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尤然遞過來的薄薄的一頁紙,紀若夏從上到下大致掃了一下,皺了皺眉,問尤然道:“你當時進來公司的時候填的資料也這麽敷衍嗎?”
之所以會這麽問,是因為季小花的個人資料確實過於簡單了,表單上大片大片的空白。
姓名、身份證號、戶籍、手機號、本地住址這幾個必填項倒是都填了,學歷就填了個大學名稱,具體院系都沒填,緊急聯系人是空的,特長填的是武術。
看到“武術”那兩個字時紀若夏忍不住笑了,真的是一個詞涵蓋了所有啊。紀若夏知道現在有些女孩子會選擇學一些功夫防身,例如跆拳道、柔道、巴西柔術什麽的,還有其他一些她說不上來的武術,難不成季小花她還是個全能?
尤然回答得很快:“我當時是認真填了的,”隔了大約兩秒她又補了一句,“需不需要把人事經理和安保經理叫過來?”
紀若夏又盯著手上的紙細看了看,發現那上面填的那些文字根本不像是出自女人之手,她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只怕這份資料都是程建國代季小花填的。
紀若夏:“不用叫他們,這裡沒什麽事了,你先出去吧。”
等尤然出去後,紀若夏仍然在研究季小花的個人資料,本來這就是她要這份資料過來的目的。
從身份證號來看,季小花現在只有二十一歲,比她小一歲,戶籍上的省份位於北方,那所大學就在應城。
至於那個本地住址,紀若夏確定昨晚她看到的季小花走的方向不是回那裡去的。
紀若夏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突然對一個人有了這麽重的好奇心,但有些疑問已經產生了,不查清楚她心裡就是不踏實。
應該還是因為她心有不甘,希望有機會能報復回去,所以她才想要知己知彼。是的,就是這樣,紀若夏很快說服了自己。
作為新官上任,紀若夏這兩天的工作都安排得很滿,但每天的工作都盡量壓縮在正常工作時間段內,因為紀若夏不喜歡加班。
開始工作的第二天,紀若夏在晚上六點半準時離開了總裁辦公室。
在車子駛出地下車庫後,紀若夏一眼就看到馬路邊上一道黑色身影,還是扎著簡單的馬尾,背著有點鼓脹的背包,拿著小碎花傘,打開,收起,打開,收起……
紀若夏的視線不自覺鎖定在那人身上,等她回過神來時,她已經開著車跟了季小花有一段路了。
因為季小花走的路線比較偏,路上車不多,所以她開得再慢也沒人催。
這條路好像依然不是通往季小花住的方向,卻也不是她昨晚十點多時走的方向。
見季小花對自己的跟蹤似乎毫無所覺,紀若夏終究沒能管住自己的好奇心,繼續開車跟了下去。
就這樣,在一條有些偏僻的小路上,一人,一車,同速前行。
一個小時過去了,天色漸暗,還在堅持執行跟蹤任務的紀若夏感覺肚子有些餓,她視線在車裡迅速掃了一圈,什麽吃的都沒有,她有些後悔沒有事先在車裡備些零食。可即便有些難受,但紀若夏還是咬咬牙,把腹中的饑餓感暫且壓下去了。
又一個小時過去,天已經全黑,季小花還在路上走,車裡的紀若夏還在咬牙堅持,時不時用手揉一下泛酸的胃部。
再一個小時過去,季小花依然在路上走,車裡的紀若夏覺得自己這一趟犧牲太大,要現在半途而棄是絕不可能的。
“KAO,她都不餓的嗎?”紀若夏感覺自己都要哭了,好不容易養好的胃,只怕經過今晚這一遭,又得壞了。
剛在車裡抱怨完,紀若夏就看到車子右前方兩米處的季小花停了下來,她長舒一口氣,忍不住發出感歎:“終於停下來了。”
季小花剛好停在一個路燈下,所以紀若夏能夠清楚地看到她在做什麽,然而,季小花停下後的的一系列動作卻讓剛舒了一口氣的紀若夏緊接著又倒吸了一口涼氣。
從紀若夏的角度看過去,季小花停下來後取下了一直背在身後的黑色背包,打開背包後,她伸手在裡面翻了一陣,然後從裡面拿出了一袋餅乾。
把餅乾撕開之後,季小花又開始往前走了,這一次她沒再開傘收傘,而是一邊走一邊吃著餅乾,很快一袋餅乾被她全部吃完。
在車裡已經餓了兩個多小時親眼目睹季小花一口一口又一口吃餅乾的紀若夏:“……”
她覺得程建國說錯了,季小花不是傻子,她紀若夏才是個傻子。
紀若夏往馬路兩邊望了望,最終還是放棄了停車下去吃點東西的打算,反正已經餓得沒感覺了。
又過了半個小時,長時間未進食的副作用出現了,紀若夏明顯感覺到她握著方向盤的雙手在發抖,在不受控制地發抖。這是長久未進食導致的低血糖反應,她之前也有過這種經歷,並不是什麽好體驗。
紀若夏再堅持不下去了,隻得伸手按響了車裡的喇叭,然而跟在季小花後面車子喇叭響了好一陣,都沒能引起季小花的注意,她依然在不斷地往前走,不斷地開傘收傘。
紀若夏:“……”
紀若夏腳下一動,在油門上踩了一下,車子很快停在了季小花前面不遠處。
等到季小花走近,紀若夏主動跟她打了聲招呼:“喂。”
這一次,季小花終於有所反應了,紀若夏看到季小花手上動作一頓,停下步子,然後往左右各轉了一下頭,然後循著聲音朝她的方向看了過來。
紀若夏早已經準備好了一個標準的笑容迎接季小花的視線,然而,季小花有些茫然地看了她幾秒後,收回視線再次抬起腳往前走了過去。
紀若夏:“……”
紀若夏反應過來之後連忙發動車子跟上,沒過多久再次將車停在了季小花前面,再次將她叫住。
這次,在季小花再次看過來時,紀若夏及時主動開口打了聲招呼:“你好啊,我們昨天上午見過的,你忘了嗎?”
