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將席厭雪推下去的刹那, 無數條蛛絲一般的利線飛躍過來,纏住他的手腕腳腕。
他頓時身體僵住,一動都不敢再動。
那是來自身後那群護衛的利器, 有的甚至越過他飛下石橋, 意圖去抓住墜下去的席厭雪。
然而絲線卻在半空中被裂縫空間惡劣可怖的環境化解,刀刃般的利絲瞬間化為冰線, 段段碎裂不攻自破。
因而他沒敢再動,因為隻肖他稍動半分,那些裹纏在他身上的利線便會頃刻間嵌入皮肉。動作再大一點,就會直接截斷他的四肢。
緊接著, 他還未來得及回頭之際,一個身影突然襲來。下一秒,他便被掐住脖子死死按在橋欄的立柱上!
“你竟然敢放走我的人?!”殷容華不知從何處而來,他雙目猩紅, 滔天的戾氣承載著憤怒讓他恨不得想一手掐死眼前的人!
他隻彈指間一個動作, 那人臉上的黑金面具便碎裂掉下, 露出那張英俊儒雅,但盛了譏諷之意的俊臉。
“移形換影術?”齊若楓冷嗤著,看著眼前這玉冠華服, 被人擁戴, 如王者一般盛氣凌人的人笑著道, “殷師弟, 你還真是有著無數讓我們歎為觀止的秘密啊!”
殷容華一見是齊若楓,登時眼底閃過一抹血色!那掐著人脖子的手勁兒力度之大,直接將齊若楓整個人都提了起來!
“我看你是活膩了!”他手上力度極大,眼看著就要將齊若楓的脖子捏斷!
“尊主。”陳管事出現在他身後,表情冷硬, “此人不能動。”
“為何?”殷容華厲聲喝道。
陳管事眸光微沉。
他顯然一眼看出這混在他們其中的黑衣者與席厭雪關系不簡單。
說話之時,雖然不緊不慢,但字字誅心:
“若是您動了,日後怕是追悔莫及。”
殷容華薄唇微顫,想到了席厭雪。
他眸低盈蕩著難以接受的情緒,接著,他仿佛又明白過來什麽,眼中露出被人背叛的痛楚和厲色。他看向陳管事,再次質問道:“你也是故意放走他的嗎?”
他指的是席厭雪。
陳管事表情坦然,隻微微福身:“老朽甘願受罰。”
“殷容華,你清醒一點吧!”然而齊若楓卻突然喊出聲,氣勢洶洶。
仿佛不甘於自己處於還得需要人求情的卑微下風,也似是要將近來憋的所有怨氣與恨意傾瀉出來。齊若楓不複往日的溫和,而是厲聲厲色:“你知道厭雪從這石橋上走過來回時,他看了幾次橋下的深淵嗎?!”
“裂縫深淵之危險,窮極無限。凡人或是修為低劣者投身下去,轉瞬間便會凝冰碎骨而死!”
齊若楓情緒盡數爆發,悲慟地說:“他寧願從這裡跳下去,他寧願死,也不想再跟你在一起!”
“求你不要再折磨他了!”
字字如刀割般插進殷容華的心中,他下意識便想收緊手指。
可到最後,他還是手指一僵,沒能用得下力。
他的手開始顫抖。
他的面部肌肉也微微抽動,薄唇緊抿成一條線,眼底憤恨的赤紅之色逐漸被痛楚、淒然的情緒蓋過。
折磨嗎?
跟他在一起,便是天大的折磨。
也就是這片刻的松懈,齊若楓忽而由手低爆發出一股強有力的靈力,他們二人的距離如此之近,那股靈力便直直衝向殷容華的胸口!
殷容華反應極快,化神期自帶護體金身之光,令他不僅不必躲開這襲擊,反而一手穩穩接住這股靈力。在體內融合運轉一圈之後,從他另一隻手的手心凝聚成自己的武器靈力!
而此刻,齊若楓早已在用靈力衝擊的同時爆開自己手腳上的所有利線!帶著被利線殘忍的劃傷,他以極端的速度快速從旁邊的石欄破洞處跳了下去!
利線的劃傷帶出幾絲血腥之氣,伴隨著列列寒風,幽深的黑暗宛若充滿恐懼的巨口。
很快,齊若楓便被吞沒其中。
殷容華一氣之下將手中的靈力擊向天梯一側。轟然一聲巨響後,伴隨著滾滾濃煙。恢弘氣派的天梯逐漸塌陷,土崩瓦解。
·
當被推下去的一刻,席厭雪才認出那人是大師兄。
齊若楓從袖口中飛出一道繁複法咒將他護在其中,因而在可怕的下墜危險中,可將他護得周全。
席厭雪眼前有幾片隨風飄落的葉子被一股寒氣包圍,瞬間凝霜結冰,凌亂漂浮之時被令一片結冰的葉子輕輕一碰,便支離破碎!
席厭雪被嚇到了。
這裂縫中竟是如此危險!
