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目組選的班機都是提前排除無關人員的, 加上剛登機時裡座的大叔被立起的風衣遮住了大半張臉,江筱冉又一門心思在楚悅杉身上,根本沒察覺到旁邊人的身份, 直到江東說話, 她才如夢初醒。
“爸,你怎麽會在這兒?”
好久不見,江東似乎比記憶中的形象要衰老許多, 眼角長了皺紋, 頭髮雖然染黑了, 但髮根的花白清晰可見。
“走秀的時候, 我就在台下, 但你沒看到。”
江東自顧自說著, 有些喪氣, 似乎在抱怨江筱冉沒看到他。
平常江東是絕對不會參加這種活動的,這次在錦意偶遇,肯定是改了工作安排專門過來看自己的,然而自己卻...
想到這兒,江筱冉立刻滿臉歉意,“對不起,那時候我有點兒緊張,沒往台下看。”
這句話她確實沒說謊, 母親因她難產而死,這件事一直是江筱冉的陰影,而今天在景瑜的操作下, 她當著眾人的面親手揭開了這層傷疤。
很疼,但疼過之後就釋然了。
畢竟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江筱冉有什麽事江東一眼就可以看出來, 他想像幾年前那般,把她把進懷裡,用大手摸摸腦袋小聲哄她。
可惜,物是人非。
不知何時,父女關系已經變成這樣了。
伏在扶手上的手指動了下,糾結片刻後,到底還是沒有這麽做。
“你旁邊這位就是傳說中的‘楚老師’吧,這段時間麻煩你照顧冉冉了。”
“一個公司的藝人,相互幫忙是應該的。”
谷米音樂是谷米傳媒的分公司,按道理講江東就是她的頂頭上司,楚悅杉自然不會沒眼力勁到和老總兼未來公公白眼色。
她巴結還來不及。
江東朝楚悅杉點點頭,正如上司對下屬那般。
但看到兩人十指相扣的手後,江東的表情呆滯片刻,重新望向楚悅杉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探索。
這眼神太直接,盯得楚悅杉面紅耳赤。
她想松開手讓給這對父女騰出空間,誰料江筱冉卻緊緊攥著,還炫耀一般地抓著她的手在江東眼前晃了晃。
“她是我在節目組交到的朋友,我們在炒CP。”
江東/楚悅杉:“......”
這話能說嗎?
“點名了點名了,都到齊了沒?!”
拿著花名冊的選管從前往後挨個叫了訓練生的名字,總共就十五個人,缺了誰一眼就看得出來,選管拿紅筆在就位的訓練生名字後打上對勾,就大步流星的朝靠後的江筱冉那邊走去了。
看到江東後,選管的表情瞬間嚴肅起來,“這位先生,這裡是節目組預定的座位,為了保護藝人的隱私,能請您換到後面的位置嗎?”
“......”
三臉懵逼。
尤其是江東,這麽多年他還是第一次被人趕,還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
“我去你不要命了嗎?”
察覺到不對,副導著急忙慌的跑了過來,點頭哈腰地向江東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新來的不懂事,沒打擾您休息吧?”
江東盯著走廊上的兩人,無聲的壓力。
幾十秒後,他終於點點頭,示意他們可以走了。
副導如臨大赦,用花名冊拍了下選管的腦門,“十四個人都齊了,你也趕緊回座位,別瞎搗亂!”
“十四個人?少了誰嗎?”
江筱冉起身喊住了即將離開的副導。
“這個...缺的是孫婭,她生病退賽了,徐導給她安排了另外的航班。”
“生病?下午不還好好的嗎?怎麽會...”
話還沒說完,副導已經沒影了。
坐回座位,江筱冉沉默地看著江東,想聽個交代。
“不是我安排的,應該是錦意那邊把監控視頻發給了徐楊,攝像頭安在了展覽櫃上,記錄了項鏈被盜的全過程。”
他這次來就是想見見女兒,順便收拾收拾那個不爭氣的兒子。
就算不是江東的授意,他肯定也默許了,不然徐楊根本不敢碰谷米的人,江筱冉心想。
不過這件事已經和她無關了,她不是聖母,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諒企圖要傷害她的人。
“節目裡你和她關系不好,我以為這個結果你會很開心,”江東僵硬地笑了笑,“我看了你的節目,每期都看了。表現得很好,就像你媽媽一樣,只要有鏡頭,所有人都會被你吸引...”
十幾年來,他一直把江筱冉鎖進了自己的保護圈,嚴禁她涉足娛樂圈半步,現在想想,這個決定真的正確嗎?
夏夕還在世的話,真的會同意自己的獨斷專行嗎?
“媽媽她,是怎麽樣的人?”
