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電話那頭明顯帶有挑逗興致的腔調, 沈熙白的表情有些繃不住。
“我才不猜。”沈熙白撇嘴。
男人盯著沈熙白的表情,饒有興致的低頭,與其鼻尖相觸, 幾乎是貼臉的距離, 繼續細細的打量著沈熙白臉上每一個微表情。
男人的舌尖舔了一下自己的牙齒, 眼底暗芒湧動, 也不拐彎抹角, “值班室裡貼了。”
沈熙白頓了頓,表情突然有一些僵硬, 就連剛剛嘴角蓄著的笑都慢慢的收斂住。
“...你知道我是做什麽工作吧?”沈熙白拱了拱鼻子, 聲音略有幾分鼻音。
“嗯。”男人伸出手指,眼也不眨的用指尖描摹著沈熙白的眉眼, 動作非常輕, 就像是在欣賞一件易碎的藝術品。
沈熙白抿唇,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麽, 低著的頭突然抬起, 澄澈的眸子掃射了一眼周圍。
男人聚精會神, 目光跟著沈熙白的視線移動著,哪怕他知道此刻的沈熙白看不到自己, 他也有一種被心愛之人凝視的幸福感。
沈熙白把頭又微微低下來,心情複雜。
“我是給屍體化妝的。”沈熙白忍不住強調。
電話那頭微微一聲輕笑,“我知道。”
沈熙白咬住下唇,剛剛懸起來的心又一次放了下去。
他們這個行業太特殊了, 基本生活裡, 大家都對此有些忌諱,對於他們這種與死人相處的人,更是避之如蛇蠍。
沈熙白最開始選擇這一行的時候, 就因為這個原因跟所有親戚斷開往來,有需要出份子錢的情況,就是直接轉帳。
他也因此縮小了自己的社交圈子,不給別人找晦氣,也少給自己找麻煩。
“所以呢?”
聽到電話那頭半點沒變的說話語調,沈熙白已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嘴角的弧度又有些壓不住的向上挑。
沈熙白忍不住逗他,“我天天跟屍體在一起,你就不怕沾了晦氣啊。”
看著沈熙白面上的笑意,男人的喉結滾了滾,嘴唇翕動,眼珠子如同機械般的轉了轉。
“為什麽要怕?”他反問。
男人的眼神晦澀變化,伸出手又撩了撩沈熙白的額發。
他微微張開嘴,半隱半現的露出了自己鋒利無比的虎牙,看起來非常具有攻擊和危險性。
他...可是鬼啊...
沈熙白沒聽出來對方略帶幾分詭秘的腔調,隻覺又一件壓在心口的心事放了下來,眼睛出奇的亮。
他重新邁開步伐,腳步輕快的往前走。
“嘀嗒——”
是水滴在地上的聲音。
在這種幽深空曠,本就安靜得空間裡,這樣奇怪的聲音,總是容易刺激人的感官,加大人對未知的恐懼。
沈熙白每走兩步,腳步也會跟著發出回聲。
沈熙白仍在滿心歡喜的跟電話那頭的人說著話,全然不知那個跟自己打電話的那人就跟在自己的身後。
如同幽靈。
...
沈熙白原本還彎著眼角,嘴角蓄著笑,突然他的余光注意到了什麽東西,表情僵硬住,身體也變得緊繃。
男人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他的不對勁。
沈熙白眼珠子微微向左轉了轉,嗓子眼還有些乾澀。
顧雩風順著沈熙白的目光看向了那個方向,下一秒就眯了眯眼睛。
沈熙白的心跳咚咚咚的發出聲音,他感覺剛剛好不容易回溫的身體就像是一腳踩到了冰塊上面一樣,腳下陣陣冰涼襲上他的腳心。
他僵硬的擺過頭,看向自己的左側。
他是不是眼花了...
他剛剛是不是看見旁邊站了一個人?
沈熙白的大腦高速運轉著,他抓手機的那隻手的手心都升起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他鼓足勇氣,慢慢的偏頭,掙扎著望向剛剛余光中撞見了什麽的小角落。
嗯?
沈熙白晃了晃腦袋,定晴又看了看。
什麽也沒有。
他跟著長長的松了一口氣,但剛剛那種見鬼的驚悚感也讓他不由地加快了自己的腳步。
今天奇怪的事一樁接著一樁。
難不成是他昨天沒休息得好?
貼牆站在角落裡的女鬼慘白著一張臉。
身形削瘦,個子應該在一米六五左右,齊劉海,長頭髮,大眼睛,穿著一件再普通不過的校服,整張臉都沒有半分血色,嘴巴都是乾裂的。
但不可否認,這個女鬼的五官真的很是精致,鼻梁小而挺,右臉的位置有一個小小的酒窩,看起來很容易讓人新生保護欲。
如果沈熙白能夠看清楚這個女鬼的正臉,他一定會驚愕的發現,這個女鬼正是那起倍受關注的奸.殺案的受害者。
似乎是察覺到有一道陰冷的視線正盯著自己,女鬼慢慢的抬起了自己一直垂著的腦袋,下一秒,她泛白的眼球就直接跟一雙陰戾的眸子對視上。
男人的表情和眼神實在是太駭人了,尤其是男人身上那濃鬱得不能再濃鬱的死四,以及極具壓迫性的鬼域磁場,都讓她忍不住渾身都跟著哆嗦了一下,後背貼著牆,驚恐的動了動。
“......”
