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宿舍。
兩個高大的男生規規矩矩地跪在床前,低著頭。
尹澈坐在床上,目光從左邊掃到右邊:“知錯了嗎?”
蔣堯懺悔:“知錯了。”
“哪裡錯了?”
“昨晚不該因為太興奮忘了鎖門。”
“……”尹澈眯起眼,“再給你一次機會,到底哪裡錯了?”
“……說好的我睡地板,不該因為晚上冷,偷偷睡到床上來。”
韓夢:“等等,為什麽我也跪著?我做錯了啥?”
尹澈:“你自己要跪的。”
韓夢如夢初醒:“我剛剛看你表情太嚇人,腿一軟,就跟著蔣堯跪了……”
尹澈隻迷糊了兩三秒,蔣堯也隻快樂了兩三秒,緊接著就看到挽著自己手臂的小男友眼神逐漸清明犀利,神情逐漸陰沉可怕。
然後,毫無懸念地被一腳踹下了床。
他瀟灑翻滾落地,直接跪下認錯,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相當自覺。
韓夢站起來,恍恍惚惚:“你們倆為什麽要睡一起……”
蔣堯信口胡謅:“昨晚我們一起探討作業,做到很晚,澈澈就說想在我這兒過夜……”
尹澈:“沒說。”
蔣堯:“……我睡糊塗記錯了,是我死皮賴臉求澈澈讓我在這兒過夜,增進我們之間的兄弟友誼。”
韓夢:“然後你本來打地鋪,讓澈哥睡你床,半夜你覺得冷,偷偷上了的床,正好被我撞見?”
蔣堯點頭:“沒錯,就是這樣。”
“……”韓夢扶著額頭,深吸一口氣,“你他媽當我傻逼嗎?你這寢室亂得跟豬窩似的,澈哥會願意留在這兒過夜?你倆到底是做作業做到很晚還是做其他事做到很晚?”
蔣堯拍地而起:“你這人思想怎麽這麽下流?滿口做做做,能不能純潔點兒?我們澈澈還沒成年呢,澈澈別聽他的。”
尹澈抬眼:“讓你起來了嗎?”
蔣堯忙不迭地重新乖巧跪好。
韓夢無語:“我最後問一句,你倆到底什麽關系?”
“好兄弟。”
“男朋友。”
韓夢:“……我顯然選擇相信澈哥。”
蔣堯難以置信:“不是說好了先瞞著嗎,你就這麽說了?萬一他說出去怎麽辦?”
尹澈:“他要是敢,我們倆還怕乾不掉他嗎?”
“那倒也是……”
韓夢:“請問你們有看到我還站在這兒嗎??”
蔣堯跪了半小時才被允許站起來。
高大弱小且無辜的韓夢被迫對天發誓,絕對不泄露出去一個字,否則這輩子找不到對象。
“太狠了,你們這對……”他想罵狗男男,又不敢罵,只能憤慨,“誰知道你們倆會在一起!這種刷新三觀的事我說出去也沒人會信好吧!”
等他罵罵咧咧地走了,蔣堯接著挨批評。
“你昨天怎麽跟我保證的?”尹澈的臉色很臭,“說好的不亂來?”
蔣堯無話可說。
是他非要把人拉到自己寢室來過夜,是他信誓旦旦地說絕對不會上床,也是他抵擋不了觸手可得的誘惑,違背了承諾。
其實他什麽也沒做,連碰都沒碰一下近在咫尺的小男友。單人床太窄,為了給尹澈留出舒適的睡覺空間,他一直蜷縮在床邊,直到凌晨才睡著。
但錯了就是錯了,沒什麽可爭辯的。
“對不起,我一時鬼迷心竅……”蔣堯抓了抓亂糟糟的頭髮,“想離你再近點。”
尹澈看了他一會兒:“我不會再來你寢室過夜了。”
意料之中的結果,蔣堯只能自食苦果:“嗯。”
“你寢室太亂了。”尹澈語速很快,不想讓人聽清似的,“如果我的病治好了,你可以來我寢室。”
蔣堯倏然抬眼。
尹澈面無表情,不知道在看哪裡,那張小臉依舊冷冷酷酷。
——只是耳尖浮著一層淡淡的薄紅。
蔣堯忍不住喉結動了動。
真不能怪他意志力不堅定,這怎麽可能抵擋得住啊……
韓夢為了自己的終身幸福和人身安全,不僅沒說出去一個字,還積極地幫他們打掩護,以實際行動表明“就算別人知道了你們的關系也絕對不是我說的哼”。
一眨眼就到了周五。
學校貼吧裡關於蔣堯的熱議帖數量驟降,據說是吧主看刷屏太多,限制了帖子數量,專門蓋了一棟樓讓大家討論。
樓裡問得最多的,就是蔣堯有沒有對象。
有知情者說:“他上學期好像追過白語薇。”
有更知情者回:“早就不追啦,白語薇好像又和尹澤糾纏不清了。”
有人問:“蔣堯的同桌不是尹澈嗎?他們倆關系好像還不錯哎,會不會……”
立刻遭到眾人反駁:“不會不會,校霸怎麽可能和一個alpha談戀愛?校草怎麽可能和一個beta談戀愛?那太驚悚了。”
有個小號非常努力地刷了十幾條:“他倆是好兄弟!他倆是好兄弟!你們別瞎猜!真的是好兄弟!”
