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柳橙請了假，方鈺立刻趕來找柳橙。

　“柳橙，我陪你去吧~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啊。”

　“柳橙，讓我陪你吧，就算我什麽也不做，陪著你也是好的呀~”

　“柳橙，我真不是嬌生慣養啊，我能做很多事的，你讓我跟你去吧~”

　“柳橙，條件不好我不怕的，我挺能吃苦的呢，就讓我去吧~”

　“橙橙，我就跟你去幾天，就幾天，我就回來，我就陪陪你~”

　柳橙實在拗不過方鈺，又阻止不了她，最後不得不同意方鈺跟她去幾天。方鈺目的達成，心滿意足地回去收拾東西了。

　顧短短看著方鈺離開時那輕飄地樣子，嗤之以鼻。

　“橙橙，你小心她點，我告訴你，她這人不安好心！”

　柳橙拍拍手地坐在床邊，靠在床架上：“唉，你也別這麽說她，方鈺……其實人還是挺好的。”

　“她挺好？”顧短短使勁呵了一聲。“她好個屁！她就是趁顏老師不在……”

　顧短短話到嘴邊沒有再說下去。“反正你別和她太近。你是看不透她，真是，誰還不是個精！”

　柳橙無奈地笑了笑點頭應著。

　從濱海到汝昌的高鐵行程十個小時，雖然方鈺嘴上不說，但是下午開始，她便在座位上翻來覆去。

　柳橙心裡過意不去，她實在不想方鈺來，畢竟又不是什麽好事，這路程那麽遠，條件也挺差，去醫院陪護，不是親近的人誰能受得了。

　想到親近的人，柳橙不覺地又想起顏青，想起那次和顏青一起回楊柳村，經歷了高鐵，經歷了大客的顛簸，最後還坐了山路上帶著雞鴨鵝狗味道的破客車，顏青一句苦也沒有說，只是靜靜地睡在自己的臂彎裡。

　想到這柳橙伸手摸了摸放在小桌板上的電腦包。

　雖然不在身邊，但是顏青什麽都為她想，為她做，而顏青身處異鄉，她過的好不好，柳橙卻什麽都不知道……

　列車的轟隆聲在耳邊陣陣，車上廣播悠揚的音樂也無法緩解惱人的思念。柳橙趴在電腦包上，想著顏青，濕著眼睛睡了過去。

　宋姨已經從縣醫院轉到了汝昌市醫院，柳橙和方鈺到的時候是剛入院第二天，小姨推著輪椅帶著宋姨，跟著護士排隊進行一系列的入院檢查。經過了一天的檢查，回到病房的時候，宋姨已經很是疲憊。

　柳橙按照護士的指示，很快就找到了宋姨的病房。

　“宋姨！”

　宋姨緩緩抬起頭，看到柳橙，盡顯疲態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柳橙看到宋姨抬眼都有些累得樣子，眼淚立刻湧了出來。

　宋姨瘦了好多好多，瘦的柳橙都快認不出了。臉上原本就很深的皺紋，現在更是成了一道道溝壑，眼睛深深陷進了眼窩裡，在臉上顯得黑洞洞的。不合體的病號服，好像能裝下兩個她，整個人瘦弱著佝僂著。

　宋姨抬起手，柳橙立刻上前握住。

　“這怎麽還哭了。”宋姨顫顫巍巍地抬手去擦柳橙的淚。“學習那麽忙還回來，真是的，你這孩子。”

　“宋姨你……你不舒服你都不告訴我，每次打電話你都說很好，你……”

　宋姨微微笑了笑，“沒什麽事，不打緊的。”

　柳橙用袖子蹭了下眼淚，往身後望了下，“宋姨，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同學，方鈺，她跟我過來看看您。”

　方鈺跟在柳橙身後，向兩個人打招呼：“宋姨好，小姨好，我是方鈺，柳橙的好朋友。”方鈺在好朋友三個字上格外加了重音。

　宋姨招呼方鈺坐下，小姨給她拖來了旁邊床的一個椅子。

　方鈺靜靜地坐著，看著柳橙和宋姨小姨說話。方鈺知道柳橙家境不好，但是對柳橙的出身並不了解。

　柳橙來的路上和方鈺講過宋姨和小姨，想想也是和自己母親差不多的年紀，應該都是差不多的阿姨。但見到人的時候，方鈺還是非常震驚。

　看著宋姨那蒼老的面龐和病態的神態，小姨常年外出務工從不做什麽保養和修飾的面孔，如果說人們都想盡辦法阻止歲月這把刻刀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跡，那時間真是對她們也太不留情了。