見季小花臉上的疑惑更加明顯,紀若夏頓感有些氣悶,但她臉上依然保持著標準的笑容,然後繼續出聲提醒:“昨天、我、藍色的車、還有汙水,想起來了嗎?”
原本打算下輩子都不再對人提起的事,現在再次說出口,還是為了提醒那位造成她狼狽模樣的人回想起來。就在紀若夏都快絕望的時候,突然聽到對面傳來一道清脆悅耳的女聲,字正腔圓的四個字,近乎一字一頓。
季小花:“我、認得、你。”
她說,她認得她。
紀若夏笑容僵在當場,她覺得剛剛自己的行為再次印證了一件事,她就是個傻子,不是季小花,而是她紀若夏。
“你既然認得我,剛剛怎麽直接往前走了呢?”這是紀若夏怎麽都想不通的地方,就是因為季小花之前盯著她看了好幾秒結果什麽都沒說就走了,她才以為自己沒被認出來。
季小花:“我、昨天、對不起、你,為什麽、你還、對我笑?”
感情她剛剛不是沒認出來她,而是被她的笑容嚇到了。
一句話讓紀若夏明白了一件事,季小花絕非程建國昨天說的那樣是個傻的,不止不傻,她還機靈得很。不過季小花確實有些悶,而她之所以會表現得比較悶,只是因為她普通話說得不利索。
季小花沒等紀若夏回答,再次開口,她非常認真地對紀若夏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紀若夏沒有回沒關系,而是向季小花確認另一件事:“你昨天那個時候是不是還不知道怎麽用普通話說‘對不起’?”
季小花:“嗯,昨天、回家、學的。”
紀若夏:“……”
“沒關系,昨天的事主要原因在我自己,說起來,我也要跟你說句‘對不起’才是。”簡單的三個字,雖然來得晚了些,但依然足以撫平紀若夏心裡憋了兩天的氣悶。
季小花笑著擺手:“沒關系。”
紀若夏:“你這是要回家嗎?要不我送你吧?”
季小花:“不是,我是在熟悉道路。”
季小花這一句話說得挺順,但說到後面‘熟悉道路’四個字時,紀若夏明顯聽出來其中帶著些口音。她之前以為季小花是對中文不熟才導致的說普通話有困難,現在看來這也是個誤會,她只是普通話口音有些重而已。
聯想到季小花的戶籍,她老家所在的省市確實比較落後,這樣的地方在農村往往重男輕女,有很多女孩子沒讀多少書就得外出打工賺錢養家,這個紀若夏是知道的。所以,此刻在紀若夏眼裡,季小花就是這樣一個出生農村沒讀到多少書就被家裡逼著外出打工的女孩子,之前應該是一直只在老家附近打工,最近才跟著程建國來了應城。至於早上看到的關於她的資料裡提到的那所大學,肯定是程建國幫她編的,他那麽會編故事,編個大學經歷肯定是信手拈來。
此時正在家裡用手機玩著連連看的程建國突然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好不容易停下來後,程建國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這回又是誰想我了。”
紀若夏:“為什麽要熟悉道路?現在大家不都用導航嗎?”
“我不會。”季小花頭低得很低,說話的聲音也很小。
季小花的回答再一次肯定了紀若夏心裡的猜測。小小年紀出來打工,把賺的錢都寄回了家裡,所以才會到這個年紀了卻連一部智能手機都沒用上,才會到現在都不會用導航。
此時的季小花在紀若夏眼裡就像是一隻被主人丟棄在路邊的小狗,讓她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一下她的發頂,不過她並沒有真的伸手。
明明是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的人,卻過著與她截然不同的另一種人生,出於對季小花的同情,有些話很輕易就從紀若夏嘴裡蹦了出來。
紀若夏:“沒事,我以後教你。要不你先上車吧,我開車送你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紀若夏:“所以你昨天下午也認出我了對吧?”
季小花(薑尚)低頭:“……”
紀若夏:“那為什麽裝作不認識我?”
季小花(薑尚)繼續低頭,超小聲:“我怕你認出我。”
紀若夏驚喜狀:“好巧啊,我也怕,看來我們還真是有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