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青皺了下眉，雙目凝神看著柳橙。

　月明如晝，海浪輕拍著堤岸，聲音潺潺熙熙，沉重的呼吸聲被海風衝淡衝散，又隨海浪遠去。

　半晌，顏青才緩緩動了動嘴。

　“這麽多年了，你現在跑來說，想我？”

　柳橙看著顏青說出這句話，此時，顏青正抱著雙臂，靠在圍欄上，微卷的頭髮被海風輕輕吹起，幾根發絲隨風擺到眉邊。她面龐依舊清瘦，面色白皙，妝容淡雅，雙眼即溫柔又犀利，眼神無比明澈。

　“老師我錯了。”柳橙老老實實認錯。

　顏青哼笑一聲：“你哪有錯？”

　“你現在可不一樣了，你現在翅膀硬了，有成就了。”顏青歪著頭看著她，雙手插進褲子口袋。

　晚風微涼，又一陣風吹過來，顏青禁不住打了個寒顫。跑出來的時候沒穿風衣，隻穿了件針織衫的顏青冷得縮了縮肩膀。

　雖然一直木訥，但如今柳橙不會再錯過這些細微的動作，她上前一步，把靠在圍欄邊已無退路的顏青緊緊抱住。

　“你！你放開……你……”

　顏青想推開柳橙，卻被她抱的更緊。

　柳橙仿佛一千年沒有擁抱過，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把顏青揉在懷裡，把臉俯在顏青肩上，她像是找到了家的小動物，像是祈求不要被拋棄的孩子，把一切的情感和請求都融在了懷抱中。

　漸漸，顏青放松了身體，不再推開她，讓自己在柳橙懷裡慢慢軟下來。

　冷風被擋在雙臂外，顏青的身子暖了起來。熟悉的氣息在耳邊呼過，她不禁覺得有些恍惚。

　不遠處碼頭的客輪剛剛出港，汽笛嗚地拉了一道長音，把顏青的思緒又帶回到現在。

　顏青努力正了正語氣，認真地問：“那你說，你哪錯了？”

　柳橙用手扶著顏青的肩，正對著她，深透的眼睛看著顏青，又把目光垂下去，低聲說:“我錯的……太多了……我……我瞎亂自卑，我自暴自棄，我不夠相信你，也不相信自己，我……我最大的錯誤，就是我一直想一下子改正我犯的錯。我現在才明白，我根本做不到。那些錯誤就像是複利，隨著時間一天天的拖延，就越欠越多，越錯越多，越多越讓我不敢去改正，無法去面對，我負債累累。”

　顏青看著面前低著頭的柳橙，使勁咬了咬嘴唇。

　“我現在知道了，問題不解決永遠都是問題。我欠你的那些情，不可能一次還清，也不會一下就被原諒。我才明白，我只能每天都愛你，用一生愛你來償還，這才能一點點彌補那些過錯。老師，我已經錯過你一次了，這次，我不會再錯過。你可以不要我，你可以拒絕我，但是，我再也不會逃了。”柳橙哽了一下。“再也不會了。”

　顏青看著柳橙低著頭，不太長的睫毛也老實地垂著，跟著它的主人一同低頭認錯。

　“就這些？”

　“大概……就這些……”

　“就這些問題想了這麽久？”

　“老師我錯了，我太笨了，我太懦弱太膽小了，我……我沒有珍惜你。”柳橙頭埋的更深了。

　顏青輕輕抽了下鼻子，別過臉去，眼圈卻泛起了紅。

　“對不起！我知道光道歉沒有用，我就是想告訴你我明白了，我不會再退縮了，我不會再做膽小鬼了，我……我會好好珍惜你，不管怎麽樣，我都會好好珍惜你，再也不讓你難過了，一定不會了。”柳橙抬起頭，目光堅定地看著顏青。

　那清澈的眼睛看的顏青心裡發軟，又讓顏青氣的很，顏青咬著牙切著齒，使勁推了柳橙一把：“世界這麽大，為什麽我的學生這麽傻！”

　柳橙緊緊抓住顏青，即使顏青再使勁柳橙也不讓她離開自己的懷。

　“對對，我傻，我最傻，我錯了，我再也不傻了。”

　“你就是傻！”

　“是是是，我就是傻，最最最傻就是我。”

　“你別指望這麽一認錯我就原諒你，你想的美！”

　“好好，不原諒，咱不原諒，說不原諒就不原諒。”

　“就算我再不記仇，這麽多年，這麽多仇，我總是記得的！你別以為我都忘了！”

　“記仇對，這仇該記，該記。”

　“你別說好聽的，你以為我能信嗎？你以前那麽傻你都能做那樣的事，你現在都聰明了！”

　“不不不，我不聰明，你最聰明，我笨，我笨，我最笨。”

　“你別以為你這樣我就能接受你！”

　“好好好，你不接受，不接受，你不接受我也不走，你打我攆我我都不會走，我再也再也不走了，好不好，我真的再也不走了。”

　顏青狠狠地又推搡著柳橙，可顏青推的越狠柳橙就摟的越緊。

　“你這個小混蛋！”

　“你混蛋！柳橙你混蛋！”