　第二天柳橙和方鈺早早起來收拾準備回醫院，這天要和醫生一起溝通治療方案。

　在知道宋姨大概的病情後，柳橙從網上查了不少資料，大概也知道結腸癌的基本的治療方法，但始終有個問題困擾著柳橙。

　和方鈺往醫院走的路上，柳橙低著頭，悶不做聲。方鈺問了幾句話，柳橙要麽是嗯一聲簡單應付，要麽就是沒聽見。

　“你怎麽了？”方鈺小心地問道。

　“沒什麽。”柳橙答的也不走心。

　兩個人在旅館附近一家早餐店吃飯，吃飯時柳橙依然是低氣壓，方鈺也不再問，只是靜靜地吃。

　叮。

　柳橙拿出手機。

　顏青：【你回去了嗎】

　顏青：【見到宋姨了嗎她狀態怎麽樣】

　顏青：【什麽時候手術】

　一直鬱鬱不樂的柳橙拿起手機後神情不自覺的顯出來一些變化，方鈺沒有錯過這些細節。

　柳橙跟顏青說了宋姨的大概情況、初步檢查的結果，以及要和醫生確定治療方案的事。然後顏青就沒了音訊。

　一個煮雞蛋吃完了，顏青依舊沒消息。柳橙看看時間，現在應該是舊金山的傍晚，顏青大概也很忙吧，柳橙想著又抬手喝了口粥。

　滴答。短信息聲音。

　【您的尾號****的儲蓄卡電子匯入人民幣100，000.00元，活期余額……】

　當——！

　粥碗被碰歪，柳橙差點從早餐店的椅子上掉下去……

　方鈺：“哎，柳橙，你，你沒事吧？有沒有燙著啊？”

　“沒……沒事沒事……”柳橙趕緊站起來，揪了幾張紙巾擦了擦濺在身上和撒在桌子上的粥。

　方鈺抬頭看看柳橙：“你這是怎麽了？慌裡慌張的呢，是不是因為今天要確定治療方案所以有些緊張啊？”

　“可能是吧。”柳橙拖回椅子重新坐下來。

　“我再給你盛點粥去。”說著方鈺拿著柳橙的碗便起身了。

　柳橙再次拿起手機，手機裡已經進來了新消息。

　顏青：【別因為費用問題耽誤治療，盡快給宋姨安排手術】

　柳橙看了眼方鈺的背影，劈裡啪啦打字。

　柳橙：【老師，我不能要】

　顏青：【又不是給你】

　柳橙：【那也不行，這太多錢了】

　柳橙確實因為費用問題特別苦惱，她之前在網上查了下這個手術，怎麽也得四五萬，術後還得化放療。這對柳橙和宋小姨來說實在是很大一筆費用。

　柳橙還在念書，本就靠國家助學金，本科的助學貸款還未還。而小姨雖在市裡打工，但還得供孩子讀書，一年前宋小姨得了子宮肌瘤，住院也花了不少錢。而這麽一個手術，對這樣一個家庭來說已經是無法承受之重。

