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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紈絝和她的盲眼姑娘》第69章
五十道戒鞭受完, 說是皮開肉綻還是輕的,女子倒在地上強撐著一口氣,刑罰堂的管事走開前搖了搖頭:“你也是好大的膽子,家主教你負責那位的安危, 瞧瞧, 你都做了什麽?以為家主不曉得麽?”

 家主怎麽會不曉得。女子眼皮顫動, 嘴唇也跟著動了動,聲音細不可聞,湮滅在從門窗吹拂進的清風。

 家主將薛姑娘的安危全權交給她是出於信任,而她玩忽職守半路跑去與人‘私通’。思及那位面冷心熱委實有趣的寧大小姐, 她心裡憋著笑, 轉念一想, 五十道戒鞭算得了什麽?家主沒要了她命,她唯有感激的份。

 阿芝哭成了淚人, 瞧她身上血肉模糊竟沒一處好肉, 顫聲道:“阿姐,我、我先扶你回去。”

 她話沒說完, 女子徹底暈死過去。

 漪蘭、倚芝, 自小養在霍家主身邊的姐妹花,一靜一動, 素來受家主喜歡。因了這分喜歡, 才放心交待了任務,結果因這樣那樣的原因,兩人差事都沒做好。

 莊子內, 向陽的房間,黃昏落幕,阿芝捧著空了的藥瓶睜大眼看著女子白皙的小臂。

 她有好多要問的, 阿姐去了哪裡,做了什麽,但現在……望著光潔如玉的肌膚,她瞪得眼睛發酸發疼,心裡惶惶然又湧起不知名的怒火。

 便聽得一聲低吟,女子掙扎著緩緩醒來。

 “阿姐。”她尾音發顫,呼吸也跟著發顫,“阿姐……你的守宮砂呢?你給了誰?誰欺負你了?!”

 名為漪蘭的女子眼神尚且迷離,待那一聲聲急切問詢入了她心,她清醒過來。

 意識回到那個漫長炙.熱的夜晚。

 肌膚相貼,冷熱交融,情與欲交織成火,纏綿成一束束的鮮花,在低.吟喘.息裡盛放氤氳醉人的芬芳,又如上升高空突然炸響的煙花,一時璀璨熱烈,一時僅剩下貫穿腦海的白光。

 人生初體驗,半推半就著,那人也做得極好。

 她很滿意。

 她不言不語陷入百般回味與沉思,阿芝嘴唇顫抖,臉色越來越難看,彌漫的殺氣繞在眉間。

 直到一根微涼的手指搭在她手背,“妹妹,沒人欺負我,反是我……”她輕笑,猶是羞澀,“反是我,把她欺負了。”

 “什麽?”堵在嗓子眼的怒火一時不上不下硬生生噎在那,怒火轉為滿腹的憂愁,阿芝愁得不知說何是好,“你你你”的便沒了下文。她扭頭端起茶杯一股腦喝了個乾淨,“你的腦子呢?”

 猝然來臨的情愛面前,腦子是什麽?

 名為漪蘭的女子壓下從心尖冒出來的羞赧,悄摸摸地回味那晚的極致體驗,“喜歡就去爭取,這也有錯麽?我怕再不下手,她就被人搶了。她心裡藏著人,我無法與她日夜相伴,不下一劑猛藥,我怕她忘了我,怕她難舍舊情。大好的機會,天時地利人和,想做也就做了。”

 阿芝決然想象不到這話是從她阿姐嘴裡吐出來,阿姐多理智的人,理智到古板,遇上一個人,動了心,舍了身,結果聽話裡的意思對方還沒動心?!

 玩忽職守,因私廢公,不惜挨一頓毒打,也要做了那檔子事,她誠然不知阿姐到底圖什麽。虧本的買賣,做得還挺開心。傻兮兮的。

 她問:“對方是男是女?家住何方?”