“......”
男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說話,也沒有片刻停留,收回目光,就繼續跟上沈熙白的腳步慢慢往前走。
女鬼的視線也跟著慢慢地從男人的身上,一點點地挪到了沈熙白的身上。
而當她的目光觸及到沈熙白之時,她那雙泛白的眼球都跟著亮了亮,包裹在她身上的怨氣都如同被洗滌一樣,跟著消散了一大半。
她不由自主的邁出自己的步伐,小心翼翼的貼著牆,跟在沈熙白的身後。
又因為沈熙白的旁邊有一個可怕的大魔王,她只能拉開很長一段距離,以不會跟丟的速度,跟著沈熙白的腳步,赤腳懸在空中,飄著走。
“好好看路。”
電話那頭的聲音竄進沈熙白的耳朵裡。
沈熙白聽著對方如同老父親一般的提醒,忍俊不禁道,“你是在我的手機裡裝了監控嗎?我有沒有好好看路你都知道。”
顧雩風默了默,像是被問住了一般,一時間不知如何解釋。
沈熙白隻當是湊巧,壓根沒有細想。
還忍不住笑了兩聲,然後又繼續打趣對方。
————
“關於這件事,一下子讓四個家庭都跟著變得支離破碎,我們也深表歉意,但你看,他們三個孩子今年才十二三歲,剛上初中呢,他們也是一時糊塗,才犯下了如此大錯,這個和解書......”
律師一身黑西裝,腳下蹬著一雙錚亮的皮鞋,頭髮上還擦了發油,一副職場精英的模樣。
他手裡拿著一疊資料,用一種自認為用心良苦的語氣,對面前的三口之家苦口婆心的說著官方用詞。
但律師的話還沒說完,一旁一直忍著脾氣,聽他毫無誠意的嗶嗶賴賴了一大串屁話的女人再也忍不住,一把掄起旁邊的掃帚,舉起來直接就往男人身上撲打,嘴裡嘶吼道,“滾出去,我們不接受他們的這個和解!”
律師連連後退,黑著臉,語氣也變得更加僵硬,他另一隻手快準狠的抓住女人的掃帚,威脅道,“不簽?你們以為不簽結果就能有什麽改變嗎?識相點,就收下這筆錢,然後把和解書簽了,你們以後還能做個買賣,換個好點的車子房子!”
“就算到時候讓法院判案,結果也無非是讓三家賠償,你們有點常識就應該要知道,他們三個都沒到法定刑事責任年齡,依法也不可能追究責任,最多也不過是收容管教個幾年,你們以為你們不簽就能改變什麽嗎?不可能!”
律師的語氣越來越冷硬,語氣可謂是冷嘲熱諷。
說出來的話也是正中紅心的踩在了女人的雷點身上,分分鍾可以讓她暴走抓狂。
她眼睛瞪得目眥欲裂,像是抓狂的獅子一樣,使出自己全部的力氣,將被男人徒手抓住了掃帚從對方的手裡抽了出來。
她步步向前逼近,紅著眼,怒罵道,“出去!給我出去!你們全都是殺人犯!你們殺了我的妹妹,你們還想逼死我們!”
她一邊怒罵,手裡揮打的動作也更加用力,然後使出渾身解數一腳踹在了律師的褲腿上,然後用手一推,將人快準狠的推出去了房間。
女人關了門,卻再也控制不住的情緒,一把抱住自己身後的父母,一起痛哭起來。
“爸爸...”
“媽媽...”
“姐姐...”
女生站在角落裡,歪了歪腦袋,略帶茫然的嘟囔出聲,她懸浮在空中,目光緊緊的盯著痛哭的三張面孔,眼底有些茫然無措。
“你們看不見我嗎?...”女生飄到了他們的旁邊,嘴裡又嘟囔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語。
“爸爸...你們在哭什麽?我就在這裡呀!”女生的表情都跟著著急起來,聲音也變得急促加快,努力的想要吸引對方的注意。
奈何不論她如何拚盡全力的大喊,房間裡的三人都像是聽不見她的聲音,看不見她人一般,沒有做出半點回響。
女生既無措又惶恐害怕,她轉了個身,目光觸及到了一旁的落地窗。
落地窗的反射功能,雖說不上一清二楚,但也能一五一十的將房間裡的東西複刻出大概。
但......
女生肩膀微顫。
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落地窗裡的家人,可是...
沒有自己...
她站著的位置,是一片空氣。
突然,她的眼神一厲,猛地注意到客廳裡擺放了一張自己的黑白證件照片,照片很大,用一個黑色的相框蓋住,相框的上方還被系上了一個灰白色的絲帶...
一個駭人的事實擺在了她的面前...
她使勁的晃了晃自己的腦袋,一堆混亂而又痛苦的回憶一股子的浮現在了他的腦海裡。
她痛苦的蹲下來,身體也開始發抖,整個人都像是中了邪,泛白的眼睛流出了兩行血淚。
“想報復他們嗎?”
女人哆嗦了一下,猛地抬起頭,望向了聲源,直直地對上了一雙冷漠無情的眼神。
男人一身黑的站在旁邊,面無表情的盯著這張已經因為痛苦而扭曲了的臉。
“我可以告訴你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