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來A市之前, 狄月杉有給自己兒子說過她要來的消息。
不過舒誦晰目前還不知道,狄月杉現在就已經到達了這座城市。
狄月杉一邊刷新著新聞APP一邊順手又給自己點燃了一支香煙。
女人從前是沒有煙癮的,但是這兩年裡卻越來越重, 就像她身上的焦慮感一樣, 正在與日俱增。
在沙發上坐了一會, 她又放下了手機,端起一杯酒慢慢走到了不遠處的巨大落地窗邊。
透過玻璃, 狄月杉看到了自己稍顯模糊的輪廓,接著將手中的酒液一飲而盡。
女人依舊是那麽的美麗, 甚至臉上連皺紋都沒有幾根, 只是神色卻是無法掩飾的疲憊。
狄月杉向來不避諱承認自己是一個愛錢的人, 且這一生她的確在通過各種途徑積累著財富。
狄月杉出生在一個經商家庭, 與周圍人比起來, 她從小過的就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生活。只是這樣的家庭與舒家這樣的家族相比,依舊一點也不夠看。
大學時的一個偶然機會,狄月杉遇到了舒斯伯, 對她來說成為對方的「女友」似乎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
狄月杉一直都很滿意自己擁有的一切, 雖然不被家人認可,甚至之後二十幾年都鮮少聯系。但她還是在短時間內獲得了以前從未想過的財富, 也借著舒斯伯的力量, 進入了華國的上層社會。
直到近幾年,隨著舒北願回到家族正式接手舒家的部分生意,狄月杉終於有了危機感。
舒北願和舒斯伯沒有多深的感情,但是他對自己的厭惡卻不是假的。
要是舒北願順利成為舒家的家主,狄月杉絕對沒有好日子過。
在很早之前,狄月杉就有想過讓她的兒子舒誦晰加入舒家的鬥爭,並從中分一杯羹。
但可惜的是, 那個時候舒誦晰本人根本沒有這個意思,並且舒斯伯也很是信任舒北願這個未來繼承人的。
想到這裡,女人終於離開了窗邊,又一次的向著手機那裡走去。
“江遲秋……”狄月杉慢慢的念了一下這個熟悉的名字,嘴角不由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江遲秋的出現,簡直就是上天在幫助她。
因為江遲秋,從前忍辱負重的完美繼承人舒北願竟然開始叛逆。隨之舒斯伯也第一次覺得,舒北願手中的權利有些不受控制。
甚至自己那個一向無欲無求的兒子,都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意識到這一點後,狄月杉不經猶豫就做出了決定——她要給江遲秋塑造出一個遊走於權-貴之間的玩-物形象,且抹黑江遲秋和舒北願的關系。
對狄月杉來說,這件事會不會影響到江遲秋的公眾形象,以及網友們對他本人的看法都是不重要的。
狄月杉這樣做,只是為了刺激舒誦晰罷了。
她需要不斷暗示舒誦晰,江遲秋是一個愛慕權勢的人。
只有在舒誦晰腦海深處加深「江遲秋是為了權勢才和舒北願在一起」這個概念,舒誦晰才會繼續向上爬。
所以江遲秋做夢也不會想到……這一世舒誦晰的黑化,除了自己的影響以外,他的親媽狄月杉,在背後做出的努力也絕對不小。
說來舒斯伯也是清楚舒誦晰接手了狄月杉的生意,想要與舒北願爭奪舒家的。
只是男人不了解舒誦晰,在他看來舒誦晰這個畢業於電影學院的少年,完全沒有與舒北願相抗衡的實力,所以並沒有將他當作一回事。
甚至於狄月杉暗中籌備抹黑江遲秋的一系列事,舒斯伯也都是知道且默許,甚至還幫助了一把的。
舒斯伯這麽做,只是為了警告舒北願,讓他知道自己的繼承人位置也並非那麽穩當罷了。
順便狄月杉要是真的能夠將事態攪亂,對舒斯伯來說也並無害處。
