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回到了正軌。
一般而言,嫁入皇室的絕大多數Omega他們只能在限定的範圍移動,要出門必須得到伴侶的許可,帶上諸多護衛才能夠出門。
景與嵐按照和安辰的約定,給予了他自由。
他想去哪裡隨意,不需要得到允許,也不需要攜帶一群護衛。
景與嵐詢問安辰,他得到了兩個月的婚假,他想帶安辰四處走走,可以去旅遊星。
安辰思考了下,同意。
景與嵐又道:“不帶念念。”他提出要求。
安辰有瞬間的遲疑,安念從來沒有離開過他,不帶上安念他有些不放心。
景與嵐攬住安辰的腰,在安辰的瞪視下改為攬住他的肩膀,“我會定下兩個月的行程,念念剛入皇宮,他需要學習的事情有很多,不能將時間浪費在旅游上。”他說得一本正經,總結起來就是……
我都是為他好。
安辰眉頭微皺,他忽然就想到了在宇宙飛船時景與嵐帶著安念晨訓的全過程。
安辰沉默了一下,道:“你說到了念念的學習,我反而更不放心了,”頓了下,他又道:“你們太慣著他了。”
景與嵐聽著安辰的話,忽然就想到陛下寵溺安念的方式,頓感心虛,一人比一人寵。
都說隔代親,景與嵐自小就是在陛下的寵溺下成長,一路順風順水。
景與嵐是寵兒,陛下有許多皇子皇女,然而陛下虧欠所有的皇子皇女,因為他將所有對孩子的寵愛都給了他。
他將他保護得很好。
如今更小的安念出現了,如果一個人的寵溺值可以用數值來計算,滿分為十點,那麼陛下對景與嵐的寵溺已經無限接近十點,剩餘的那點是陛下殘存的理智,而陛下面對安念時十點寵溺值已經溢出。
安辰的擔憂是正確的,所有人中對安念最嚴厲的就是安辰。
雖然這麼想,但是景與嵐認為安念還小,而且這個孩子天賦很強,聰慧又理智,所以不急於一時:“我認為念念太依賴你了,這對他的心性不好,為了他還是不帶他一起走比較好。”他的尾音輕揚,帶著既視感十足的撒嬌味道。
安念撒嬌時的語氣尾音就是這樣的。
安辰沉默了下,終是應了一聲好。
得到了安辰的應允,景與嵐立刻著手去安排了。
下午三點。
安辰收到了來自陌生人發來的通訊請求。
安辰的個人光腦會屏蔽絕大多數陌生來電,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向他成功發出通訊,應該是動用了一些手段。
在短暫的猶豫後,安辰成功接通了通訊。
通訊連接的剎那,從投影視頻中他看到了一位衣著華貴的女子。
從外表看起來有些年紀,頭髮盤起,唇瓣染上紅色唇脂,身上一席紅色禮服,她臉上妝容精緻,卻能看出憔悴,眼白處微紅,應該是哭過。
安辰知道她是誰,沒見過本人,但是在他和宴堯通訊時,通過投影視頻見過女子。
宴堯的母親,宴家五夫人。
安辰道:“您好,夫人。”
宴五夫人愣了下,她道:“你認識我?”
宴五夫人出口的聲音不正常的沙啞,如果不是天生的,就是大聲吶喊哭泣所導致的結果。
安辰輕聲道:“曾與宴堯閣下通訊時見過夫人。”
宴五夫人沉默了下,說道:“……太子妃,很抱歉,冒昧給您發出通訊請求。”
安辰:“您有什麼事嗎?”
宴五夫人一隻手摀了下眼,巧妙地擦掉了眼中淚水,她請求道:“……可以請您見見阿堯嗎?”
安辰愣了下,他道: “……我想,這大概有些不適合。”他委婉地拒絕。
宴五夫人微紅的雙眼顯得更紅,她忽然低泣出聲:“我知道這或許會讓您非常為難,但是請您見見他,請您見見他。”她似是忍受不住壓力,低泣出聲。
安辰詢問:“他怎麼了?”
宴五夫人說道:“四天,已經四天了,自您的婚禮後,阿堯已經將自己關在房間四天,不吃也不喝,不允許任何人進去,請您勸勸他,請您勸勸他吧,他,他大概只會聽您的話。”
安辰深吸一口氣,只覺煩躁。
安辰掛斷了與宴五夫人的通訊,他將拉入黑名單的宴堯放出來,試著給宴堯撥出通訊,結果提示對方並不在可聯繫區。
安辰坐在椅上,單手托腮思考,本意上他想和宴堯斷乾淨,但是過去貫穿他大半個人生的回憶是做不得假的。
曾經的感情不是假的,就算不愛,也不可能盼著對方不好。
但是安辰幾乎可以預想,只要他去見宴堯,輿論會如何發酵。
不適合,不可以,可是,任由宴堯自虐嗎?
宴堯可以自虐,那是宴堯自己的人生,他自己的選擇,但是……
安辰希望,宴堯至少不是因他而做出的這種選擇。
安辰足足思考了半個小時,他去找了景與嵐,和他說了關於宴堯的事情。
原本因安辰來找自己而感到高興的景與嵐在聽到宴堯名字的剎那,一張臉垮下,面無表情也不說話,周身散發的低氣壓能夠鮮明的感覺到他的不悅。
安辰道:“我知道你不高興。”
景與嵐偏頭看向窗外,不看安辰。
安辰一隻手輕搭在景與嵐的肩膀上,他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下,然後就看到景與嵐耳垂微微泛紅。
安辰道:“殿下,我希望您能明白,哪怕我現在已經和宴堯閣下失去了聯繫,但是過去接近二十年的感情做不得假,可以不來往,但是不代表我可以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向墮落。”
景與嵐仍舊沉默。
安辰說道:“您要和我一起去宴將軍府嗎?”
