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泰, 祈年同父異母的弟弟。
這是荀瀾後來從劉飛那裡了解到的。
祈年本姓程,是他血緣父親唯一名正言順的兒子。程父花心,養的情人多, 生的私生子女也多,不過祈年一個不熟。譬如程泰, 他的名字祈年還要費勁想一想,才能記得起來。
程家老爺子, 則是祈年血緣關系上的親爺爺。
當時荀瀾問劉飛, 那祈年的父母呢?
劉飛眉間便露出一點厭惡, 說:“死了……”
荀瀾便意識到,祈年的安靜與對自己的漠然,多半是他的父母造成的。
人們常說人死為大,好像身前一切過錯都能用這句話抹平, 但即便在這樣的情況下, 劉飛依然明顯地表現出了不喜,說明這對父母當年對祈年的傷害非常大, 大到人已經死了但提起他們依然叫人反感的程度。
眼下,大門口的爭執已經落下帷幕,程泰還是被劉飛攔在了門外,劉飛扶著程老爺子走進來。大概一小時後,劉飛又扶著他出來, 送上車, 站在門口目送他們離開。
荀瀾作為一個客人, 就沒多余地出去打招呼,一直待在房間看書。
祈年也沒出去,他落在程老爺子身上的眼神沒有半點親近與孺慕,似乎來人不管是姓程還是姓其他的什麽, 來去都和他沒有關系。
程家人一走,別墅裡的氛圍又回復先前的輕松悠閑。
祈年這個主人雖然昏睡著,但別墅在過年時還是裝扮了一番。看起來高端上檔次的別墅,門窗都被貼了福字,掛了中國結,大門口還貼了對聯,被整得非常接地氣,把已經很久沒正兒八經過年的荀瀾,看得一愣一愣的。
看著親自在那糊膠水貼對聯的劉飛,荀瀾沒忍住問祈年:“你們往常一起過年時,他也這樣嗎?”
祈年嗯了一聲,習以為常的樣子。
荀瀾也不好乾坐著啥都不乾,跑過去也親手拿起一張福字往窗戶上貼,沒等貼好,聽見祈年說:“歪了,左邊去一點。”
荀瀾往左移動一點,“這樣?”
“移過了……”
“哦,那這樣呢?”
“可以了……”
這麽一番弄下來,加上別墅裡幫傭和保鏢多,看起來還挺熱鬧,有那過年的氣氛了。
除夕的晚飯,劉飛讓幫傭擺在電視客廳裡,他和荀瀾邊吃飯邊看春節聯歡晚會。劉飛兼職是經紀人,對娛樂圈的明星們也是耳熟能詳,只要上來一個明星表演就跟荀瀾講那個明星的八卦,於是一頓年夜飯熱熱鬧鬧地吃下來,荀瀾也知道了不少明星的小秘密。
飯吃完,荀瀾從椅子移到沙發繼續坐著,沒再看電視,拿著手機開始給朋友圈裡的人拜年。劉飛也走到一邊接電話,和商業上的合作夥伴拜年,比荀瀾忙多了。
等手機能休息一會兒時,荀瀾還沒忘了身邊的祈年,“祈年,春節快樂!”
“春節快樂……”祈年說。
春晚還沒結束,荀瀾就有了些許困意,跟劉飛說了一聲,就往房間走。
劉飛的電話還沒接完,捂著手機跟荀瀾喊了一句:“我給你買了些東西,放在你床上。”
荀瀾回頭問道:“買什麽了?”
劉飛卻已經又在講電話,荀瀾沒得到回答也不在意,邁著懶洋洋的步子推門走入房間。
床中央,放著幾套紅色的衣服,貼身裡衣、內褲還有襪子,一水的紅色。
這就是劉飛給他買的東西?
荀瀾撓撓頭,沒搞懂這是哪一出,正想出去仔細問問,祈年就解答了他的疑惑:“本命年要穿紅色。”
荀瀾:“啊?”
“劉飛說的……”祈年道。
荀瀾反應了一會兒,今夜過後,好像的確到了原主的本命年。劉飛真是各方面,都像個喜歡遵循傳統習俗的長輩啊。
荀瀾十分好奇,問祈年:“你當年也被劉飛送過?”