　因為今天要和醫生治療方案，柳橙難受了整整一夜，她想，如果實在負擔不起手術，那就只能回村裡再挨家挨戶借錢。之前借村民們的錢基本要還清了，都說好借好還再借不難。

　柳橙：【老師，我可以回去借，借夠了再手術】

　顏青：【你應該也了解了，這病情能等嗎】

　顏青：【宋姨這個階段，必須趕緊手術】

　顏青：【如果這期間發生腸梗阻，人就救不回來了】

　柳橙握著手機的手停在屏幕上，她心如刀刺。

　宋姨是她最親的人了，她又何嘗不知道病情等不得呢，可是這麽一大筆錢……

　顏青：【別廢話了】

　顏青：【又不是給你，借你，以後你還我】

　顏青：【不還我我就跟你要，還有之前的欠帳，我都記著呢，都得還】

　柳橙的淚腺又要開始進入工作狀態。

　叮~

　顏青：【別哭】

　柳橙笑了笑。

　柳橙：【老師，我一定還你！一定！】

　柳橙：【一定還！你相信我！】

　顏青發來了一個笑臉的表情。

　柳橙：【可是老師】

　柳橙：【你為什麽……】

　你為什麽總是知道我在想什麽……柳橙沒有把這句話打出來，但是為什麽，為什麽顏青會知道她在想什麽？就好像一直在她身邊，就好像一直看著她，聽著她，能夠讀懂她，能夠理解她，也能體會她，為什麽……

　方鈺端著粥碗坐下來，看到柳橙的眼睛有點濕。“怎麽了？燙疼了嗎？再喝點粥，醫院照顧病人挺需要體力的。”

　柳橙點點頭拿起杓子，而目光卻始終離不開放在旁邊的手機。

　叮。

　柳橙立刻放下杓子拿起手機。

　顏青：【因為我總在想你】

　柳橙的淚腺和微笑肌肉同時啟動起來，方鈺看著她克制著不讓眼淚流出來，嘴角又帶著甜笑。

　“粥很好喝。”柳橙彎著眼對方鈺說。

　因為柳橙在，和主治的楊醫生的溝通比較順利。

　按照楊醫生的說法，檢查後發現宋姨癌腫位於乙狀結腸上段，需要切除部分降結腸和乙狀結腸，但不需要進行造瘺手術，所以不用像之前說的帶糞袋。

　治療方案確定很快，但說到手術費用時，小姨面露難色。

　楊醫生說整個手術大約需要花費6萬元，需要一次性支付。宋姨的新農合醫保能報銷近2萬元，而其他的費用則要自己承擔，而且術後還要配合生物治療，仍有一筆費用。

　看小姨遲遲拿不了主意，楊醫生也考慮到是家庭經濟條件所限。

　楊醫生：“如果實在不想手術，那就只能……”

　“醫生，我們手術！”柳橙語氣很堅定。

　小姨拉了拉柳橙的衣角，小聲說：“可是，橙橙，那麽多錢……”

　柳橙：“小姨，我有錢，我……我跟別人借了些錢，夠給宋姨手術的。”

　小姨看著柳橙，有些不敢相信。

　“楊大夫，我們手術，麻煩您盡快安排吧。”

　手術最終安排在隔天的上午。

　回病房的路上，宋小姨和柳橙並排走著，方鈺在柳橙身邊挽著柳橙的胳膊。

　小姨依舊半信半疑看著柳橙：“橙橙，你……你真的有錢嗎？”

　柳橙：“我真的有錢，小姨，我怎麽能拿宋姨的手術開玩笑呢。”

　小姨：“那……那你這錢，真的是借的嗎？”

　柳橙：“是，真的是借的，要還的。”

　小姨：“可別，可不是什麽高利貸吧，那咱們可還不上啊，那是吸血鬼啊！”

　柳橙：“唉小姨，不是高利貸。”

　小姨：“那是什麽？我看現在還有什麽……裸貸，校園裸貸，橙橙啊，這種事咱不能乾啊！”

　柳橙哭笑不得：“不是，小姨，你放心吧，不是那些非法渠道。”

　小姨：“那從哪借的啊？誰能一下借給咱那麽多錢，哪有這樣的人啊，橙橙，你跟小姨說，不然小姨這心裡不能踏實啊。”

　“唉，是……”柳橙余光看了下方鈺，“是我老師借給我的。小姨，你放心吧，我老師宋姨也見過，她去過咱們村，她……她每個月還給村裡的那些孩子捐錢，宋姨都是知道的。”

　小姨：“是嗎？真的嗎？那你這老師可真是個好人，唉，真是個好人啊。”說著小姨雙手合十嘴裡念叨著：“那就太謝謝她了，她好人一定有好報，好人好報。橙橙啊，你以後掙錢了一定得還人家錢，一定還啊！”

　“嗯嗯，我一定還，一定還。”

　柳橙安慰著小姨，余光不及之處，方鈺臉色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