……
蔣堯走在去校門口的路上,一路接收來自四面八方的注目禮。
尹澈不動聲色地往前快走了兩步,與他拉開距離。
然而很快被蔣堯追上:“幹嘛走這麽快?”
“不想跟你一起招搖過市。”
蔣堯拽著他的書包背帶將他扯回來:“兔崽子,這些人裡有一半是在看你好嗎?你的威名可比我大多了。”
這時,白語薇恰好從行政樓出來,撞見了他們:“誒,好久不見啊。”
她上次掉小池塘裡被蔣堯撈出來的時候就看清了蔣堯的樣貌,兩個多月過去,現在早已見怪不怪。
“你們怎麽往門口走?不是社團課嗎?”
“我們去校外搞活動。”蔣堯回。
一中對社團課的管理很寬松,反正是周五正課之外的課時,上完就放學了。只要事先和張教主申請,就可以提前出校門活動,像楊亦樂的素描社就經常組織外出寫生。
今天的社團課,尹澈說要帶他去看望那位休學住院的社長。
蔣堯上了一學期的社團課,還沒見過社長,也挺好奇。
白語薇了然:“那你們當心點啊,我剛聽老師說,最近門衛看到好幾個校外的人在咱們學校附近遊蕩,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想幹什麽,校領導正在考慮加高圍牆呢。”
蔣堯和尹澈對視一眼:“嗯,知道了,謝謝。”
出門右拐就是公交站,有一班車直達市醫院。
上了公交,空座很多,他們倆找了個並排的位子。
學校放得早,普通的上班族這個點大多都沒下班,公交車上只有幾個老爺爺老奶奶,還有附近學校的學生。
坐在他們前面的兩個女生從他們上車起就腦袋湊在一起,小聲議論著什麽,夾雜著幾聲輕笑。
尹澈看著她們晃來晃去的馬尾辮,心裡有點煩,皺著眉看向窗外。
蔣堯以為他在為剛才白語薇說的事發愁:“你別擔心,那些人應該暫時不敢進學校。就算他們進來了,我以前能壓住他們,現在也能。”
“我沒擔心那個。”尹澈回頭,“一會兒到了醫院,跟我走,不該問的別多問。”
蔣堯:“那你就更不用擔心了,保證乖乖的,給你敬愛的社長留下好印象。”
到了醫院,尹澈輕車熟路地帶他直達住院部,像是常來的樣子。
蔣堯原本做好了心理準備,想著既然是嚴重到需要休學的毛病,而且住了這麽長時間的醫院,這位社長估計狀態不會很好,甚至有可能臥床不起。
然而進了單人病房,看到的卻是一個正坐在藤椅上看書的男生。
除了穿著病號服之外,與常人無異。冬末的暖陽透過窗戶照在他身上,一派歲月靜好。
男生聽見開門聲,抬起頭,綻開笑:“剛看到你短信你就來了……啊,這就是你說的新社員?”
“社長好。”蔣堯鞠了個躬。
“你好,叫蔣堯是吧?我都聽小澈說了,我叫徐守。別客氣,進來坐。”
徐守的病房裡沒有吊瓶,沒有插管,連瓶藥都找不到,乾淨得不可思議。
蔣堯有點困惑,但記著來之前說好的規矩,沒多問,跟著坐下。
尹澈帶了些平時社團課上做的小玩意兒,一一從袋子裡拿出來給徐守看,像在接受領導檢閱。
徐守應該挺擅長做手工的,指出了一些小問題。不像他倆只是業余水平,做過算過,不會精益求精,純粹當個消遣。
“你這個地方比例不對……”徐守認真地指出每一樣物件可以改進的地方,也會誇獎有進步的地方。
“這個木頭房子做得不錯啊,比去年那個精致。”
蔣堯想起來了,插嘴:“是送他弟的那個?也是社長你教他的?”
徐守:“不是我教的,小澈自己看網上教程做的,拿來讓我看了看而已。第一次做木製品就能做成那樣,很厲害了。”
蔣堯有點酸:“你什麽時候也能為我做樣東西?”
