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自由的運動會結束之後,一切都回歸原樣。
過了一個周末,張教主依然一大早就在門口抓遲到的,吳國鍾依然聲若洪鍾地在講台上講課,台下的學生依然怨聲載道,抱怨作業太多。
“都快期中考試了,還這麽懶散,作業多那不是為了你們好嗎?”吳國鍾把課本一夾,數落著幾個一下課就趴下的,“章可你看看你,這學期語文背誦篇目才過了幾篇?學學人家楊亦樂,還沒教的都已經到我這兒背完了,我看你這次考試能得幾分。”
章可不敢捂耳朵,硬生生抗了五分鍾的耳膜暴擊,等老吳走了,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班長,你在喊我嗎班長?我怎麽感覺耳朵嗡嗡嗡的?我是不是要聾了?”
陳瑩瑩嫌棄地揮手:“走開,我跟亦樂商量這周末去哪兒玩呢,別來打擾我們。”
章可:“啊?下周就考試了你倆還想著出去玩?我要給老吳打小報告,太公平了,憑什麽我下課趴會兒就要挨訓啊!”
陳瑩瑩:“人家這周末過生日,有特權,您配嗎?”
章可瞬間精神了:“臥槽,亦樂你生日啊?怎麽不早說?”
楊亦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實本來沒打算過的……結果被班長發現了,那就過吧。”
章可詫異:“班長,你怎麽知道的?”
陳瑩瑩得意地說:“我在你們每個人名字旁邊都備注了生日啊,體不體貼?”
“天哪,跟你認識一年多,第一次看到你這麽omega的一面耶!”
“章可你活得不耐煩了是吧?”
前排吵吵嚷嚷的,楊亦樂偷偷往最後排瞄了眼。
尹澈坐在自己位子上,這周換到了靠走廊的窗戶旁邊。他靠著椅背,腳踩著課桌前面的鐵杠,椅子前後搖擺,目光出神地望向窗外,像在發呆。
“你們說……如果我邀請尹澈,他會同意嗎?”
楊亦樂問得很小聲,卻讓正在拌嘴的兩個人突然安靜了。
“……你想邀請他?”陳瑩瑩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
楊亦樂點頭:“嗯,尹澈之前幫了我很多……如果不是他,我不會有勇氣去找那流氓,也不會拿到證據,我一直想找機會謝謝他……”
章可為難道:“謝是該謝,但他一來,感覺就玩不盡興了啊……”
陳瑩瑩給了他一拳:“別只顧著自己,人家尹澈其實也沒那麽孤僻吧,蔣堯不是天天開他玩笑也沒事嗎?而且運動會上我看他跑得很努力,說不定他也很想跟咱們一塊兒玩呢?”
章可望了眼最後排的那位冷面同學,將信將疑:“是嗎……哎,反正是亦樂你的生日,你來決定吧,不管怎樣我肯定給你面子。”
“嗯,謝謝……”
“不過我還是友情建議,你要邀請尹澈的話,把蔣堯也帶上,我感覺只有堯哥在才能鎮住他。”
前陣子的牽手畫面給章可帶來了不小的衝擊,至今難忘,雖然1班同學都知道這個動作是數學老師要求的,沒人真以為他倆有什麽曖昧,但章可還是隱隱約約覺得,尹澈在蔣堯面前不太一樣。
具體不一樣在哪兒,他也說不上來。
“嗯,我本來就打算喊蔣堯的,他也幫了我很多……不然我先邀請蔣堯吧,如果他同意,尹澈應該也會同意……”楊亦樂憑直覺得出了這個結論,又回頭看了看,“誒,蔣堯人呢?”
上課鈴響時,蔣堯才從後門進來,衝他同桌笑了笑:“搞定。”
尹澈看著前方,沒什麽興趣的樣子:“哦。”
“不枉我在7班走廊徘徊了半天,她總算認出我了。”英語老師已經進教室了,蔣堯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說是謝謝我那天扶她,中午要請我吃飯,下了課來找我,要一起嗎?”
