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南, 有沒有辦法能準確地測量師挽棠在這個秘境中的位置?”
昏暗的小屋內,沈晏隻匆匆掃了一眼,便火急火燎地推門走了出去, 一邊走一邊用飛快地與殷南聯系,後者靜默了下, 幽幽地道:“哥, 你現在有沒有覺得氣血上湧,喉口腥甜,胸悶氣短,耳穴嗡鳴……”
沈晏腳步不停:“有。”
“那您老人家還不躺下歇著!搞什麽呢!”殷南聲音陡然提高了一個度, 沈晏太陽穴跟著跳了一下, 感覺她這一聲吼要把原本就嗡嗡作響的耳根喊聾了。
沈晏默默按了下胸口, 道:“我撐得住。”
“這是撐不撐得住的問題嗎?我的親哥, 你剛剛強行透支了巫族的高強度精神力, 還跟守境者打了一場硬仗, 你現在他媽的就像個支離破碎的瓷娃娃……”
沈晏:“別爆粗口……”
“我他媽就要說, 沈晏,你多大人啊,讓你妹子操心很光榮是不是?!別怪我沒提醒你, 沈搖舟的身體死了, 咱們回去了還能給他重組一個, 你的靈魂要是消亡了, 你現實中就真真切切變成一個植物人了!哥!你理智點行不行?!”
沈晏難得讓她說得啞口無言, 默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了,從現在開始,我不動用靈力, 但你得告訴我師挽棠的位置,我很擔心他。”
那邊安靜了片刻,沈晏幾乎能聽到她咬牙的聲音,混著一句恨鐵不成鋼的嘀咕,似乎是“色令智昏”之類的,又過片刻,手環嗡地一聲輕響,代表著師挽棠的黃色小點在純黑屏幕上輕輕閃爍起來,一條細線緩緩延伸開來,末端連接著沈晏的位置,殷南道:“我盡力了,秘境裡面我沒辦法測量,你精神力也耗光了,我給你直線距離,至於怎麽過去就你自己掂量吧,小心點。”
沈晏點點頭,剛說完不用靈力,這會兒看著眼前五米高的大圍牆,徑直一點足尖,輕飄飄地躍了上去。
殷南:“姓沈的!你再這樣我不管你了!”
姓沈的充耳不聞,飛快地禦物向前駛去。
師挽棠進入的這個秘境,有個看似對他沒多大威脅的名字,叫“鬼影”,然而這家夥進來沒有半個時辰心跳驟停,要不是後期有回升,忽上忽下地跳躍著,沈晏估計要當場撚碎那枚骰子,將人從秘境裡強製拖出來。由此可見,掉以輕心要不得,這神墟秘境就是個成了精的老王八犢子,雞賊得很,要想從它身體裡薅羊毛,沒流個滾滾浪似長江的血它是不會讓你過的。
沈晏一邊飛,一邊打量著下方的情形。
說來奇怪,所謂“鬼影”,單聽名字會覺得是個陰暗詭魅的地方,可事實上,這個秘境卻是個清平盛世的城池,城中百姓安樂,他方才至此,已見得三四撥人,個個安逸祥和,怡然自樂,是很典型的“高gdp,慢生活節奏”型幸福城市,掠過一條長街時,下面還有人在迎親,十裡紅妝拉得長長的,嗩呐和鑼鼓聲喧囂震天。沈晏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這多看便看出了不對勁,街道兩側店鋪門口,竟然擺滿了各式各樣形狀各異的銅鏡,怎麽的?這年頭的人已經臭美到這種程度了?
他心中覺得古怪,速度卻不見緩,飛快地從這群人頭頂上方掠過去,盯著手環上黃點的位置在一處城樓上落地。
站定的瞬間,他打眼一掃便愣住了。
眼前……挺熱鬧的,紀敏等鬼站在一處,憂心忡忡地望著面前兩個一模一樣的“大王”,左邊的師挽棠滿臉陰沉,雙手叉腰道:“哪裡來的冒牌貨,本座的盛世美顏也敢剽竊,究竟使了什麽障眼法?我看你簡直是活膩歪了?!”右邊的師挽棠忒地吐出一口瓜子仁,氣極反笑:“你才像隻成精的八哥,還敢搶我的詞,偷得了本座的美色,可你得不到本座的氣質,虛假產品就是虛假產品,沒有半分本座的真傳。”
沈晏:“……”
兩人無論神態、氣勢、甚至連翻白眼的角度都一模一樣,腳下還不約而同地掉了一隻鞋,難怪紀敏他們分不出來,只能在邊上乾看著。
這時右邊的師挽棠不知嘴碎了什麽,左邊師挽棠突然滿面怒容,擼起袖子就要開打,右邊那位自然不甘示弱,兩人手掌一揮,連靈力的顏色和強弱都不差分毫。
沈晏覺得頭禿。
他忽然上前一步,紀敏察覺到動靜,回過頭來,立即跟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大喊:“大王,大王沈晏來了!”
這嗷的一嗓子,兩個師挽棠都停了,齊刷刷以微妙又帶點期待,期待又有些別扭的神色看向他。
沈晏:我看他沒什麽事,現在走來不來得及?
他幽幽地歎了口氣,在兩個家夥灼灼的目光中,率先望向左邊那個。
右邊的當即就怒了,嘴唇一張便要斥責,但仿佛突然想起什麽,又巴巴將到嘴的話咽了回去,只是直勾勾地用冒著火焰的目光凝視著沈晏的後背,妄想用目光將他燒成一堆焦炭好解心頭之恨。
沈晏斟酌了下,方才開口,卻是彬彬有禮的口吻:“能煩請你將腕表解下來嗎?”