第一次聽他主動提及媽媽,江筱冉很驚訝,無意識地握緊了楚悅杉的手。
對方非但沒抽離,反而握得更緊,似乎在給她傳送勇氣。
“她是一個很溫柔的人,也是天生的演員。第一次相遇,谷米傳媒原本只是一個連上市都困難的小公司,我也只是一個職場失意的青年。”
江東靠著軟椅,娓娓道來。
“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看出她並非池中之物,進我們公司只會耽誤她的前程,所以我沒簽她,而是寫了推薦信,把她介紹給了圈子裡混的算好的朋友。”
“沒想到這個姑娘死心眼,婉拒了我朋友之後,就直接拿著推薦信在公司門口堵我,請我再給她一次機會,耐不住她的軟磨硬泡,我就答應了,她也成功加入了谷米。”
“當時谷米還沒這麽大規模,簽的藝人頂多是拍拍產品代言、小雜志封面之類的。活多錢少,她也不介意,每天都帶著微笑和公司的每位員工打招呼,有時還會主動幫大家帶早餐。有了新鮮血液的加入,谷米的員工也不再死氣沉沉了。”
“代言越拍越多,她的名氣也一點點高了起來,甚至有導演開始主動找她拍戲了,不過都是些不入流的劇本,導演人品也不怎麽樣,我擔心她在劇組受欺負,就幫她拒絕了。”
“真正的轉機出現在她加入公司的第二年,圈內赫赫有名的李澤豐時隔多年終於決定要電影了,她想試一試,我就東奔西跑四處托關系,終於得到了一個試鏡的名額。”
後來的事江筱冉都聽說了,她媽媽,也就是夏夕,演技碾壓同來試鏡的女演員們,靠著試鏡的一段哭戲成功打動李導,毫無懸念的成為了《這座城》女主角。
這部電影火了,夏夕也火了。
接二連三的電視劇、電影邀約,宣傳代言接到手軟,夏夕仿佛不會累一樣,一年內連續拍了六部高票房電影。谷米傳媒靠她取得了不菲的利潤成功上市,並一鼓作氣吸納更多潛力藝人。
經過幾年的運營,夏夕成了三金影后,而谷米傳媒則成了業內頂尖。
贏得影后桂冠的第二年,她就頂著無數壓力宣布和江東在一起,之後又過三年,決定正式息影退出演藝圈。
也正是那年,她永遠睡在了手術台上。
“懷孕時,公司正處於轉型期,很忙、非常忙,我每天都要工作到很晚才回來。她更喜歡發呆了,總喜歡坐在院子裡的木秋千上曬太陽,整天抱著童話書練習講故事。”
說到這裡,江東的眼中閃現幾分痛苦,這些年他一直在後悔,如果當時多騰出些時間陪陪她多好,哪怕只是說說話,亦或是陪她一起發呆。
“那時我們還商量給新出生的寶貝準備禮物,沒想到她已經背著我偷偷準備了。”
枯槁的手指輕輕撫摸那串藍寶石項鏈,江東的眼眶已然盈滿了淚水。
父親的自尊心不允許他在女兒面前流淚,江東扭過頭,對著漆黑的窗外,重重歎了口氣。
“我不是一個好丈夫,也不是一個好父親,銘澤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也是因我而起。”
“爸...”
江筱冉抽泣著從後面抱住他。
平整的風衣上有他常用的男士香水和淡淡的煙草味,和記憶中分毫不差,江筱冉緊抱著他,兒時的記憶飛速湧現。
他會笨手笨腳的給自己做吃的;
會抓著自己的小腳,一隻手把自己托到半空中;
會在自己哭的時候給自己買糖果吃;
會推掉工作陪自己過生日;
會滿臉驕傲的拿著自己的紅獎狀向周圍的人炫耀女兒有多優秀;
會摸摸自己的腦袋說:“想做什麽做什麽,長大我養你。”
......
他會做的有很多,自己為什麽都忘記了?
“我一直很害怕很害怕,怕你會不喜歡我。你那麽愛媽媽,是我從你身邊把她搶走了...”
江筱冉伏在他背後小聲抽泣著,黑色的風衣被印上了一圈水漬。
“傻丫頭,我心疼你還來不及,怎麽會討厭你。”江東轉過身,早已淚流滿面。
他把江筱冉揉進懷裡,像小時候那樣,當江筱冉想媽媽了或者在外受委屈時,他總會這樣抱著她,寬大厚實的手蓋在她圓滾滾的腦袋上,任她撒嬌哭泣。
心結徹底解開。
機艙內,兩人壓抑著大哭了一場。
江筱冉抽抽搭搭的止住了淚,扭頭才發現楚悅杉不見了,臨近座位的人也都聚在了機艙前方,體貼地給兩人留出了空間。
江東送她出了機場,千言萬語凝聚成一句:“好好照顧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竟然把自己感動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