尹澈的目光落到他手腕上:“你手上那個就是。”
蔣堯高興了,笑道:“你腳上那個也是。”
徐守看著他倆,意味深長地“哦——”了聲。
尹澈低著頭把小物件一樣樣收回袋子裡,沒解釋,算是默認了。
徐守笑笑:“好了,小澈的看完了,小蔣同學,你的社團課作品呢?”
“……”蔣堯沒想到還有這一環節,“我做得不太好,沒帶過來……”
尹澈:“他沒做過什麽東西。”
徐守立刻板起臉:“你來我們社團是渾水摸魚的嗎?”
蔣堯有點小慌張,用眼神向自個兒男朋友發出求救信號。
“他就是來渾水摸魚的。”男朋友毫不猶豫地賣了他。
“……”
徐守:“我們社團不需要渾水摸魚的人,下次見面要是不能拿出點像樣的東西,我就要把你踢出我們社團了。”
他雖然是個omega,個子瘦瘦小小的,長相清秀,但嚇唬人的時候還挺有氣勢。
蔣堯忙不迭地答應:“嗯,下次一定!”
聊了約莫半小時,病房的門又開了。
來了個高大的男生,穿著一中校服,手裡拿著一支潔白無瑕的百合。
徐守笑了,但笑容跟剛剛見到他們的時候不太一樣,是有些靦腆的笑,聲音也變得輕柔:“你來啦。”
男生“嗯”了聲,走過來,先和尹澈打了聲招呼。
蔣堯見他看向自己,主動說:“你好,我跟尹澈一個社團的,也是同班同學,我叫蔣堯。”
“杜翔。”男生話不多。
尹澈站起來:“我們先走了,你們慢慢聊吧。”
徐守:“這麽快啊,不再坐會兒嗎?”
“不了,下次再來。”
“那好吧……”徐守有點遺憾的樣子,不過還是笑著送他們出了病房。
下了電梯,走出醫院的長廊,蔣堯終於松了口氣:“剛剛那個進來的男生,是咱社長的對象?”
“算是,他們倆青梅竹馬,都是高三。”
“哦……還挺配的。”蔣堯提著一袋子小玩意兒往前走,隨口問,“他得的什麽病?看起來氣色還可以啊。”
尹澈低垂著眼,沒怎麽看路:“先天性腺體萎縮,信息素缺失。”
“信息素缺失?那不是跟你很像?”
“嗯,我們是一個主治醫生,我也是通過醫生跟他認識的。”
“這樣……對他來說應該影響更大吧,畢竟是omega……”蔣堯忽然想起,“他比我們大一級?那豈不是今年就要成年了?”
omega的成年伴隨著發情期的到來,屆時身體裡的信息素會達到峰值爆發。
“沒有信息素……也就是沒有發情期?”
“等於沒有。”
“那他……”和beta有什麽區別?
甚至連beta都不如。
這話太殘忍了,蔣堯沒說出口,繼續往前走。
走到醫院大門口,出去的一刹那,夕陽的光芒刺了一下眼睛。
蔣堯忽然意識到一個很不對勁的地方。
“……先天性的毛病,為什麽現在才住院?而且沒有信息素好像也不影響他正常生活啊,為什麽要休學治療?”
尹澈停下了腳步。轉過身,面對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蔣堯莫名地心中發怵。
“發情期還沒到來之前,確實不會怎麽樣。”尹澈說,“可是所有omega都會經歷發情期,這是生理構造決定的。”
“發情期就像一頭饑餓的野獸,需要吞食足夠多的alpha信息素才能滿足。我之前跟你說過,自己本身沒有信息素,就無法與alpha信息素交融。”
“所以,當一個omega的發情期到來,卻沒有alpha信息素供養這頭野獸,你知道會怎麽樣嗎?”
蔣堯搖頭。
“它會從其他地方獲取食物,比如血肉。”
“信息素缺失的omega,會在發情期過後,內髒器官迅速衰竭,直到……”
尹澈沒說下去,但蔣堯聽明白了。
他發現自己聲音有點顫:“那社長他……什麽時候……?”
“三個月後。”
“發情期到來時,如果他還是沒有信息素,那他……必死無疑。”
作者有話說:
給大家捋一下:omega有腺體和生殖腔,有發情期,信息素濃鬱。如果omega自身沒有信息素,就不能和alpha信息素結合,就過不去發情期,就會有生命危險(其實和少汪的設定基本一致啦,只不過信息素缺失的一方變成了受,後果是一樣的)。而beta只有信息素且非常淡,沒有發情期,所以信息素缺失對beta的身體影響不大。社長是前者,澈澈目前在小蔣認知裡屬於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