“不了。”
“行吧,那我就自己去了。哎,來這個學校之後第一次遇到對我這麽友善溫柔的妹子,真好,哪像你,一天到晚嫌棄我。”
尹澈的喉結微微動了動,沒說話。
“今天我們講周末練習卷啊,這卷子我早上批得真是要吐血,閱讀怎麽能錯這麽多?下周要期中考了你們可別給我丟臉。來我們先看第一篇……”
許貝妮邊講解邊抽同學回答問題,尹澈拿著筆,在卷子上記筆記。
蔣堯一般見他要認真聽課了就會安靜下來,但今天格外興奮,說個沒完:“我打聽到了,她叫白語薇,名字都這麽美……當然人更美,今天見比上次在醫務室見到的樣子還漂亮,而且性格也好,一看就是那種溫婉賢惠的omega,我打算追她了。”
尹澈筆沒停:“人家看得上你嗎。”
“就從她主動請我吃飯這點來看,說明她是個不以貌取人的人,我覺得有希望。”
“可能只是想感謝你而已。”
“那也行啊,先把關系培養好,慢慢發展,憑我的真誠和努力,一定能打動她。”
“哦。”尹澈低下頭,把許貝妮寫在黑板上的英文詞組抄了下來,腦子裡什麽都沒記住,一片空白。
“祝你成功。”
考試前的一周總是最痛苦的,每節課幾乎都是做試卷講試卷,好不容易熬過了一周,學生們各個都猶如掙脫牢籠的小鳥,飛回各自家中,暫時把考試壓力拋之腦後,先嗨一個周末再說。
尹澈之前答應喬婉雲一個月至少回一次家,又到了兌現承諾的時候。周五放學,走到校門口,司機已經等著了。
拉開車門坐進車裡,立馬和後座的人打了個照面。
“你社團就你一個人,怎麽還這麽晚?”尹澤面色不快,“是不是故意讓我等?”
尹澈坐好,對他解釋:“沒有,我社團現在是兩個人,今天在教社員折紙,稍微晚了點。”
蔣堯果真如他入社時所說的那樣,是來渾水摸魚的,基本就是拿著材料瞎玩,反正結束後也是他清掃。
尹澈嫌他浪費材料,後來就沒再強迫他做東西了,所以蔣堯大多數時候,只是看著他做,時不時地誇兩句“你手還挺巧”,或者損兩句“這做的什麽玩意兒”。
但今天社團課,蔣堯主動提出,想學紙玫瑰的折法,讓他教。
尹澈其實也不會,借口上廁所,在衛生間裡待了半天,看著網上教程把折法學會了,然後教蔣堯折。
“啊……有點醜。”蔣堯是真沒什麽手工天賦,折得歪七扭八,不說根本看不出是朵玫瑰。他自己也瞧不上,隨手扔進了廢紙簍裡。
“你說她會喜歡紙做的嗎?要不還是買朵真的?”
“你說的就是你那同桌吧。”尹澤哼了聲,“他還有空陪你玩這種幼稚的東西啊,不是在追白語薇麽。”
尹澈轉頭:“你怎麽知道?”
“你的同桌,在運動會上出了那麽大的風頭,現在年級裡好多人都在討論他,我不想聽都不行。到底有什麽了不起的,不就是跑步跑得快了點麽,很稀奇嗎?嘁。”
是沒什麽稀奇的,尹澈心想,蔣堯只是個平平無奇的alpha。
平平無奇的alpha,應該追不上那麽漂亮的omega吧。
車子還沒開到家門口,大老遠就已經看到喬婉雲等候的身影了。
“媽,你怎麽在外面等?風多大啊。”
喬婉雲摸了摸一個月沒見的兒子的臉:“想早點見到你,看看你在學校過得怎麽樣,是不是瘦了點?臉上都沒幾兩肉了……”
尹澤插著兜繞過他倆,不屑道:“媽,他好著呢,只是在運動會上摔了個狗吃屎而已。”
喬婉雲嚇壞了:“啊?怎麽回事?寶貝你受傷了沒?”
“沒事,小傷,我去醫院看過了。”
還好扭傷得不嚴重,校醫幫忙矯正了下,又去醫院做了檢查,一個星期下來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只是手上的擦傷還沒完全愈合,仍然纏著紗布,疼倒是不疼了。
喬婉雲也注意到了,牽起他的手,眼眶立刻紅了:“我就知道你照顧不好自己,都受傷了還不跟爸媽說,我看你還是別住宿了,讓爸在學校附近給你買套房子,我跟你一起住過去。”
“不用,真沒事。”
但不管他怎麽說,喬婉雲都不相信他了,晚飯的時候就和尹權泰提了這事:“小澈他快成年了,身體狀況也不穩定,我去照顧著,有什麽事也好有個照應。”
尹權泰還沒發話,尹澤先冷哼了聲:“他一個beta有什麽不穩定的?這輩子就這樣了。”
“別這麽說你哥。”尹權泰低聲呵斥。
“行,他是你們的寶貝,我不配說。”尹澤摔了筷子上樓。
“這孩子……”喬婉雲歎氣。
尹澈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媽,沒事的,我能照顧好自己。”
喬婉雲眼裡湧上了淚光,哽咽著“嗯”了聲,尹權泰看著他們母子倆,無奈道:“明天幫你約了馮醫生,你再去檢查一下吧。”
“嗯。”
雖然他們三個都知道檢查不出什麽變化,但都還抱著微小的希望。
說不定會發生奇跡呢?
