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灝兩人從屋子裡出去的時候, 謝驍睜開了眼睛,旁邊的許卓還在呼呼大睡,沒有絲毫察覺翻了個身, 謝驍快速穿上衣服, 跟著走了出去。
與此同時,陳老板的兩個人同樣跟了上去。
“陳老板, 那兩個人出去了。”
“跟上去,他們走不了多遠。”
“奇怪,這也還沒見雷暴天氣啊……”
整個巫拾村靜悄悄的,天地一片漆黑,村裡的人個個都進入了熟睡, 沒有人察覺到夜色底下的暗潮湧動。
齊灝和阿玉來到他們倆白天要去的地方。
到了夜裡,這裡已經沒有人守著了。
齊灝想知道這個村子到底有什麽秘密,還有那些孩子, 那幾個孩子究竟去了什麽地方,臉蛋圓乎乎的阿九,真的離開村子了嗎?
雖然心裡一直在勸慰自己,可齊灝仍然有一種十分不安的感覺。
那個叫做布依的肯定有問題。
“阿玉,走, 我們小心點。”
那兩個村裡人嚇唬他們倆人的時候,說這邊地上有深坑, 坑裡有蟲, 他們不一定是無的放矢,還可能是有恃無恐, 認為這些東西能夠攔住外來的人。
但是偏偏……
他和阿玉最不怕的就是毒蟲。
“灝……”
阿玉的腳下一踩空,整個人險些就要摔進去,齊灝拉住他的身體, 沒有直接將人拉上來,而是抱著懷裡的人一起進入深坑。
“阿玉,抱緊我。”齊灝抱緊阿玉的腰,貼在他的耳畔輕聲道。
阿玉點點頭。
哪怕是在黑暗之中,兩人也十分有默契,他們已經有過數次肌膚之親,對彼此呼吸的頻率都分外熟悉,阿玉不需要用眼睛看,就已經找準了位置抱上去,在對方的行動之間,身體也不妨礙他的動作。
平衡感極佳的小鳳凰還幫他一起穩固在坑壁上。
畢竟他可是能一次端四個盤子的小鳳凰。
阿玉把掛在手腕上的袖珍小電筒打開,替齊灝照亮四周的場景,他們頭頂的風聲依舊呼呼呼的刮著,可憐的草根在狂風中用力抓緊地面。
幾個人影子從草地上踐踏過去。
“往那邊去了?”
“人消失不見了?”
……
手電筒昏黃的光線向著坑底照過去,暗淡的光影並不太能照亮下方的場景,齊灝眼睛裡閃過一陣微紅,三兩下帶著阿玉穩穩當當向坑底滑去。
“阿玉,遮擋燈光,肯定有人跟著咱們……”
碎石頭碎泥土簌簌往下落。
“聽聲音已經快要到底了。”
齊灝帶著阿玉落到了坑底,這個深坑並不大,但是很深,它的模樣就像是乾枯了的深井,如果是一般的人,一時不查,還真容易失足掉落進來。
這就像是一個失了井蓋的深井,不過底下並沒有水,若是一般人掉進來,不一定會摔死,但他肯定獨自爬不上去,還真有可能像村民所說的那樣,在這個坑底活活凍死。
這裡的夜晚太冷了。
怕冷的阿玉緊緊黏在他身邊。
齊灝輕輕拍掉自己身上的碎土,幫阿玉戴穩帽子。
齊灝借著手電筒的微光,在坑底一陣摸索後,很輕易就發現了一個旋轉型的機關,他在四處拍拍打打之後,將手中的機關扭轉。
“哢哢”幾聲而過。
坑底裡出現了一條僅容一人爬行通過的暗道。
在手電筒的光線下,能看到暗道裡爬滿密密麻麻黑色帶甲殼的不明蟲子。
那些蟲子身上有尖銳的毒刺,像是蠍子,卻又比蠍子小許多,身上附帶吸盤。
這些玩意密密麻麻聚在一起爬來爬去,有密集恐懼症的人看見這一幕準得瘋。
“果然有蟲子……”齊灝呼出一口氣。
這些蟲子都有毒。
怪不得那些村民都有恃無恐,機關暗道設置的如此簡陋,就算有外來人不小心掉進了坑底,他們也只會發現暗道裡的蟲,說不定會活活的被蟲給毒死。
到時候村民只需要把屍體抬出來,說是意外被毒蟲叮咬致死。
“阿玉。”
阿玉點點頭,下一秒,暗道中的毒蟲如同潮水一般向後退去。
阿玉歪了歪腦袋,討好一般在齊灝的脖頸邊蹭了蹭,像是一只在求誇獎的小奶狗。
齊灝抱著他的臉頰親了親,“我們的阿玉好厲害!”
他家小鳳凰越來越會撒嬌。
說完了之後,還給阿玉豎了一個大拇指。
阿玉的眼睛眨了眨,終於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往旁邊轉過頭,齊灝則低垂下眼眸,眼睛裡猶帶著笑意,重新打開一個手電筒,照亮暗道中的場景。
暗道中的泥土碎石在黃色的手電筒光下,也仿佛被蒙上了一層金紗似的,變成了偏黃的顏色,可卻有一樣東西,在這樣的微光中反射出銀色的亮光。
齊灝匍匐著身體爬進密道中,伸手抓起那樣發光的東西。
在看清那東西的時候,齊灝的身體猛地一震,不敢置信地看著手中的糖紙。
沒錯,這竟然是塑料糖紙。
是那些小孩子們吃過的糖?
