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化過於晚了》第63章番外·宴堯篇
安辰心情複雜。
回憶過去,當時的宴堯是怎麼對他說的?
哪怕隔開這麼久,他仍舊能回想起當時宴堯對他說的話,他說是因為池朵朵。
原來,竟不是因為池朵朵嗎?
能怪宴堯嗎?能恨宴堯嗎?
不能。
將心比心,安辰將自己帶入到當時的宴堯,面前是他,後面是自己的母親。
他要怎麼選擇?
他該怎麼選擇?
舉步為艱,踏步艱難。
安辰想到了過去宴堯對他說的話。
為他放棄垂手可得的權勢,願和他從底層一起打拼,從一無所有開始,做好面對所有阻礙的準備。
但是……
他可以為他放棄一切,卻不可能背負血緣上的死別。
安辰能理解他,可是,錯過就是錯過了。
不是不適合,而是命運弄人。
宴五夫人用手帕擦拭臉頰上的淚水,她面容憔悴,痛苦溢於言表。
宴五夫人說道:“阿堯比任何人都知道我,我歇斯底里,我瘋狂偏執,我的一生很諷刺,我唯一握在手中的只有阿堯,我要掌控他,我必須掌控他,我要牢牢握住他。”
安辰抿抿唇,他想說些什麼,但是他感覺喉嚨乾澀,什麼都說不出來。
理智上安辰對自己說,他現在要安慰一下宴五夫人,卻說不出任何話。
回憶過去,當時宴堯說的每一句話都讓安辰感到痛苦,但是時隔這麼多年聽到過去發生的真相,他想,或許比起他,更痛苦的應該是那時的宴堯。
宴五夫人說道:“那時我是認真的,如果阿堯不和你保持距離,我就真的跳下去。”
兩人目光相對,宴五夫人說得認真,她道:“我當時想,哪怕阿堯一開始拒絕了,但是只要我跳下去,在背負了一條人命的情況下,阿堯他肯定會與你保持距離,他一定會的……”頓了下,她繼續說道:“不擇手段地爭取我想讓他爭取到的一切,為了他所有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安辰道:“您對您的孩子,真的非常殘忍。”當話出口,他發現他的聲音帶上了一層濃重的鼻音。
宴五夫人輕笑一聲,明明在笑,卻更像是在哭,她道:“當時的我想,等我死後,他會拿到一切的榮耀,一切都是值得的。”
安辰一時之間竟無言以對,不同人不同性格,選擇各不相同,總有些人可以用自己的生命爭取他們想要的東西,他們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宴五夫人深吸了一口氣,她一隻手輕輕撫摸自己的心口,說道:“但是啊,我發現我錯了。”
安辰:“……”
宴五夫人:“你和阿堯近二十年的感情,他溫和,無論對任何人都不吝於笑容,但是自那以後,我再也看不到他的笑容了。”
“你知道比死亡還可怕的是什麼嗎?”
“怕自己最在意的人徹底墮落。”
“我不敢面對我曾經犯下的錯誤,我想逃避,我想死,但是我不能,我死了阿堯怎麼辦?”
