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身雪白的馬兒停在蘇宅門前,少女羞答答地從馬上被抱下來。攬在腰間的手很快松開,她直覺自己說錯了話,不然阿璵為何回避和她的親近?
月輝映照大地,晚風習習,蘇璵側身把玩腰間摻了金絲線的流蘇墜子,眸子幽深,眼尾不知怎的泄出一絲冷酷意味:“阿芝,送你主子回房。”
氣氛古怪,小丫頭看看蘇璵,又看看無措的小主子,柔聲道:“小姐,奴扶您回房休息。”
薛靈渺指尖顫了顫,敏銳的感覺告訴她要賴在阿璵身邊,可賴在阿璵身邊是需要勇氣的。她心慌意亂,還沒搞明白事情為何會弄成這樣,不敢貿然打擾。
看著她離開,蘇璵緩緩呼出一口長氣:“我真是瘋了,她什麽都不懂……”
那般親昵曖.昧的舉動,還以為小姑娘起了勾引心思,不成想是她心臟,用滿心陰謀醜陋去揣測一個乾淨不惹塵俗的小孩子。
蘇璵自嘲地揚起唇角,回房,身子陷在溫水:“莫要胡思亂想了,不就是被蹭了蹭臉麽?有什麽大不了的。”
她望著水中倒影自言自語:“是投壺不好玩還是蹴鞠沒激情?至於和隻沒長大的小奶貓計較?小奶貓,嘖,果然是個小麻煩精。”
打理好自己,長腿從浴桶邁出,裹著素淨袍子百無聊賴地躺在床榻。
內室開了一扇窗,風從窗戶溜進來,她雙腿伸平,右腿搭在左腿,滿腦袋都是兩三個月大的小奶喵稚嫩幼弱的小甜嗓,喵喵喵的,無辜純淨的眼睛仰望你,毛茸茸的小爪子撓呀撓,欲說還休。
她輕輕扶額,為先前那個荒唐肮髒的念頭感到羞愧可笑。那樣純粹美好的少女怎會做無恥放浪之事?
或許她連何為放浪都不懂。白如宣紙,赤子無瑕,看不見塵俗汙濁,也因此保留了最原始的天真。
咚咚咚,門被敲響,想也知來人是誰,她道:“入夜不睡,跑過來做甚?”
門外撐著竹杖的少女揚聲懇求:“阿璵,開開門,我有話和你說。”
“不早了,回去睡吧。”
“我……我站在門外和你說?”
“……進來吧,門沒鎖。”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內室昏昏,沒有亮著燭火,唯有窗外照進來的清輝月芒。
蘇璵躺在床榻隔著天青色紗帳看著於暗色執杖慢行的小姑娘。她走得每一步都很謹慎,形影單薄,弱得可憐,隨便一陣狂風都能將之撲倒。
“阿璵……你在哪?”
“這裡。”
少女小心翼翼順著聲源走去,手觸到紗帳,她抿了抿唇:“阿璵,不要生我氣了。”
“生氣?我生什麽氣?”
“你氣我什麽都不懂。”她睫毛微濕:“我會好好學的。”
學?蘇璵眉心一跳,這東西可不能亂學。調整好更舒服的姿態,她懶洋洋笑出聲:“傻姑娘。”
“你說得對,我是很傻。”靈渺難過地吸了吸鼻子:“我雖不懂,阿璵可以教我啊。我是阿璵未婚妻,我們總要培養感情的,不是嗎?”
她一個連撩撥是何都不懂的女孩子心無雜念地說出這番話,蘇璵搖搖頭:“比起培養感情,玩更有意思。”
她言下之意不肯教,小姑娘哆哆嗦嗦掀開紗帳,腦袋一熱邁開步子去摸蘇璵的臉。
她摸到了,阿璵的臉不似那時滾燙,帶了晚風吹拂過的微涼,那分微涼順著指尖竄入心底,她失落地忘記言語,眼圈一下子紅了。
“摸夠了嗎?”
“沒有……”
心口酸酸脹脹,一種明悟升起簡單了當地告訴她,她離阿璵很近,心離她很遠。靈渺害怕地坐在床沿,低聲哀求:“阿璵,不要這樣。”
“哪樣?”
“求你了,不要無動於衷。”
蘇璵已經不想再會錯意用齷齪的想法揣摩乾乾淨淨澄明無害的小姑娘,她無奈坐起身,來不及開口,少女撲倒在她懷。兩人半躺著,呼吸交纏。
“如果一定要發脾氣才能好,你凶我一頓好了。不要不給我任何反應,你明明是會臉紅的呀。”
被她抱得發懵,鼻尖縈繞花香,蘇璵不禁自我反省:她有發脾氣嗎?或許有吧。氣小姑娘懵懵懂懂不知收斂地親近,氣自己有那麽一瞬被美色迷了眼。
“阿璵,我不能陪你一起玩嗎?”