 漪蘭眼裡繞著情絲,這誠然是她二十年來做過最大膽最不知廉恥的事了,“就不要問了,我心裡有數。”

 心裡有數?心裡有數還糊裡糊塗丟了身心?壓下去的怒火又有上竄的架勢,阿芝咬牙,“不管你了!”她丟了茶杯扭頭就走,到了門口又退回一步,斜身,歪頭:“有情飲水飽,阿姐,晚飯你也別吃了,餓著吧!”

 她不肯吐露那人訊息,阿芝氣鼓鼓的,油然生出“阿姐和我生分了,和我有秘密了,有了情人不要妹妹,實在可惡”的念頭。

 她邊走邊想,阿姐好端端護著姑娘從江南來到邊城,哪來的功夫和人談情說愛?是在哪裡看上的?那人又是怎麽冒出來的?江南,還是邊城?又或者江南通往邊城的路上?

 一想到阿姐失身於人,她愁得不住擰眉,既盼著阿姐有情人終成眷屬,又盼著阿姐趁早死了那心。清清白白的阿姐舍了一身清白委身於人,八成還是算計了對方,可再怎麽說,吃虧的還是阿姐……

 情愛之事,先動心的那個無疑是將身心主動送到對方手中。是成是毀,是死是活,全在對方一念之間。

 這事她說不出好,也說不出不好,千金難買一個喜歡。阿姐舍得,且樂在其中,當妹妹的攔是攔不住的。還怎麽攔?她坐在角落發呆。

 跟在姑娘身邊看著她和蘇大小姐的糾糾纏纏,對於情愛她隱約懂了些,這世上無論多出色的人,沾了情愛便失了自由。就拿蘇璵來說,秀水城說一不二的女紈絝,如今不也深受相思之苦?

 她顧自唉聲歎氣。

 聽到歎息聲,靈渺被侍從攙扶著走來,走廊想起輕微腳步聲。

 阿芝急急忙忙起身,俯身行禮。

 靈渺‘看’她一眼,“聽起來,你心情不好。”

 阿芝謹守仆從本分,倒顯得比往日拘謹。

 “你們先下去,我和她單獨說幾句。”

 侍從退去,她素手輕抬,阿芝攙扶她走到一處涼亭。

 夏夜,晚風裹著白日殘存的悶熱,偶有幾聲蟬鳴點綴蒼茫月夜。醞釀許久,她低聲一歎,“阿姐有喜歡的人了。”

 左等右等她終是肯坦誠。

 來到砌玉山莊,阿芝和自己提到最多的正是她那位阿姐。言語之間不難領悟,阿芝崇拜她的阿姐。

 漪蘭歸莊的第一件事便是領罰。領罰和有喜歡的人或許存在必然聯系。她憑著直覺推理,微微沉吟,溫聲道:“她傷得如何?”

 “傷得不輕,需精養一段時日。”阿芝趴在桌子,也曉得少女與她私下交談是有意撇開主仆之別。

 未來要盡忠的主子有著最讓人放心的秉性,話到嘴邊醞釀出兩分不吐不快的衝動,她捏著指尖,指甲蓋受外力積壓跟著泛白,“阿姐這次回來,守宮砂……沒了。”

 “啊……”靈渺小聲流露出驚訝。

 “守宮砂沒了,她卻連那人是誰都不肯說。我到底,還是不是她的妹妹?她竟不知我在擔心她嗎?”

 總結阿芝所言,要緊的統共兩點:漪蘭有喜歡的人,然後守宮砂沒了。

 情場中人,因情生欲實屬常理,若心甘情願交托身心,那也還好。

 她忽的想起阿璵。

 想起阿璵曾在僻靜的角落壞心眼地架開她的雙腿緊密纏在腰間,做盡種種親密逾禮之事。想起那日阿璵褪下她的靴襪為她揉腳時,她有多麽歡喜留戀。

 她喜歡阿璵嗎?