“我害怕,我恐懼,我怕我沒了,阿堯會徹底支撐不下去。”
她雙眼瞳紅,聲音哽咽地訴說自己頻臨崩潰的情緒。
安辰不想安慰宴五夫人,也不願意安慰她。
宴五夫人忽然站起身,安辰眼中有著茫然。
當安辰反應過來時,宴五夫人忽然對他跪了下來。
安辰立刻扶起她,她泣不成聲道:“安辰閣下,請您救救阿堯吧。”
她道:“你是阿堯最愛的人,不是喜歡,是愛,比他生命都要重要的人,我不行,安辰,只有你做得到。”
“拜託你,請你救救阿堯。”
安辰用手背擦了下不受控制的眼淚,他說道:“夫人,請您不要這樣,對您來說宴堯閣下是您的孩子,也是我珍惜的朋友,我會見他的。”
在安辰的攙扶下,宴五夫人站起了身。
安辰道:“請您帶路。”
宴五夫人應了一聲“好”,她用安辰的手帕胡亂擦了下臉,精緻的盤發稍顯凌亂,精緻的妝容被淚水暈染卻仍舊好看。
宴五夫人微微低垂著頭,曾經無論面對任何事情都不會彎下的脊梁骨顯得佝僂,她道:“抱歉,我失禮了。”
安辰微微偏頭不去看宴五夫人,說道: “沒有,請夫人帶路。”
宴五夫人帶著安辰走出了會客室,一前一後朝著宴堯的房間走去。
景與嵐和一干騎士團的騎士在身後跟隨。
宴堯的房間在三樓。
三人走向三樓,宴五夫人聯繫大管事,通過宴府智能係統強行打開了宴堯房間的門,咔嚓一聲聲響,代表著緊閉的房門已經被開啟。
宴五夫人看向安辰,等待安辰進入宴堯的房間。
當安辰的手碰觸門把手時,景與嵐將自己的手覆蓋到了安辰手上。
安辰看向景與嵐。
景與嵐眼中不滿,面上表情焦躁,他不想讓安辰進去。
任何一位alha都不想自己的oga與另一位alha同處於一個封閉的房間。
安辰說道:“十五分鐘。”
景與嵐抿抿唇,他不說話。
安辰深吸一口氣,他另一隻手輕輕摸了摸景與嵐的臉頰,輕聲哄道:“乖。”
景與嵐順杆說道:“我不乖。”
安辰道:“太子殿下。”
景與嵐:“……”
安辰:“與嵐弟弟,十分鐘。”
景與嵐耳根染上薄紅,但是他仍舊沒有鬆手。
安辰說道:“與嵐弟弟,相信我,好嗎?”最後一個字帶著濃重的鼻音,像是哄人,更像是請求。
最終,景與嵐還是鬆開了手。
安辰推開門,進入了房間。
當門開啟的那一瞬間,安辰聽到了宴堯的呵斥聲,“滾!”
安辰四處掃了一眼,對比外界的明亮,室內窗簾全部被拉上,一片黑暗,沒有習慣黑暗的雙眼一時之間什麼都看不清。
安辰想到了宴五夫人的話,宴五夫人說,宴堯將自己關在房間的這幾天不吃不喝,她這句話是錯誤的。
屋內酒味熏天,宴堯應該是喝了酒的。
安辰輕聲道:“阿堯。”
不是宴堯閣下,是阿堯,這是隔著七年來,安辰第一次對宴堯用了暱稱。
安辰所不知道的是,室內縮在沙發椅上的宴堯在聽到了安辰的聲音後,他瞳孔劇烈收縮,種種複雜的情緒在眼中翻騰。
安辰道:“阿堯,你房間好黑,開燈好嗎?”
宴堯忽然激動:“不好,阿辰,不要開燈!”
安辰愣了下,他問:“……為什麼? ”
宴堯聲音沙啞:“不要開燈,我現在……很糟糕。”
安辰沉默了下,“好,那就不開燈。”
接著,室內陷入了一陣安靜。
安辰一時之間不知道要說什麼,宴堯更不知道要說什麼。
這種沉默大約持續了兩分鐘,安辰的雙瞳逐漸習慣了黑暗。
這是安辰第一次進入宴堯的房間,寬敞簡潔,房間裡除了一張床外只有一個靠窗的沙發椅。
此時宴堯全身蜷縮在沙發椅中,他看起來憔悴消瘦,一片暗黑中唯獨一雙眼睛像是發著光,像是寶石。
微弱的光影下,安辰一步步走向宴堯,黑暗中他的腳步聲格外清晰,一步一步,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
宴堯說道:“阿辰,對不起,我一直欠你一聲道歉。”
在宴堯的道歉聲中,安辰走到了宴堯面前。
安辰說道:“阿堯,你從來沒有對不起過我。”
宴堯不說話。
近距離下,安辰看到宴堯滿臉的鬍渣,應該是好幾天沒有刮鬍子了,這或許是他不讓他開燈的理由,不修邊幅。
安辰道:“我今天聽夫人說了。”
宴堯:“……”
安辰:“夫人說,當初她用死來威脅你和我保持距離。”頓了一下,他問:“阿堯,當時為什麼沒告訴我?”