祈年點頭。
“那你穿了沒?”荀瀾繼續問。
祈年默不作聲。
荀瀾懂了,沉默就代表穿過。
指尖在這些衣服上輕輕掠過,怎麽說都是劉飛的一番心意,荀瀾也好久沒被人這麽關心過了。既然買給他,那就穿吧,反正都捂在裡面看不見。
“謝了啊!”荀瀾打開房門,衝著樓下的劉飛說了一句。
劉飛講著電話,衝他咧嘴笑了一下。
衣服已經全部洗過,荀瀾拆了條褲子,當著祈年的面拎著去了浴室。
回到別墅後,祈年就睡在自己的房間。但或許是這幾個月裡,一直在荀瀾身邊跟進跟出的緣故,祈年如今也習慣性地跟在荀瀾身邊,便如這會兒,他早該回自己房間的,卻莫名地要等荀瀾洗完澡吹好頭髮,跟自己道聲晚安後,才離開這裡。
荀瀾一直休假到初八。
臉上的青紫早已褪去,嘴上的傷因為一日不落地擦藥,也快好了。
初八荀瀾到公司,繼續跟著老師上表演課,順便把休假期間挑中的幾個劇本交給雷駿。雷駿和他又仔細地研究過這幾個劇本,最後荀瀾決定留下一部古裝劇的男主角色。
這部古裝劇,男主是家中年紀最小的么兒,原先只是個事事無憂,萬事不愁的紈絝小公子,但一遭家逢巨變,他被迫放下曾經的安逸與天真,為解救遭難的家人而四處奔走,最後更是上陣殺敵,九死一生,闖過重重磨難,最終成為皇帝信重、百姓尊敬的大將軍。
這種戲因為存在一個轉變過程,加上有個「美強慘」的屬性加成,若演得好就比較奪人眼球,容易吸粉。
雷駿也覺得這個劇本不錯,既然荀瀾喜歡這個,他便拍板接下。
過了兩天,雷駿跟荀瀾說,和導演那邊已經確定好了,下個月荀瀾就進組。
然後就到了和W.M約定好的,拍攝香水廣告的日期。
翌日一早,荀瀾在雷駿的陪同下,到了拍攝地點。這一片園區裡面都是各種攝影工作室,來往的人很多,荀瀾進去後看到好幾個藝人,都是熟面孔。
荀瀾他們拍廣告的工作室在樓層最裡面的位置,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荀瀾一行人往裡走。
他們剛轉過一道走廊,另一邊的走廊上也轉過來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和要進去的荀瀾他們撞上。
這群人中有個年輕男人,穿著頗有造型的著裝,臉上帶妝,下巴微抬,昂首向他們走來,眸光略冷,瞧著有些目中無人的樣子。看到荀瀾他們,多余的眼神都沒給一個,繼續往前走。
荀瀾主動側身讓道,卻見這年輕男人在經過他時掃過來一個冷冰冰的眼神,眸光不屑,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後,帶著人揚長而去。
這敵意來得莫名其妙,令荀瀾有些摸不著頭腦,正在腦海裡尋思是不是原主以前無意得罪過的人時,就聽身旁小周低聲嘟囔:“這是史逸寧吧,果然和圈子裡傳聞的一樣,有些囂張啊。”
“作為新緣娛樂的一哥,有點脾氣也正常。”雷駿這麽說,語氣卻是不以為意。
新緣娛樂荀瀾熟,被小王賣了內褲的程旻就是這家公司的藝人,但他對史逸寧這名字沒什麽印象,問雷駿:“我得罪過他?”
雷駿哼笑了聲,“紫光和新緣本來就不對付,加上你還搶了他的香水代言,你說呢?”
荀瀾對著圈子裡的事了解得還是太少,W.M這類高奢品牌的產品每次一出,各家為了代言都免不了要撕一撕的。
荀瀾恍然,原來有香水這檔子事兒啊,那他覺得自己得罪的藝人怕有幾大籮筐。
雷駿拍拍他的肩,“娛樂圈撕資源你來我往,正常的事兒,一般大家都不會這麽小氣。”
這只是個小插曲。
荀瀾廣告也拍過幾次了,對攝影棚裡的一切都不再陌生。
荀瀾代言的這款是男士香水。
香水講究前調中調和後調。
前調,是使用者對其的第一印象,在香水噴出來的那一刻,馥鬱香味近乎刺鼻;而中調,是他人對使用者的第一印象,中調承接前調,也是一款香水中最重要的部分,持香時間稍長;後調則如余音繞梁,味道很淡,卻久久不散,是使用者給他人留下的最深印象。
荀瀾拍攝的這個廣告,便圍繞著這款香水的前調、中調、後調的香味來進行塑造,得做三套衣著、髮型和妝容,是個力氣活。
這套廣告,主題和荀瀾也有所契合。
在他剛來這個世界時,他身上還被戳著“娘炮“的標簽,黑稱是「荀妹妹」,不喜歡他的人極盡地將他女化,好像將一個男人女化是一件很能羞辱人的事情。這個認知,就連瀾粉都下意識認同,所以瀾粉才極力在這方面進行「反黑」。
他們以他過於陰柔中性的容貌來定義他的「娘炮」,又以他飛腳踹翻人販子的武力值和跳湖救下曾靈的事來反駁這種定義,覺得他有陽剛男子氣。
現在,荀瀾就通過這三套妝容、這套廣告,告訴外界,「娘」並不可恥可笑,「陽剛」也並不顯得多麽優越。人是多面的,不該被任何一種帶有主觀意識,並因此自帶「高下立判」的標簽進行定義。
當然,這只是一個廣告,展示香水才是它的目的,至於廣告蘊含的深層次含義,看的人懂與不懂,他們並不強求。
用雷駿的話說,逼格,才是這類高奢香水廣告的真正內核。
荀瀾的演技日常受祈年「調?教」,鏡頭感也日益提升,有時候攝影師只需一個眼神,或一個還未完全表達出的動作,荀瀾就已經領悟,迅速做出他想要的表情和動作,表現幾近完美。
盡管如此,廣告也是拍到深夜才結束,荀瀾身體仿佛也被掏空。
荀瀾回去洗漱後躺下就睡死了,然後在隔日,迎來一個不太美妙的清晨。
雷駿在電話裡跟他說,他才接下的那個男主劇本,被人搶了。好巧不巧,搶下這個角色的人,正是新緣一哥史逸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