畢竟在舒斯伯的眼裡,舒北願還是一個「顧大局」的人。
在舒斯伯看來,舒北願是不會和一個緋聞纏身的人在一起。甚至按照舒斯伯過去對他的了解,自己的兒子主動與這樣的人撇清關系,才是正常的反應。
幾分鍾後,狄月杉終於在那個新聞APP上看到了推送——這只是個開始。
短短幾分鍾內,無數條以此為模板的新聞出現在了狄月杉的手機屏幕上。
江遲秋來A市的航班延誤了幾個小時,到這裡的時候正好趕上交通高峰。
黑色的保姆車一路上走走停停,坐在後排的江遲秋已經有些暈了。
江遲秋的頭貼在冰冷的車窗上,想要用這裡的溫度減輕自己的不適感。就在他迷迷糊糊的即將睡去的時候,忽然聽到前一排的座位上發出了些聲響。
江遲秋的助理壓低了聲音對坐在一邊的益曼蔓說:“曼曼姐你快看……”
“什麽?”益曼蔓先問了一聲,接下來前排便沉默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後江遲秋才聽到女人壓低了聲音說:“這件事有問題,很多照片不是一般狗仔能夠拍到的。先聯系一下公司的公關團隊,要是沒有用處的話就找……舒先生。”
盡管努力保持平靜,但是女人的聲音裡還是有抑製不住的緊張與擔憂。
江遲秋本來就沒有真的睡著,聽到益曼蔓這很不對勁的語氣,以及她說的「舒先生」後,便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怎麽了?”江遲秋問道。
處於暈車狀態的江遲秋臉色不怎麽好看,看到他的模樣後,助理有些猶豫的抿了抿唇看向益曼蔓。
“出了一些不太好的新聞,不過遲秋你先別著急”益曼蔓深吸一口氣,強裝淡定道,“我能處理得了……”
一般情況下,遇到比較棘手新聞,益曼蔓都會在第一時間給藝人說清楚,並參考藝人本人的意見進行處理。
女人這樣稍有閃躲的表現,在江遲秋看來非常有問題。
江遲秋將手機從口袋裡拿了出來,同時向她問道:“這件事和舒北願有關,對嗎?”
見江遲秋已經將手機拿了出來,益曼蔓終於歎了一口氣實話實說到:“你先別看手機,現在公司那邊的同事剛才就已經開始處理了,等評論稍微穩定一下你再看吧。今天的新聞有點特殊。”
黑色的保姆車依舊在馬路上走走停停,這一回益曼蔓終於將事情說了出來。
“最近這幾個月,一直有狗仔在跟拍你。還有就是……你家人那裡,又流出了幾張照片。”
“什麽照片?”他問。
益曼蔓不想讓江遲秋看新聞,不過聽男人問了,她還是將自己的手機拿了起來,給江遲秋看了一眼照片。
這張照片拍攝於一家地下賭場,一個男人正對背著鏡頭坐在賭桌邊,而在他的身邊,則站著一個身穿灰色校服的少年。
是江遲秋。
和前幾次曝光的照片不同,這一回原主的身影直接出現在了這種場合。
照片上除了江遲秋以外的人全部做了模糊處理,看不出太多有用的信息。
但是當它和下方帶有引導性的文字結合起來後,便給人造成了這樣的心理暗示:江遲秋從小就跟隨父親出入賭場,並不像他的公司之前形容的那樣單純。
甚至於江遲秋和他父親的事,充其量只能算是狗咬狗一嘴毛罷了。
益曼蔓歎了一口氣關掉了圖片,她對江遲秋說:“其實要我看這張照片的話,什麽信息也看不出來,但是下面的話引導性太強了。”
“你說的偷拍是什麽?”江遲秋繼續問道。
此刻的江遲秋已經坐直了身子,他看上去非常冷靜,不但沒有一絲受到新聞影響的意思,甚至連暈車的感覺都好像消失了。
益曼蔓歎了口氣說:“是你和不少人的私下合影。”
語畢,女人還是將手機交給了江遲秋。
江遲秋的手指從屏幕上緩緩劃過,他看到這一次狗仔發出了十幾張自己和不同人在不同場合下的合影。
大多數照片都是從聚會上截取下來的,除了江遲秋以外,旁人的臉都看不清楚。
除了一個人……舒北願。
江遲秋並沒有看起來那麽淡定,他只是已經被這接二連三的事件給打擊麻木了。