左邊的師挽棠下意識照做,解下之後,沈晏卻將它捏在手中,稍稍用力,頃刻間便成了一堆湮粉。一抬頭依舊是那溫和疏離的語調:“看在這張臉的份上,我不動你,但你最好將來龍去脈交代清楚,譬如說,你究竟是誰?”
左邊的師挽棠愣了片刻,終於回過神來,勃然大怒:“沈晏,你有病啊!我是真的,他是假的!”
沈晏微微挑起眉,驚奇地發現:這個冒牌貨好像並不知道自己是冒牌貨。
沈晏下意識地低頭看向手環,上面的數據在另一枚腕表毀去之後已然恢復正常,師挽棠的心跳規律地閃爍著,他淺淺地松了一口氣——殷南製作的腕表中,有幾樣非常特殊的材料,除卻本土之物,還有用現代科技合成的金屬材料,尤其是那枚定位器,旁人無論如何也複刻不得,想來另一枚腕表其余部分確實製作得非常精良,與原品極其相似,這才影響了輸入端的數據收集,有了先前心臟驟停又忽高忽低的情況。
他微微退後一步,似乎認定了他是贗品,不想有過多交集,右邊的師挽棠這時反應過來,遲疑著問:“你……你怎麽知道他是假的?”
對面長得跟他一模一樣的家夥聞言差點氣紅了眼:“沈晏你瞎了嗎?!你,你,你給我滾一邊去,不會認就別瞎比比!”
師挽棠一聽不得了啊,他這人別的優點沒有,就是護短,當即叉著腰反駁:“誰滾?誰滾,你個不要臉的才滾呢!要不是看在你跟我長得一樣的份上,他剛剛就削你了!你憑什麽吼他?!”
眼看著兩人又要“廝殺”起來,沈晏趕緊朝紀敏使了個眼色,在一旁圍觀的鬼下屬頓時一擁而上,半哄半強迫地把那人拉走了,師挽棠擼著袖子要往前衝,被沈晏攔腰抱了回來,他腳丫子不甘心地在空中踢踹著,嚷嚷道:“沈晏你別攔我,我等這一刻等很久了,讓我削死那丫的王八羔子!還有膽用我的臉招搖撞騙……”
沈晏輕而易舉地製住他張牙舞爪的四肢,“好了,不生氣不生氣,你鞋呢?先把鞋穿上。”
師挽棠低頭看了一眼,又在周圍看了看,見沒有,臉不紅心不跳地指著另一個“師挽棠”遠去的方向甩鍋:“肯定是那王八羔子偷走了!他的齷齪之心路人皆知,不僅覬覦我的臉,還看上了我的鞋!好哇,他果然對本座懷揣不軌之心,沈晏你別攔我,我要跟打得他爹媽都不認識……”
沈晏無可奈何地把他抱到旁邊的美人靠上,頭疼道:“不要轉移話題,你是不是又把鞋跑丟了?”
師挽棠斷然道:“沒有,不可能的事,本座這樣的人……沈晏你怎麽在流血?”
沈晏正蹲下身去,看他腳上剮蹭出來的傷口,忽而被他摁住了肩膀,鬼王大人的臉色驟然由晴專陰,咬牙道:“你後背上……全是傷,沈晏,你跟野獸打架了嗎?”
……可不就是野獸嘛,沈晏輕輕地笑了笑,“皮外傷而已……嘶,師挽棠,你謀殺啊!”他才說沒事,便猛地變了臉色,因為師挽棠一爪子按在他肩頭的傷上,沈晏倒吸著涼氣把他的手捉回來,又氣又恨地在他額頭敲了個爆栗,“我看你是傻了!”
師挽棠定定的,有半晌沒說話。
“沈晏,”良久後開口,卻有股莫名的意味,“你進入的不是這個秘境吧?”
沈晏的動作微微頓了。
“你為什麽能跨越兩個秘境?為什麽能一眼認出我與那人的真假?為什麽渾身是傷害要來找我?為什麽……要關心我穿沒穿鞋?”
前兩個問題或許是單純的疑問,到第三個卻變了味,師挽棠就差沒直接問他,你是不是對我別有用心?
沈晏思來想去,這四個問題中他能回答的也就第二個,於是輕輕地歎了口氣,抬手將他松垮垮的衣襟束好,輕聲道:“說了你也不懂,這是科學的力量。”
師挽棠確實不懂,換做以往,他便是不懂也要佔個口頭便宜,現下卻只是勾起一邊唇角,冷冷笑道:“我是不懂,沈晏,我生平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人,陰晴不定喜怒無常,旁人永遠也猜不透你心裡在想什麽,高興的時候能將人哄到天上,不高興了轉身就走,你哪兒來的回哪去吧,這尊大佛我供不起。”
沈晏:“……”
師挽棠說完,一下停留都沒有,徑直往紀敏等人的方向而去,沈晏有心想攔,但又不知道如何解釋,隻好眼睜睜看著他走遠了。
“哈、哈、哈。”殷南冷漠的嘲笑聲從耳鈴裡傳來,“事實證明,哥,像你這樣出爾反爾的人是不配擁有媳婦兒的。”
沈晏:“……未必你會?”
“哈。”殷南又做作地笑了一聲,“遙想當年,追我的人從京都排到法國,靠的是什麽,靠的就是我獨特的人格魅力以及優秀的性格。”
“那眼下這種情況,你說我該怎麽做?”
“哈。”殷南一下都不帶停的:“當然是堅持不懈鍥而不舍用心感化必要時候奉獻身體也不是不可以……”
沈晏:“……你會個屁!”
作者有話要說:殷南也是個比較鋼鐵的女人,她是真的會個屁哈哈哈哈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