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靖已經兩天沒回來過了。

　但祝福猜他其實偷偷回來過。

　因為很多東西的位置都變了地方，顯然是有人回來過的痕跡。

　祝福覺得自己快要被梁靖折磨瘋了。

　兩個人誰都沒有先給對方打電話，這種尷尬的氣氛也一直維持著。祝福想過主動找梁靖談一談，或許是他們之間這段時間都疏忽掉的溝通和理解，才導致了某個樞紐出了問題。

　可是祝福又不知道怎麽先開口。他不能一開口就表現得已經知道了楚思楠所告訴他的那些，他顧及到梁靖的情緒，也不允許自己那麽做。

　又三天之後，祝福給陸雨打了電話。

　兩人已經有小半個月沒見過面了，地點約在了經常碰頭的咖啡店。

　不同以往，路與看上去有些憔悴，帶著明顯的倦容，目光不似往常炯炯有神，眼下甚至帶著烏青。

　就連祝福此時都不禁先體諒他的心情：“你這是怎麽了？工作？”

　“泡在圖書館。”陸雨有氣無力地吸了一口冰咖啡，耷拉著肩膀沒什麽精神，“你呢？你最近怎麽樣？”

　“就那樣。”祝福猶豫了一下，“我今天來……是想跟你說梁靖的事。那天晚上的事我還沒有跟你正式道歉過，要不今天你挑地方，我請你。”

　陸雨擺了擺手：“別了，晚上還有點事要處理，處理完趕緊讓我睡個覺。”

　“那我也不磨蹭，跟你直說了。”祝福點了點頭，雙手握住咖啡杯，垂著眼睛，長長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陰影，“楚思楠來找過我了。”

　陸雨咬著吸管的牙齒停了下來，若有所思的看著祝福。

　“就是上次我跟你提過的，我懷疑梁靖出軌的對象。”祝福深吸了一口氣，接下來的話，從別人那裡聽來是一回事，真正從自己口中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他告訴我，梁靖有焦慮症和抑鬱症。”

　“你對象？”陸雨腦內飛快地回憶了一下當天晚上第一次見到梁靖的場景，哼笑了一聲，“我倒是覺得他有狂躁症。”

　“楚思楠說，梁靖和他的治療從半年前就開始了。這兩個月楚思楠才正式搬到我們的城市來。”

　“而因為梁靖不想讓你知道他的狀況，所以隱瞞著你？”

　祝福看著他緩慢地點了點頭：“我無法驗證。至少從我和梁靖的相處上來看，他很正常。如果這只是楚思楠為了梁靖而找的一個理由呢？”

　“至少它不是個蹩腳的理由。”

　“我承認。”祝福苦笑，“他甚至想好了後招，他對我這段時間的精神狀態都了如指掌。他在試圖說服我，也能主動和他聯系。”

　陸雨誇張地哈了一聲：“也就是說，他覺得你也有病咯，讓你也到他那兒去治病？這他媽不是拉皮條吧？”

　“我跟你說正經。”祝福瞥了陸雨一眼，“我自己無法驗證，所以我想到了你。陸雨，別告訴我你什麽都不知道。你肯定是知道點什麽，才會說出之前的那些話。”

　陸雨沉默了，他再次咬著吸管，皺著眉頭不再說話。

　祝福撐起身子，微微向前傾：“陸雨，我需要知道真相。我也有權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陸雨伸手在空中倉促地立了立手掌，“但是有些東西我現在也沒有完全搞清楚，給我點時間，行嗎？你放心，我不會害你，我是誠心誠意地想幫你。你給我點時間……”

　祝福歎了一口氣：“好吧陸雨，我不能再等了，我和梁靖的關系如履薄冰，我沒有後悔的機會。”

　“我知道了。”陸雨雙手抹了把臉，“但是有一點你要答應我，先不要和楚思楠再有任何聯系了。”

　梁靖推開門，脫掉外套，將鑰匙扔到鞋櫃上。房間裡很安靜，但並不是全黑，電視被調到了無聲，只有光影來回交替，照亮半個客廳。

　祝福坐在沙發上——是很正規的那種做，兩腿並攏，懷裡抱著一個枕頭。

　梁靖走過來，和祝福默默對視了一會兒。

　祝福動了動身體，往一旁挪開，拍了拍旁邊：“梁靖，我們談談。”

　起先梁靖沒有動，過了好一會兒，才走過去坐下。

　“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祝福輕聲說，“照你的脾氣，就算我和別的男人有來往，你也不至於鬧這樣的脾氣。”

　“沒有。”梁靖沉吟片刻，說道。

　“我都看到了。”祝福打斷他接下來想說的話，“那天，我看到你去找楚思楠了。你為什麽跟他在一起，又為什麽要瞞著我？”

　“你跟蹤我？”梁靖深吸一口氣，皺起眉。

　“我沒有，我只是跟著你的車，就找到了那個地方。”祝福的姿勢一直沒有變化，“我覺得我們需要好好談談。如果沒記錯的話，我們是打算九月底的年假一起去荷蘭。”