景與嵐生氣地看向安辰,“你還是要去見他嗎?”
安辰兩隻手輕輕捧住他的臉頰,目光相對,說道:“讓我去做個斷絕。”
景與嵐:“……”不高興。
安辰:“如果你不放心,就守在門外,最多二十分鐘。”
景與嵐一臉的不可置信:“你竟然還要與他單獨相處?還要足足二十分鐘?”他感覺他要因憤怒而扭曲了。
安辰輕嘆一聲,他道:“與嵐,就這一次,嗯?”他最後壓低的聲音用鼻音說出來。
景與嵐:“你為了和他單獨相處,竟喊我的名字?”他要因憤怒扭曲到模糊了。
安辰忍了忍,沒忍住,捧住景與嵐的雙手用力拉扯他的臉頰,詢問:“你是槓精還是檸檬精?”
景與嵐用鼻音哼了哼,還是不高興。
安辰道:“我現在要去宴將軍府,太子殿下您隨意。”
景與嵐愣了下,眼見安辰朝外走,他立刻從身後抱住安辰的腰,他道:“哥哥,我就是怕。”他的聲音一改之前的不可理喻,顯得非常委屈。
景與嵐道:“我就是怕哥哥見了那該死的宴堯,你就不要我了。”
安辰輕聲道:“殿下,您不信任我嗎?”
景與嵐從安辰的身後握住他的雙手:“我不是不信任你,我是……不信任我自己。”
安辰從景與嵐的懷中轉身,雙手抱住他的脖頸,輕聲道:“請您相信我,只要您不做原則性的錯誤,我會相伴您一生一世。”
以太子殿下為首,一行人浩浩蕩蕩去宴將軍府拜訪。
明明是太子妃見故友,太子殿下卻帶了高達四位數的衛兵,知情的人知道是聯絡感情,不知情的人卻以為是抄家。
宴將軍在戰星,將軍府的人以最高規格迎接忽然拜訪的景與嵐等人。
安辰和宴堯認識許久,但是這是安辰第一次進入宴將軍府。
和只有一位妻子的安上將不一樣,宴上將有十幾位妻子,其中絕大多數為Omega,還有幾位女性Beta。
前來迎接的多為宴將軍的子嗣,有男有女,其中有些人讓安辰感覺眼熟,不過關係不熟。
宴堯和他的兄弟姐妹的關係一直都不大好,競爭力太強。
主要迎接景與嵐和安辰的是宴堯的母親,將軍府第五夫人,按照順序是宴上將第五位迎娶的妻子。
據安辰所知,五夫人應該比他的母親年齡要小許多,但是從容貌上卻比安夫人更顯年紀。
宴五夫人頭髮盤起,兩鬢分別散開一縷劉海,一席紅裝艷麗,雖然看起來上了年紀,卻是非常美豔的人。
宴五夫人向景與嵐和安辰行禮,兩人回以標準的禮儀,她看向安辰,說道:“我可以單獨與您交談嗎?”
景與嵐皺眉。
安辰緩緩點頭。
宴五夫人帶路,她帶著安辰進入了單獨設立的會客室。
宴五夫人讓安辰坐下,她親自為安辰泡了一杯茶,骨節分明的手格外好看。
安辰想到了宴堯曾經對他說的話,他說宴五夫人特意學過茶道,手藝非常好。
其實茶藝是Omega所就讀的行藝系必須學習的一門課程,不過能否學得好就是另一回事了。
宴堯當時對安辰說,一開始宴五夫人沒有學好茶藝,可能是學渣的通病,他們其實學不好也沒關係,畢竟以他們的情況必然會嫁入很好的家庭,所謂茶道其實都可以交給別人去做。
但是,在宴五夫人嫁給宴上將後,她特意學了這門課程。
安辰輕輕啜飲宴五夫人泡的茶,味道甘甜,他目光悄悄打量宴五夫人,她的雙瞳氤氳,似是有淚水閃爍。
宴五夫人坐在安辰的對面。
兩人之間一片靜謐,沒有人先開口。
宴五夫人看著安辰姣好的面容,她想到了幾年前的回憶。
池朵朵從監獄出來了,表現良好,提前釋放。
那段期間星網上許多人指責池朵朵,但是當時的宴五夫人並不關心這個。
隨著池朵朵二十歲臨近,宴五夫人精神一直緊繃,她害怕,她恐懼,她擔心宴堯心懷芥蒂,他不會娶池朵朵,她擔心池朵朵在等了宴堯漫長的時間後在帝國法律下不得不嫁給別人。
臨近池朵朵二十歲生日的最後三個月,宴五夫人將宴堯堵在書房。
她對他說,阿堯啊,馬上就是朵朵二十歲的生日了。
那時是晚上五六點左右,夕陽斜下,他背對著光,一半的臉遮在光陰出,另一半的臉清晰可見,但是……
那一刻,她感覺他的孩子,她唯一的孩子即將被無盡黑暗給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