 不。她愛阿璵。為了阿璵,她能忍受許許多多以往不能忍受的。

 她遲早會成為阿璵的人。這想法如藤蔓纏在心口,薛靈渺壓抑著輕.喘,心不受控制地悸動連綿,以至於坐在涼亭被晚風吹著,雙頰仍暈出朵朵紅雲。

 不能再想下去了。

 今日份的相思,已是她不能承受之重了。

 少女懷.春,多麽尋常美好的事,卻只能偷著,藏著,忍著。她暗道師姐霸道無情。

 恐怕無人知道,她的心在想阿璵,臉頰在想阿璵,耳朵在想阿璵,全身上下都矜持著、顫栗著、渴望著她的阿璵。

 身在砌玉山莊,有一個行事放誕的師姐,素日美人相伴,她懂得夠多了。多到有朝一日被她愛的人知曉,定會驚訝她的“博學”。

 薛靈渺唇角翹起,眼睛彎彎,她當然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這不像她,可這又是她。

 甜蜜苦惱的情.事如漂亮靈活的飛鳥掠過頭頂的蒼穹,她眸子輕闔,繼續將滔天的愛戀潛於心湖深處。一瞬,從熾熱到冷靜。看得阿芝歎為觀止。

 不得不說,跟在家主身邊,姑娘變了很多。若說先前是明珠藏於匣,今時的她,已有光芒衝破匣蓋的光華氣魄。

 少女姿態優雅,朱唇輕啟:“聽起來是有些荒誕,也不是不能理解。”若阿璵一心要我,我也願給。她暗道。

 “失了貞潔也好,丟了心也罷,相信你阿姐自有分寸。她既不說那人是誰,應當還不到時候。你是她妹妹,是她在世上僅有的親人,你怕她受委屈,她何嘗願意予你委屈?若你知那人是誰,你欲如何?”

 問題拋過來,阿芝唇齒迸發出凜然殺氣,“當然是先暴打他一頓!”

 “你看,這就是你阿姐隱瞞的緣故。”

 阿芝一怔,眼圈發紅,聲音哽咽,“她就這麽護著那個野男人?”

 “說不好,不是野男人呢。”

 “什麽……”阿芝反應過來,猶是氣惱,“野女人也不行!”

 薛靈渺看不到她的表情,單聽聲音,唇瓣微揚,露出明媚笑顏,“兩情相悅便好。”

 兩情相悅。阿芝臉色古怪,“奴婢,奴婢最近……”

 “嗯?”

 “好罷,是我,我最近胡亂翻看話本,學了個新詞……”

 她吞吞吐吐,薛靈渺考慮到她品味獨特,葷素不忌,暗道那詞八成不是什麽正經好詞,倒也起了兩分興致,道:“說來聽聽?”

 “就是……就是那什麽,強……強受……”

 最後那兩字完全是囫圇著吐出來,靈渺不確定地重複道:“強、授?受?”

 亭子靜謐,唯有風聲蟬鳴回蕩。

 阿芝羞得腦袋快要埋到石桌下,靈秀聰明的少女很快頓悟強受的精髓。她生性害羞,尤其面對心愛之人更是能羞得化成二月天冰消雪融的潺.潺春.水,可阿芝畢竟不是蘇璵。

 她沒道理面對阿芝還羞得說不出話。莫說害羞了,她甚至還有閑情打趣,“哦,是霸王.硬.上.弓啊。”

 若蘇璵在這,或許定義會更為精準。比起坊間浪蕩男女弄出來的新詞強受,誘.受似乎更貼切。

 薛靈渺心裡偷偷羞澀,面上頗為端莊自持,“一廂情願的話,這條路的確不好走。”

 打動一個人的心,比攻佔一座城池要難得多。

 阿芝何嘗不明白這道理?她紅著臉勉強抬起頭,“所以我想知道那人是誰,除了暴揍一頓,我還想幫一幫我阿姐。阿姐這次……實在太衝動了。”

 沒影的事,先把自己交出去,蠢得冒泡了!

 心頭的事說出來有人共同擔著,阿芝按下那份複雜,笑道:“姑娘怎麽有心出來逛了?”