可奇跡如果那麽容易發生,也就不叫奇跡了。
吃完飯,尹澤還在自己房間裡賭氣,喬婉雲讓傭人把飯菜送了上去。
尹澈走到他的房間門口,想了想,沒去敲門,回了自己臥室。
自家的床比寢室裡的床松軟許多,躺上去就不想起來,尹澈翻了個身,聞著被褥間陽光曬過的味道,不知不覺睡著了。
夢裡的時間快速往後撥,他夢到三四年後,蔣堯和白語薇結了婚。他做伴郎,跟著蔣堯去接新娘,去當眾宣誓,去給各桌敬酒。最後蔣堯回頭敬了他一杯,笑著說:“謝了,兄弟。”
其實是個美夢。尹澈醒來後想,起碼夢裡他還能做蔣堯的伴郎。
手機屏幕的光在傍晚的昏暗環境中亮了半天,仍在不停震動,尹澈看了眼,是剛才夢裡的新郎。
“喂,什麽事。”
他剛睡醒,沒什麽力氣,聲音有點啞,語調軟綿綿的,蔣堯聽著覺得心裡也軟綿綿的。
“這麽早就睡了?”
“沒,打了個盹兒。”
“懶。”蔣堯笑了聲,很有穿透力,隔著電話都覺得耳朵酥軟,“吃飽了就睡,當心變小肥兔。”
“滾,沒事我掛了。”
“別,有事,能不能對哥有點耐心……明天楊亦樂生日,定了間密室逃脫,看評價挺有意思的,去不去?”
“不去,要複習。”
“這麽認真?我看你都埋頭苦讀一個星期了,放松一下嘛,人家楊亦樂特意讓我邀請你,你如果不去,他可能要哭了。”
“……他讓你邀請我的?”
“是啊,哦,當然,哥也想跟你一起去。”
尹澈勾唇:“行吧。”
“那就這麽說定了啊。對了,我還邀請了白語薇,你猜怎麽?她居然答應了!還特意推了補課跟我出去,明天你給我點面子啊,別當著她面損我。”
尹澈忽然覺得呼吸不暢,看了眼窗戶,沒開,難怪空氣好悶。
“也是楊亦樂讓你邀請的嗎?”
“不是啊,楊亦樂跟她又不認識,是我問的,楊亦樂也同意了。”蔣堯挺得意,“我就說有希望吧,希望掌握在主動者手裡。”
“算你厲害。”尹澈起身走到窗邊,打開了窗。
秋夜的晚風蕭瑟微冷,花園裡的鮮花已經盡數凋零了,管家說明天就會換上一批新花和常青樹。
其實到了明年春天,花還會再開,只是人不給它機會。
夜色的另一邊,秋風將陰冷小巷子裡的人吹得一哆嗦。
蔣堯掛了電話,給楊亦樂發了句:“我帶上我同桌行嗎?”
楊亦樂回得很快:“好啊好啊,我正想讓你幫忙邀請他呢,就是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謝謝你了,蔣堯。”
“沒事。”
屏幕光暗了下去,蔣堯籲出一口氣,將額前被風吹亂的頭髮往後一捋,黑暗中的臉龐俊朗漠然,朝巷子深處喊:“好了沒?”
一人很快從裡頭小跑出來,踢翻了幾個散落在地上的瓶瓶罐罐,畢恭畢敬地立定在他面前,打報告:“堯哥,那傻逼太蠢了,一道數列填空題卡了半天,我都想替他做了,他怎麽考上一中的?還學生幹部?”
蔣堯冷嗤:“誰知道,你們繼續監督著,這張卷子不做到130分別讓他走。我沒空耗著了,我妹要喝奶茶,說是什麽網紅店,排隊要一小時,再不去就關門了。”
“好好好,您慢走。”那人恭敬相送。
夜深人靜,僻遠的小巷子深處時不時爆發出淒慘的嚎叫,把流浪貓嚇得都不敢靠近:
“你們到底什麽人!我招你們惹你們了?揍都揍完了還讓我做卷子!有毛病嗎!”
……
“他媽的老子不做了!誰愛做誰做吧!真當老子怕你們啊!”
……
“草泥馬扒我衣服乾嗎!!!救命啊這裡有一群變態啊!!”
……
“操!!不準畫那裡!放手!!我再做一次還不行嗎!!”
……
“這他媽是高考卷!我說怎麽這麽難!老子才高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