齊灝心中不好的預感更重,他沉下一張臉,繼續往裡面爬,阿玉也跟在他身後往裡面爬,“阿玉,等會兒你讓蟲子回到這裡。”
“嗯!”
還不清楚發生什麽事的阿玉跟著在暗道裡爬,甚至還有些調皮地戳了戳齊灝的腿。
他們爬了兩三分鍾,狹小的暗道已經到了盡頭,齊灝從暗道中爬出來,前方的視野變得開闊,空氣裡卻飄著一股十分不好聞的味道,令人作嘔。
……是什麽東西腐爛的味道,其中還夾雜著一些血腥味。
那些味道是從前面傳來的。
齊灝的臉色越來越沉重,他轉過身將暗道中的阿玉輕柔地抱下來,地上的黑蟲開始重新爬進狹長的暗道中。
這些黑色的毒蟲似乎還有著遮掩氣味的作用,當他們成群結隊爬進暗道時,他們所在的狹小空間味道更加濃烈。
那股濃重的腐臭味……
或者說是……屍臭?
齊灝用面巾擋住自己的鼻子,也幫阿玉圍了一層,而後齊灝定了定心神,抽出腰間的一把刀刃,緩緩向前走。
面前是一個拐角處,地上有一灘黑色的血,黑色的血已經融進了泥土中。
齊灝閉上了眼睛,前面聽不到絲毫動靜,只有晃動的昏黃色電筒的光亮,狹窄的空間中,只有他和阿玉兩個人的存在。
有一股微弱發寒的氣流突然吹拂在他暴露在外的手臂上。
盡管他穿著一身厚重的衣服,尾椎骨處卻同樣感受到一股寒氣在往上爬。
齊灝重新睜開眼睛,他的精神一震,瞳孔中的紅色越來越多,他拿著手中的刀刃,眼睛盯著前方的角落緩緩向前。
身體轉彎。
手電筒的光芒照亮前方的一切。
齊灝的眼睛定格在那裡,手中的刀刃甚至都沒抓穩,“哢擦”一聲掉在了地上,這聲音似乎驚擾到那一圈正在忙碌蠕動的蟲體。
黃色的光影中,數不清的扭動活蛆在那些肢體中鑽來鑽去,角落裡堆著的東西早已腐爛不堪,腐肉的氣息隨著那些蠕動的蟲體而動,讓空氣中的味道更加濃烈。
那是一堆孩子的屍體,小小的身體如同一堆垃圾一樣被扔在哪裡,他們的眼睛被挖掉,身體裡的內髒也全都消失不見。
一眼看去,根本就數不清到底有多少個孩子。
“阿玉,別過來……”
齊灝捂住自己的嘴,險些就要吐出來,明明不覺得冷,身體卻好似在不斷發寒,無窮無盡寒涼的氣息將他包裹,他腦海裡一瞬間跳過許多的畫面。
村子裡追逐打鬧的孩子們、阿九雙頰酡紅的小臉、村裡懷孕的女人、發給孩子們糖的布依。
一股強烈的惡心不斷從喉嚨裡蔓延出來,齊灝不是覺得眼前的畫面和氣味惡心,他是惡心在巫拾村裡見到的人和他這兩天吃到的牛羊肉。
“我已經通過考試了,馬上就可以去山外面的世界讀書!”
“是嗎?恭喜啊。”
“嗯嗯……讀書可好了。”
“糖好甜!”
“甜!”
“下一次,我肯定也能考過!”
“我也能考過。”
“……我我我,我也想考過。”
……
這些年幼的稚童是否知道,他們口中的讀書竟然是變成眼前這堆東西中的一員。
齊灝的身體不斷發冷。
那些友善的、帶笑的、熱情的村民們,在他的眼睛裡全都變成了披著人皮的衣冠禽獸。
怪不得只要七八歲以下的孩童,因為這年幼的孩子,才會相信這樣的謊言。
他們不知道自己被養大,是要被……
這件事情最令人感到恐怖發寒的,是那些村裡的成年人全都知曉這件事,在他們的眼裡,這些孩子是不是也被當成了出圈的牛羊?
每送走一批孩子,獲得外人贈送的錢財或是牛羊肉,全村歡呼聚會,聚在一起搞一次殺豬宴般的慶祝。
他們已經不是人……
“阿玉,閉上眼睛,跟著我一起往前走。”
阿玉聽話地閉上眼睛,“灝……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可怕的東西?”
“他們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白天見到的人。”
“抓緊我的手,我們繼續往前走,去找找看,那一位村裡的好心人。”
齊灝牽著阿玉的手,兩人繼續往前走,他自己的眼睛不斷落在那些孩子的身上,想要記住他們的模樣,同時他也在不斷尋找,有沒有那一個孩子的身影。
也許還來得及……
“阿玉,我們走快點——”
就在這時,齊灝突然感覺到了腳底有一件繩子模樣的東西,他拿起手電筒照過去,發現那竟然是藤蔓一樣的事物。
那一瞬間,有什麽東西在齊灝的腦海裡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