上一個世界雖然崩了,但它好歹是在走完劇情,死遁系統加載失敗之後崩潰的。
而這個世界呢,才剛剛進行到這裡,就崩成了現在這個模樣,真是不絕望都難啊……
江遲秋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並將窗子開了一個細細的縫隙透氣。
過了一會後,他才對益曼蔓說:“那些老照片的拍攝時間和之前幾張流傳出來的照片差不多,不對……”他一邊回憶著一邊搖頭說,“應該要稍早好些。”
益曼蔓瞄了一眼手機,看著公司那邊傳來的消息,同時向江遲秋點頭示意他繼續。
這是一段原主想要遺忘掉的記憶,在加上實在過去了多年,江遲秋回憶的時候已經不太清晰了。
原主的母親在他小學畢業的時候便去世了,之後原本還算正常的父親,也沉迷進了賭博之中。不過男人沒有什麽賭技,更沒有運氣,沒過多久就將家底輸了一個精光。
原主雖然年紀小,但到底比他那個只知道賭的父親有腦子。
他當時就覺得,父親的錢不一定真的是輸掉的,很可能是被人故意坑走的。
照片拍攝的那陣子,原主還沒有像之後一樣,對家人失去信任。
一心想要將父親從這條歪路上抓回來的他,經常固執跟著父親一道去賭場,站在桌邊盯著同桌的人。
當然,他這麽做並沒有什麽用處。
聽完江遲秋的話後,益曼蔓也逐漸冷靜了下來。
她之前雖然知道江遲秋曾經為家裡還了不少的債,但卻不知道這一段故事。
一邊聽江遲秋這麽說,她一邊將剛才那些信息記錄了下來,準備發給專業的公關團隊。
江遲秋剛剛講完這些話,他所乘坐的保姆車終於開出了擁擠的車道,到達了較為安靜的街區。
此時公司的公關部門已經開始全力運作,益曼蔓的手機上不斷收到那邊發來的報告。
不過女人此時卻並沒有時間去關注那些,益曼蔓的視線挪到了窗外,接著立刻轉身對江遲秋說:“遲秋,把窗子關上!”
《浮台》的主創全部住在一家酒店,這一次不少媒體都早早得到消息並蹲守在了這裡。
原本大家並不打算拍江遲秋來酒店時候的畫面,但是這新聞一出,一堆記者還有狗仔全部都像是聞到了肉腥的禿鷲一樣,迅速聚集在了這裡。
看到窗外的場景,江遲秋也趕緊將墨鏡口罩什麽的全部戴了起來,接著在保姆車向地下停車場開去的同時,迅速的低下了頭。
看到保姆車後,記者們趕緊跟了上來。
而見沒有攔下車,他們也並不著急。畢竟早有人猜到了《浮台》劇組住在這裡,也提前訂好了這家酒店的房間,同時獲得了進入地下停車場的權限。
故而此刻在停車場中,同樣有不少人在蹲守著江遲秋的到來。
“遲秋你先不要著急,我找人過來接一下你。”坐在前排的益曼蔓看到不遠處的記者後,立刻伸出手,示意他坐在原位不要動。
不過這裡等待的記者實在太多了,就在益曼蔓話音落下的同時,不少扛著長槍短炮的人就已經將整輛車圍了起來,並且直接將鏡頭貼在車窗上,開著閃光燈拍了起來。
“靠……”見這架勢,益曼蔓不由低聲罵了一句。
這群娛記和狗仔頗有經驗,在地下室蹲江遲秋的同時,他們的同事便在別的地方引走了酒店的安保。
盡管安保部門已經收到了通知,但是被絆在門外的他們短時間內依舊顧不上這裡。
閃光燈從前窗照來,將整個車廂照的忽明忽暗。這輛車雖然貼了單向反光的貼膜,但是也扛不住鏡頭直接貼在窗子上拍。
眼看著劇情崩成了這樣,江遲秋的心情本來就很是糟糕。現在又被人這樣圍著拍了起來,江大影帝不由生出了一個破罐子破摔的念頭。
他抬起了頭,直接對前排的益曼蔓說:“走吧,不要等人了。”
“什麽?”益曼蔓愣了一下,但下一刻她便明白了江遲秋的意思。
“行吧,我們先走。”女人歎了口氣對助理與司機說道,接著幾人便在閃光燈的包圍下,從車門走了出去。
“請問益曼蔓小姐對江遲秋先生的緋聞有什麽看法?”
“網上傳言江遲秋先生和不少人有不正當關系,這都是真的嗎?”