　就在半年前，梁靖和他決定去荷蘭結婚。如果沒有這一場插曲，兩人按道理應該這個時候就在一起訂機票和酒店。但徒生的變故把一切都改變了，所有事情都仿佛遇到一個路口，然後急轉直下。

　梁靖沉默了片刻，他的反應很快：“楚思楠來找過你了吧？”

　祝福隻好點了點頭。

　梁靖再次深呼吸，緩緩吐出一口氣，整個人疲軟地緩慢靠在沙發上，伸手扯了一把領帶：“那我也沒什麽好瞞你的了。這一年裡，我的精神狀態不太好。可能是工作上的壓力。總之，是我個人的問題。我不想讓你知道，我不想你被我影響，更不想嚇到你。”

　“所以你找到了楚思楠，並讓他幫你隱瞞。”祝福說道。

　“沒錯。”梁靖點了點頭，目光深邃地看著他，“可楚思楠告訴我，也許你已經被我影響了。”

　秒針滴滴答答的聲音，時間在流動，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知道了。”半晌，祝福耷拉下肩膀，他猶豫著，目光閃爍，緩慢地湊過去親吻了梁靖，“我有什麽需要配合你的嗎？”

　梁靖有些驚訝祝福的反應：“你……”

　“你是我的愛人，更是我未來的伴侶，我理當作為你最親密的人，陪伴你，幫助你。你怎麽可以隱瞞我，怎麽忍心隱瞞我？”祝福的目光閃爍，甚至給人一絲哀怨的錯覺，像是無聲的控訴。

　梁靖整個身體都僵住了，他慢慢地伸手抱住了祝福：“祝福，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

　“讓你難過，對不起。”

　祝福凝視著梁靖，看他深邃剛毅的輪廓，英俊的眉眼和容貌，心裡有些怦怦然。一如很多年前梁靖追求他時，無論什麽時候看著他，總是能輕易為他著迷。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梁靖摸了摸他的背：“好……”

　“先這樣。”楚思楠收起病歷，卻並沒有起身的意思，他看了看梁靖，又看了看祝福，“梁靖，能讓我單獨和祝福聊幾句麽？”

　梁靖不太放心地看了一眼祝福。

　“沒事的。”祝福伸手摸了摸他的胳膊，“在外面等我。”

　梁靖出了門後，在門口的長椅坐下，撇開雙腳，身體前傾，是個苦惱無奈的姿態。他兜裡的手機響了好幾次，都被他直接按掉了。再一次響時，手機鈴聲是完全不同的。梁靖愣了一下，才發現剛才裝在他兜裡的祝福的手機，剛才忘記還給他。

　屏幕上跳動著一個陌生的名字，陸雨。

　祝福的朋友圈裡，梁靖差不多都認識，唯獨這個人卻從來也沒有聽說過。

　新朋友嗎？

　梁靖莫名想到那天在家門口，看到和祝福拉拉扯扯的那個男人。會是他嗎？

　任由手機響了片刻，梁靖還是掛掉了，關了機，塞到口袋裡不再理會。

　祝福是二十分鍾後才出來的，梁靖很關心他的狀況。

　祝福卻只是擺擺手：“沒什麽，就是跟我聊了一會兒，然後做了個催眠。”

　說著又晃了晃手裡的單子：“這兩天也總是失眠來著，他給我開了點助眠的藥。你下午公司還有事，我送你回去？”

　梁靖點點頭，摸出手機給他：“你不用上班？剛才有人給你打電話。”

　“怎麽關機了。”祝福那在手裡顛倒了一會兒，開了機，“我請假了啊，還是我送你吧，上車。”

　送走了梁靖後，祝福將車子停在路邊，緩慢地揉著太陽穴，心裡覺得有點焦鬱。

　自從知道那件事之後，他總是容易想太多，他知道這樣對自己不好，但是他控制不住。

　這個時候，手機鈴再次響了起來。

　“喂，陸雨？”

　“你最近忙不忙啊？”

　“還好，今天請假了。”

　“唔，我今天有點事要處理。我想和你約個時間……”陸雨聲音裡聽起來有幾分猶豫，“你看你什麽時候方便。”

　聽陸雨隱晦的回答和強調，祝福心裡就咯噔一聲：“就今天下午，或者晚上，都不行嗎？”

　“今天真的不行。這樣，周末你有時間嗎？”

　“還沒有確定安排，我能排出時間來。”

　“下午三點，你家附近那個溫泉會館怎麽樣？我還有那裡的招待券。”

　“溫泉會館？”祝福笑了笑，“怎麽想到這麽個地方，是有什麽特殊原因嗎？”

　“我覺得你有點太累了，需要放松。”陸雨說道。

　“好。剛巧我也有事跟你說，我找過楚思楠了。”祝福伸手扶了一把方向盤，無意識地攥在手裡把玩，“見面說吧，後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