 靈渺‘望’著星空出神,“睡不著,出來走走。”

 ……

 星辰滿天,同樣睡不著的還有蘇璵。

 夜空下,她慢慢燃起火堆,手邊放著她從邊城帶來的小玩意,不緊不慢扔進去,火舌頃刻席卷吞噬,騰起徐徐煙霧與昔日紈絝生涯聊作告別。

 火光中她似乎看到了十九年來一步步走過的路,腦海浮現過一張張臉。她抱膝發呆,唇邊漸漸有了笑意。待到火光滅了,轉身進房,老老實實坐在桌前翻開沒看完的書卷。

 府裡下人本來就不多,出了事,跑了一小半,好在忠於叔父的幕僚、謀士皆在,白日她跟著一眾能人學習治國方略、研讀四書五經。

 按叔父的話來說,知恥近乎勇,只要肯下苦功,什麽時候都不算晚。

 至於叔父有沒有得罪今上,謀逆的罪名何時才能洗刷乾淨,都不重要了。若是真,她必須要上進才能擔起一家的重擔。若是假……

 蘇璵怔然抬眸,若一切都是叔父與天子的合謀,逢場作戲演出來的‘虎落平陽’、‘樹倒猢猻散’……她也得認。

 叔父重名,更重為官者清譽,謀逆一旦落實,乃誅滅九族之大罪!他拿半生清譽作為賭注,賭一個浪子回頭,為人子侄,應當體會良苦用心。

 何況,若她一直做個不務正業的紈絝,霍家主怎能放心將靈渺交給自己?蘇薛兩家確有婚約,可憑著婚約,靈渺那樣好的女孩就該跟著她吃苦受累嗎?

 來京許久,她竟一直要靈渺跟她住在客棧,蘇璵面上羞愧,她好容易動.情.動心,卻欠了她心愛的姑娘,良多。

 她行事混帳,靈渺依舊愛她入骨,要用多少努力才擔得起她的情深?娶了她,可是要世人戳著脊梁骨憂她所嫁非人?那如何能忍!

 愛她,便捧她上雲端。為了親人、愛人,蘇璵啊,你得站起來。站穩了。女子怎就不能頂天立地?

 霍家主女子之身成就四海首富之霸名,有叔父助她,她一心向上,窮二十年之功,難道還能比霍曲儀差了?

 “你得證明你自己。”

 蘇璵拳頭攥緊,“你必須證明自己。”

 世人擅長捧高踩低,她不願被踩進泥土。眼前閃過一張張輕蔑的嘴臉,閃過一幕幕殘缺的畫面,蘇家落敗為今上忌憚厭惡的消息傳開,人情冷暖,往日有多囂張,反噬便有多強。

 那些人巴不得看她的笑話,一個女紈絝蹴鞠鬥雞投壺樣樣第一又如何?無權無勢無靠山,便是一身內力都被封,一朝成了被剁了爪子的貓,愣是再張牙舞爪也抓不出半個窟窿。

 這就是蘇璵現今的景況。剝開了繁華的表面,拋開玩樂一道上的技藝經驗,蘇璵還有什麽?是腹有錦繡還是花不完的金山?

 心高氣傲身懷反骨的人終於肯沉下心來審視自己。

 蘇籬站在門外很久。看著內室窗戶透出的薄光,露出欣慰淺笑。沒作聲,壓著腳步悄然離去。

 正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金不換呐!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讓可愛們等太久,這本寫到中期我大概心態出問題了——覺得沒寫好,寫得很差,自我厭棄,走到死胡同去了,下意識逃避,沒寫出心裡最完美的故事,很對不起追文的你們,一度不敢看評論,現在也不敢看評論……

 不過還是要面對的。斷更很久不知還有多少人願意看,不管有沒有人看,我會認真寫完的,努力把魚喵的故事寫好。畢竟她們那麽可愛。

 現在狀態調整好了才敢回來,辛苦一直等待的你們了。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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