“不要胡說。”
“沒有胡說!”少女不敢用臉頰輕蹭,改用指腹摩挲未婚妻的耳朵:“我是說真的,我喜歡阿璵,阿璵不要像之前那樣推開我,那些不懂的,我都會弄明白。”
她小聲哼唧,依從著本能撒嬌:“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嘛,讓我留在你身邊……”
“你、你先起來!”
“我不要起來。”她耍賴地揪著阿璵開始發燙的耳朵,心中暗喜,自覺用對了法子:“你不教我,我就不起來。”
蘇璵神色發窘,得虧了她對女色不感興趣,要不然小姑娘被吃乾抹淨了都不知:“好,我教你,你起來。”
“真的教我?”
“不騙你。”
小姑娘壓著竊喜從她身上爬起來,認真道:“阿璵教我。”
“這東西講究天賦,你天賦夠嗎?”蘇璵好整以暇地整斂衣袖,靈渺被她的話吸引了全部注意,凝神思索,擔憂天賦不夠遭了未婚妻嫌棄。
她努努嘴:“勤能補拙……”
一聲淺笑,伴隨著弱弱的驚呼,蘇璵果斷將她壓在身.下,借著從窗邊淌進來的月光,指腹撚.磨過少女嬌嫩的下唇,嗓音比羽毛落在地上還輕:“靈渺,懂了嗎?這就是撩.撥。”
“……”心口揣了無數活蹦亂跳的小兔子,震得她發暈。
小姑娘頭重腳輕地回了房,躺在床上一陣傻樂:原來撩.撥和調.戲很相似啊。
調.戲的意思是她少時從家仆嘴裡聽來。在她懂得調戲之意的第二天,家仆被遣散回鄉,再沒人敢在她耳邊妄語。
她自幼所學所聞皆是從爹爹而來。爹爹說她是有未婚妻的好姑娘,不能學壞,否則教不出一個好女兒則有愧蘇家。爹爹還說,以後成了婚她就是阿璵的人,阿璵也是她的人。
小姑娘窩在錦被回味被未婚妻用指腹欺負的情景,品出一絲絲甜蜜來:她不喜歡被無關緊要的人調.戲,她喜歡被阿璵撩.撥。
是了,調.戲是單方面、輕佻不講理的,撩.撥是你情我願,讓人臉紅心跳的。
馬背上阿璵問她那句話,是在暗示她繼續嗎?這簡直再好不過了,她害羞地蜷縮了腳趾。
不惜親身示范以期望小姑娘恍然大悟的蘇璵,並不知小姑娘思路跑偏縱用八匹馬都無法追回。她搓了搓指尖,紅唇溫軟,余溫尚存,嘟囔了聲小麻煩精,翻身睡去。
一覺醒來,少女換了嶄新衣裳,站在門外愉悅地輕喊:“阿璵?阿璵起床了。”
美夢被擾,蘇璵煩躁地選擇蒙頭大睡:“別吵我!”
聲音聽起來很不客氣,阿芝小丫頭擔憂地看了看目盲的小姐,很怕下一刻被攪了清夢的那位會氣衝衝走出來。
薛靈渺想了想,直接推門而入:“是你要我無論如何都喊你起床的,阿璵,別睡了,再睡北市的集市都要散了。”
“說了,別吵我。”聲音從被子下傳出來,悶悶的。
少女彎唇:“阿璵竟然也會賴床。你昨晚說了,若我今早沒把你喊醒,就沒必要跟著你了。阿璵,不能怪我哦。”
她很遺憾看不到未婚妻賴床的模樣,小心坐在床沿,用手摸索著,扯開被子一角拿了發尾輕輕在她臉上掃過。
癢癢的,還有點香,蘇璵生無可戀地歪頭避開,眼睛閉著:“小祖宗,你就再讓我睡會,就一會?”
“不行,誤了阿璵去北市,我就要被掃地出門了。”
蘇璵好後悔昨晚為何要拿這話嚇她,鬱悶地睜開眼:“算你狠!”
趁她不夠清醒,靈渺將臉貼過去輕蹭她臉頰:“阿璵,早呀。”
別出心裁的問安方式嚇得蘇璵四肢都僵了,她不可思議地眨眨眼:“這是發的哪門子瘋?”昨晚不是說得很明白了,怎麽還敢來?!
少女嬌羞地以為阿璵也在害羞,半趴在她身上:“阿璵,你也帶我去北市吧,我想和你一起玩。”
“玩?玩什麽玩?”蘇璵一下子清醒了,氣鼓鼓地:“先從我身上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