　顏青伏在柳橙肩上哭起來，嗚咽聲像陣陣漣漪蕩漾開，穿透那層層的海浪，衝破黑夜，又低沉在柳橙耳邊，進入柳橙的心裡。

　柳橙的心一陣絞痛。

　這麽多年，她隻想著自己每天會想念顏青，每天懊悔自己的那些錯誤，卻從來沒有去想過顏青是怎樣度過了這些年的每一天。每一個自己痛苦的夜晚，顏青也同樣不快樂。

　過了好久，顏青的抽泣聲漸漸小了，柳橙輕撫著她的背，讓她徹底放松下來。

　兩個人緊緊貼在一起，柳橙動了動靠在顏青肩上的下巴，慢慢側過臉，在顏青耳邊輕輕蹭著，像一隻想要哺乳的幼獸。

　顏青使勁轉過頭，讓柳橙遠離自己的耳朵。可躲掉了耳朵卻露出了脖子，柳橙把臉埋在顏青脖彎裡，在她脖上如同凝乳般的肌膚上親親點點。

　“你討厭！”

　顏青抬手推開柳橙的臉，和她保持安全距離。

　可柳橙卻眯著眼繼續往上湊。這回顏青不躲了，直接上手掐掐柳橙的脖子，拉拉她的耳朵，又捏著她的鼻子，再把她的頭髮揉的一團糟。

　柳橙只是咧嘴笑笑，雙手摟著顏青的腰，任由顏青在她臉上報仇。

　玩了好一陣顏青才算有些解氣。她癟著嘴看著柳橙，依舊氣鼓鼓地說:“如果不是短短和李老師，我真不知道你還要等多少年。”

　柳橙傻傻地笑了幾秒，又笑了幾秒，然後，笑容漸漸在臉上凝住。

　“這？這是什麽意思？”

　“你覺得什麽意思就是什麽意思。”

　顏青不解釋，用手揪住柳橙額前的一小挫頭髮玩。

　柳橙恍然大悟。

　“你們合夥演我？！”

　顏青得意地笑了下，繼續玩著頭髮。

　“不可能啊！李老師他……“柳橙瞪著大眼睛看著顏青，“他都準備戒指了……”

　顏青揪著頭髮停在手中：“戒指？什麽戒指？”

　“就是……戒指，求婚的……戒指……”

　顏青對著柳橙鼻子就是一擰：“你是不是真傻？”

　柳橙被擰的鼻涕都快出來了，表情委屈地哼著聲說：“是真的！老師，你相信我！我都看見了，李老師西服外兜裡放的，那個小盒子形狀的，真的，他是有備而來的！他有陰謀，他……不然我能……”

　顏青放開擰著柳橙的手，歪歪頭外後靠了靠，凝神思考了下。

　“你說的，是他放在口袋裡的那個藍牙耳機吧，方盒的。”

　柳橙怔住了眼，嘴呆張著，心服口服。

　藍牙耳機盒……還能再巧合點嗎……李老師還能再配合一點嗎……

　正想著，柳橙耳朵突然被擰的生疼。

　“所有要不是湊巧你看見那個耳機盒，你也不能主動過來是嗎？”

　顏青瞪著柳橙，柳橙尷尬地張張嘴，她感覺顏青的臉色越來越黑。

　“不是，老師，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行了，你不用解釋了，放開我！”

　“老師，真不是你想的那樣啊，你聽我說啊~”

　“放開我！”

　“不要哇，老師你聽我解釋……”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快爬到了房頂上。

　柳橙翻了個身，身邊的人吭嘰了一聲，又往她懷裡縮了縮。柳橙笑了下，在她的眉角眉心細細吻了吻。

　突然電話震動了起來，柳橙又輕又急地翻過身，摸了一頓才摸到昨晚不知道隨便丟到了哪的電話。

　呃，可惡的騷擾電話。

　掛斷後柳橙又閉上眼躺下來，突然想到顧短短，柳橙又拿起手機，果然，顧短短給她發了好多消息。

　22:24

　顧短短：【你去哪了啊？】

　顧短短：【你們去哪了？】

　22:40

　顧短短：【你倆沒事吧？】

　23:17

　顧短短：【柳小橙你怎麽樣啊？有什麽事告訴姐一聲啊！擔心死你了！】

　顧短短：【你倒是吱一聲啊！】

　23:59

　顧短短：【有什麽事姐和你一起扛啊】

　00:32

　顧短短：【你怎麽樣啊，你別嚇唬我啊】

　顧短短：【你倆沒事吧？？？】

　1:02

　顧短短：【啊！你和顏老師有事啊！】

　顧短短：【抱歉了！】

　顧短短：【打擾了！我消失！我跪.jpg】

　顧短短：【你好好表現啊！】

　顧短短：【柳小橙，衝鴨！！！】

　柳橙嘴角抽了抽，把手機又扔到一邊。

　又想了想，她拿起手機給顧短短發了一條消息。

　柳橙：【奧斯卡真是欠你10個小金人】

　兩分鍾後。

　顧短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顧短短：【百年好合啊啊啊啊！】

　柳橙看著手機心裡笑著罵了句，把手機息了屏。

　這時身邊的人哼了幾聲，翻了個身，柳橙立刻從身後抱上去。

　晨間親昵一番，顏青受不住柳橙翻來覆去地折騰，閉著眼哼哼唧唧地踹了踹她。

　“不鬧了，不鬧了嘛～～你快去做飯，餓死了~”

　雖然還想賴著顏青，但想想畢竟是來日方長，柳橙乖乖下了床。

　昨夜黑燈瞎火，這白天真是看了個清楚……柳橙從床邊到門邊，一邊走一邊撿，一件件把衣服褲子和嗯嗯啊啊什麽的撿起來。

　站在門口抱著衣物，柳橙回想著昨晚到現在發生的一切，心裡的幸福充滿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