宴堯沉默了下,說道:“我不想讓你知道我有這樣的母親。”
以死來威脅,偏執而扭曲,這是當時宴堯隱瞞安辰的理由,當面對真正喜歡的人時,想要將所有的不堪都隱藏起來。
安辰雙手輕輕捧住宴堯的臉頰,說道:“阿堯,對你而言,最重要的人是誰?”
宴堯用手覆蓋住安辰撫摸自己臉的手,“阿辰,阿辰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
安辰詢問:“然後呢?”
宴堯:“……母親。”
安辰道:“我和阿堯一樣,心裡也有最重要的人,我的母親、弟弟,還有我的伴侶,我的孩子,以及,作為朋友的你。”
宴堯雙手握住安辰的手。
黑暗中兩人目光相對,安辰說道:“阿堯,我兩歲多的時候認識你,我們有著接近十八年的感情,你貫穿了我人生中幾乎所有的時光,阿堯,你說我是和你血緣關係的至親同樣重要的存在,你對我來說也是同樣的存在。”
宴堯抿抿唇,沒有說話。
安辰:“對我來說,阿堯是兄弟,是我最好的朋友,沒有任何人可以代替的存在,所以,為了在意你的人,我希望你能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看著你這樣,夫人會傷心。”
宴堯:“可是,我……”
安辰:“阿堯,我希望你能振作起來。”
宴堯:“對我來說,沒有你的人生沒有任何意義。”
室內一片沉默。
半晌沉默後,安辰眉頭微皺道:“我對你很失望,非常失望。”
宴堯詢問:“對不起,阿辰,我不知道我該做什麼,我可以做什麼。”
安辰:“你心中的抱負是什麼?你的希望又是什麼?”頓了下,他又問:“你心中一直以來的願望是什麼?”
想和你在一起,光明正大與你並肩走在陽光下,得到所有人的祝福。但是,這終是一場無法實現的奢望。
宴堯雙唇微微開啟,反問安辰:“阿辰,你的願望又是什麼?”
安辰思考了下,說道:“我希望啊,在以後的未來,oga能夠有更多的選擇餘地。 ”
“我希望在遙遠的未來,oga不會被強行婚配,oga能有屬於自己的戰場,他們能夠有自己的工作,他們可以決定自己的命運。”
宴堯看著安辰的雙瞳,一字一句說道:“阿辰的希望,就是我的願。”因為,他的奢望終歸是奢望,一生都無法實現。
如果,只是如果……
如果法律上,oga到二十歲,不會被強行婚配,如果oga能夠入戰場……
那麼,宴堯想,他和安辰或許會有不同的結果。
安辰愣了下,他說道:“感謝你願意幫助我,”在片刻的停頓後,他又道:“我還可以對阿堯有第二個請求嗎?”
宴堯:“……什麼? ”
安辰:“我希望,我們是永遠的朋友。”
宴堯雙唇開開合合,一句“好”,卻怎麼都沒能說出來。
門外咚咚敲門聲一遍遍傳入室內,像是催促。
安辰道:“阿堯,再見,我最好的朋友。”
安辰示意宴堯鬆手,在門外咚咚的催促聲中,他終是鬆開了安辰的手。
安辰朝著門外走去,一步又一步,宴堯知道,這代表著安辰將徹底從他的生命中消失。
不,這樣說也不對,是作為戀人的安辰將從他的生命中徹底消失,但是以後……
他們還有相見的機會。
以君臣的關係,又或者是朋友之間的關係。
愛著你,所以,想為你呈現你想要的天空。
愛著你,所以,不想為難你。
當門開啟的那一瞬間,他聽到他說:“阿堯,下次,希望我能夠在陽光下見到你。”
他說:“我喜歡陽光下微笑著的你。”
因為你喜歡,所以,我會照做的。
門開啟,安辰離開,門又被帶上。
在一片黑暗的室內,宴堯控制不住自己,他又一次哭出了聲。
他對自己說,這將是他最後一次緬懷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宴堯跌跌撞撞站起身,他走到窗邊將窗簾打開,天色已經暗了,月華照入室內。
他將窗戶打開,沁涼的寒風吹入室內,一片清冷。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