而更嚇人的是,他仿佛掉進了無盡深淵,衝破重重黑暗一直在向下墜落。雖然有護體法術在,卻好似不抵越來越嚴重的環境反應。席厭雪在越來越難受的情況下不知不覺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席厭雪第一眼見到的是碧藍的天空。
四肢沉重如散架一般,他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晴空萬裡的藍天白雲。
身下很軟,似乎是稻草垛。周圍很顛簸,席厭雪聽到了車輪滾動的聲音。
他嘗試動了動手指,在艱難地找回知覺之後,嘗試起身的時候,一道清亮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嗚嗚二師兄!!你終於醒了!!!”
隨著那聲音一起過來的是一個激動萬分的身子,席厭雪隻覺車子更顛簸了,幾下之後,那人蹲在了他的頭頂邊。
少年五官清秀,十幾歲的樣子還未完全長開,非常討喜。他身上穿著月白衣衫,熟悉得模樣讓席厭雪當即眼眶微微一熱。
他輕輕開口:“布谷……”
布谷也是眼眶紅得厲害,很快便盈上了淚水:“二師兄!!!”
席厭雪側過身,胳膊撐著身子想要坐起來:“喊什麽喊,還沒死呢……”
布谷抹了把眼淚,忙不迭幫忙扶起他。
席厭雪看了看四周,他們正走在一處農田的田邊小路上。身下是一輛牛車,車頭農夫正用鞭子時不時驅趕著老牛。
蓮風巔管教封閉,這是繼他穿書之後第一次見到外面的風景。
鄉田小路一望無際,景色清新空氣宜人。漫天白雲和草木的芬芳,令席厭雪有種回歸大自然的感覺。
更令他久久不能平靜的,是他竟然真的安然無恙地從殷容華手裡逃出來了。
這一切,都是真的。
他問道:“你是如何找到我的?大師兄人呢?”
布谷道:“大師兄幾日前就要我守在這地方附近,並且給了我一道符咒。說守著這道符咒,會對你身上的法咒有千裡感應。”
席厭雪會意,原來是用這種千裡符咒找到的人。
他身上的法咒一路護送他下來,不知躲過了多少艱難險阻。現下只是身體不適,有少量擦傷,沒有傷及性命真的算他命大了。
這一道護身法咒,怕是廢了大師兄不可想象的靈力吧?
“那大師兄呢?”席厭雪問道。
這可是對他有救命之恩的人。
布谷道:“大師兄隻叫我一見到你,就立即將你拉到玉峰山。他說他自有脫身之計,叫我們無需擔心他。”
無需擔心他,怎麽可能不擔心他?
費盡心血救他,簡直是以命相抵。
尤其是那樣危險的境況,一定會被殷容華抓住吧?!
那可是殷容華,隨時有可能發瘋的殷容華!
一想到殷容華,席厭雪就不由抓緊衣袖,心頭堵得發慌,腦海裡總是浮現出殷容華那張臉。
“我相信大師兄一定會沒事的。”布谷雖然年紀不大,但是也知道這個時候只能說些安慰的話。
“大師兄神通廣大,他一定能逃出來的!”
面對少年堅定的眼神,席厭雪隻得點了點頭。
牛車一路顛簸前行,穿過田野山澗之後,開始往山上行進。山間滿是翠綠竹林,青草蔥翠,鳥語花香。時不時還會經過一處瀑布,逐漸入目的是一處巍峨的山頭。
越往山上走,便越開始降下薄薄白霧。陽光穿透薄霧,傾灑在茂密的樹林裡,美麗怡人,又是一處上佳之境。通過重重道路後,一座門境出現在席厭雪他們的眼前,門境和圍牆後面便是氣派的古色古香的建築群。
“這裡便是玉峰宗,家主是玉峰江氏。”布谷解釋道,“蓮風巔一戰,仙尊他們節節敗退,慌亂之際鹿師兄幾人帶著年紀最小的一乾弟子逃了出來。”
“後來也有幸存的蓮風巔弟子尋過來,除了蓮風巔的,很多被滅宗門的弟子也都聚集在這裡。”
席厭雪本來還覺得欣慰,但一個“聚”字,隱隱讓他有些不安。
“玉峰宗秉性剛正,這次百家討伐也本欲參與,奈何途中遇到些事,沒能去成。但他曾與沅松長老交好,因而願意收留我們這些弟子。”
席厭雪了然地點點頭。
“對了,長老他們如何了……”布谷問道,他一臉天真,“我聽說蓮風巔有奸人,做了喪盡天良的事情瞞著所有人,這是真的嗎?”
席厭雪想到了宸陽師尊,以及失蹤的映月狐族。
但他搖了搖頭,沉聲道:“不清楚。”
布谷臉色複雜,進而又問:“那聽說這次整件事都是殷師……殷容華做的,他現在佔山為王,禍害各大仙門與蓮風巔決裂爭殺,而後攜領一乾鬼道死士坐收漁翁之利,是真的嗎?”
席厭雪動了動唇,沒有說話。
但布谷的心中已有了個大概。
“真沒想到,他竟然是這樣的人……”布谷輕皺眉頭,喃喃道。
席厭雪忍不住開口:“他這樣做也是有其苦衷。”
布谷愣了愣,但很快,那張小臉表情又黯然下去:“我對二師兄是深信不疑的。”
“可就不知其他人能否相信了。”
席厭雪抬眸,不安的心一沉:“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