益曼蔓面色鐵青,一個字也沒有說。
江遲秋總的來說是一個好老板,他的助理雖多,但是一想到跟在劇組的他們已經幾個月沒有休假,江遲秋就沒有叫他們一起到A市來。
現在他的身邊只有三個人,應付這一堆記者,的確有些麻煩。
保姆車後排的車門拉了開來,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江遲秋從車廂內走出。
隻一瞬間,所有的鏡頭全部向他所在的方向懟去。盡管戴著墨鏡,但是被閃光燈這樣一照,他還是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記者們將江遲秋包圍起來,益曼蔓幾人想要上前拉住他,但沒成功就被這瘋狂的人群擠到了一邊去。
實際上,因為上回舒北願公關非常到位,江遲秋這次新聞的影響並沒有那一回大。
且狄月杉整這一出,本來也不是真的為了在公眾面前抹黑江遲秋來的。
但是誰叫江遲秋這次被記者們順利堵住了呢。
江遲秋是華國最著名的演員,甚至在全世界都有很大的影響力。哪怕問不出什麽,單單拍到一張與他平常給人印象不同的照片,都能夠賣得出一個好價錢。
這些媒體本來就不是為了搞清楚真相來的。
把江遲秋包圍起來後,他們直接對著男人將網上最惡劣的猜測在他耳邊重複了起來。
江遲秋努力想要往前走,但是被這些記者堵住的他,走了半天還是停在原地。他本來是打算硬擠出去的,但是這裡的情況比江遲秋想象的還要糟糕。
“別擠了別擠了!”益曼蔓站在一邊大聲的喊道,“注意安全!”
江遲秋則一直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
江遲秋不想和媒體起衝突,畢竟第二天就是《浮台》的新聞發布會,他不願意這些新聞衝淡了大家對電影本身的關注。
但是江遲秋不想,並不代表這些記者也不想。
現場有些混亂,不知道是誰的鏡頭猛地撞到了江遲秋的左臂。
這道傷口本來就沒有完全恢復,被這樣狠狠地一撞,江遲秋終於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他用手捂住左臂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益曼蔓察覺出來江遲秋的不對勁,女人終於擠進了他身邊著急的問:“遲秋,你沒事吧?”
江遲秋平複呼吸,搖了搖頭示意自己還好。
不過手臂上一陣一陣的刺痛,還是叫他失去了向前走的力氣。
就在這一片混亂中,圍在外面的某位記者忽然尖叫了一聲。
接著還沒等江遲秋反應過來,就看見幾道黑色的身影將原本圍在自己身邊的娛記和狗仔們一個個的拉了開來。
“遲秋!”江遲秋還沒看清楚來人是誰,他的左臂便已經被一個手掌撫了上來。
男人的體溫穿過薄薄的布料,溫暖了江遲秋冰冷的手臂。
接著他的另一隻手也隨之抬起,將江遲秋環了起來,半摟著他快步向前走去。
“舒北願?”江遲秋忍不住小聲叫了一下對方的名字,語畢,江遲秋身邊的男人輕輕地「嗯」了一聲,接著小聲在他耳邊說:“沒事,我來了。”
聽到舒北願的話,江遲秋瞬間便不再像方才那麽緊張。
說來也神奇,已經穿過這麽多世界的江遲秋,還從沒有像現在一樣,這麽相信一個原世界的人物。
舒北願的出現,真的讓他放下了心來。
走出地下停車場,到達電梯裡的那一刻,舒北願這才慢慢的松下了一直摟著江遲秋的手臂。
現在已經到了暮春,江遲秋穿著一件黑色的寬松T恤。舒北願輕輕將他的袖子挽了起來,“胳膊還痛嗎?”他小心翼翼的問道。
此時江遲秋手臂上的傷疤已經變成了淺粉色的一道,雖然顏色淡了不少,但是形狀依舊非常猙獰。
聞言,江遲秋下意識的搖了搖頭,“沒事,只是剛才被撞倒而已。”
舒北願沉默著,同樣站在電梯裡的益曼蔓一行人也在盡力降低著存在感。
過了一會後,電梯穩穩的停到了目的地樓層。就在電梯門打開的那一刹那,舒北願忽然沉聲道:“遲秋你放心,這些事情……也該結束了。”
說話間,男人的眼神陰沉的嚇人。
作者有話要說:久等啦,最近狀態不是非常好,還好有大綱撐著hhh 今天努了一把力,補上了上一更的字數。晚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