天入學。”
“而且。”葛榕碧綠的眼睛裡是隱藏不住的歡喜:“我跟你一個班,以後咱們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赫淵給你安排的?”
桑白低沉了下來。
葛榕點頭,又問他:“你怎麽了?精神這麽差。”
桑白聲音暗淡:“沒睡好。”
葛榕手指捏起一片榕葉放在桑白頭頂,靈力閃動,桑白失眠帶來的疲憊和沉重感一點點消失。
很快渾身松快,精神煥發。
桑白笑道:“你的能力,真管用。”
葛榕柔柔的望著他:“以後我便可以隨時隨地照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