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辰星眼觀鼻鼻觀心，努力保持淡定，放下書包，坐到了時珩正前方。

　雙手放在腿上，半點多余的動作都沒有，像是個乖乖的小學生。

　他想和時珩做同桌，特別特別想，強烈的**都要衝出去了，可是在剛才那一瞬間，他竟然沒有那麽多勇氣……當著老師的面坐到男朋友的旁邊。

　他余光又瞥了一眼高振波，只見對方依然看著自己的方向，目光還是剛才那樣沉重嚴肅又熾熱的，一時間心裡更虛了。

　老師是什麽意思，他應該不會知道我們的事吧？？可是為什麽總感覺如果我坐到了時珩旁邊，他當場就會把我整個人生吞活剝下去？？

　算了，先坐前桌苟著吧，反正差不太多……不過上課牽手的夢想就暫時破滅了，悲傷。

　時珩靜默片刻，垂下了眼，在剛拿出的習題冊上寫了幾個字。

　班級外的同學雖然探頭探腦的，但都沒發現什麽端倪。

　一部分同學甚至在摩拳擦掌，想要快點進去選擇時珩和陸辰星周圍的座位，他們認為那裡的學習氛圍一定非常濃厚。

　……

　高振波看著陸辰星坐下，松了口氣。

　實話來講，他確實不希望陸辰星選擇和時珩同桌。

　但因為他目前還沒有點破這件事，而且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打算點破，所以暫時並沒有什麽立場明說，只能看陸辰星自己的選擇，實在不行就只能試試側面提醒一下。

　還好直接如他所願了，不用他再斟酌說辭。

　要是這兩個人平日裡關系疏遠或者是沒什麽親密互動也就罷了，關鍵就在於……他們不僅時刻都會交流，還可能不經意做出些不像正常朋友且略顯出格的舉動。

　比如說揉揉頭髮，溫柔幸福地相視而笑……

　即使是偶爾的相對無言，從眼神也能感受出無盡的繾綣。

　他們戀愛倒是不影響他們的成績，但會不會影響到其他不自律的同學們就不好說了。

　他聽別的老師講過很多實例，班級裡都是在某一對情侶被大家普遍知曉後，其他同學的戀情就如同雨後春筍一般紛紛冒出來，到時候老師再亡羊補牢好言相勸就已經來不及了，而采用強行分手等暴力手段，往往會導致更糟糕的局面。

　……

　接下來的幾名同學選的座位都距離兩個人很近，但因為他們和兩個人並不熟，所以沒有人敢坐到兩個人旁邊的位置。

　接連五名同學選完，他們兩個人旁邊依然是空的。

　趙永輝是八號，毫不顧忌其他同學羨慕嫉妒恨甚至是警示的眼神，大搖大擺地拎著包走到陸辰星旁邊，咣當一聲坐下了，帶出了好大的聲響。

　還揚起下巴“哼”了一聲，囂張，不屑，又欠揍。

　陸辰星：“……”神經病啊。

　時珩眸色微沉。

　他對趙永輝印象深刻，因為他經常可以撞見趙永輝攔住陸辰星放大話，揚言下次一定要超過對方，卻一次都沒有實現過，反而越挫越勇，孜孜不倦。

　每次被嘲諷了之後，還會露出屈辱卻傲嬌的表情，活像一個抖M。

　所以——

　時珩醋意值 10。

　“你坐這幹嘛？”陸辰星一隻手拄著下巴，另一隻手用手指輕敲桌面，“是嫌被虐得還不夠嗎？”

　趙永輝毫不在意對方的目光，斯條慢理地把包裡的東西拿出來，放到相應的位置，然後才慢吞吞地答話：“我認真思考了一下，我覺得我超不過你一定是學習方法不對，所以我決定近距離觀察你一段時間，徹底找出來跟你的差距。”

　陸辰星指了指腦袋：“你想多了，只是單純的腦子不好。”

　趙永輝盯著他，眼裡滿含著怒意，臉上露出極其屈辱的表情，頭頂的好感值慢慢浮現出了“ 1”。

　陸辰星：“……”難以置信，趙永輝的好感度不知不覺間已經達到53了，可是並沒有封頂，還在緩慢地增長著，不知何時會停止。

　趙永輝不再不講話，拿出厚厚的新習題冊，心無旁騖地做了起來。

　新的學期，新的氣象，懷著萬年不變的夢想。

　時珩面無表情低著頭，漫不經心地在桌面的卷子上寫了幾個字，而後稍微握緊，筆尖頓了頓。

　醋意值 10。

　……

　面對趙永輝那令人不解的好感度，陸辰星其實是有點慌的。

　他們從初中就是同學了，趙永輝從初中就開始針對他，而且似乎眼裡只有他，他心裡情不自禁想著“這傻逼該不會也是暗戀我吧”……

　可是轉瞬之間又想到了男朋友就坐在後面，而且似乎曾經吃過趙永輝的醋，便不自在地直了直身子，不再講話了。

　我是有男朋友的人，其他可能暗戀我的人都是塵土！

　想著想著，他決定表明忠心，寫了個小紙條，揉成團，扭過上半身，不動聲色地放到了時珩的桌角，然後假裝無事發生地開始從書包裡掏東西，掩飾自己剛才的行為。

　只是在不經意間輕輕地咬了下嘴唇，耳廓也有些薄紅。

　時珩：“……”怎麽傳紙條都能這麽可愛。

　醋意值-5。

　時珩唇角微勾，用兩隻手指撚起小團，將紙條展開。

　——“只是同桌而已，我肯定不會喜歡他的，你不許亂想，不許吃醋，否則放學就不和你進小樹林了。”

　時珩：“……”原本也沒打算進小樹林，他在胡思亂想什麽。

　不過進去也沒關系。

　他想的話，那就滿足一下好了。

　醋意值-10。

　……

　那邊，選座位還在繼續著。

　時珩旁邊一直沒有人選，直到輪到接近二十號時，一名女生走了過來，心情頗為激動又強忍著嘴角的笑意坐了下去。

　她過來的時候陸辰星注意到了，短頭髮，臉有點圓，身材微胖，看上去像是活潑且話多的類型。

　陸辰星收回目光，一絲微妙酸意從心底劃過。

　時珩和女生同桌了……

　然而下一瞬就被其他的想法取代了，因為這個女生他看著似乎有些面熟，感覺以前應該在第一考場見到過，後來在食堂好像也見過，而且是坐在自己的旁邊吃的飯。

　女生坐下之後，掏出手機，發出微信——

　【橘子子】：成功登陸！耶！

　【橘子子】：沒想到時珩身邊沒人選，讓我撿了漏，我真是快樂無極限！

　【橘子子】：你快點理我一下啊，我現在好緊張……

　沒錯，她就是之前超常發揮考進過一考場，在考前考後都沉迷嗑CP甚至拉著閨蜜跟蹤他們一路，順便把原本沉迷於陸辰星顏值的閨蜜也拐成了“恆×星”CP粉的五班女生，名叫田思桔。

　腐女的力量，果然是偉大又具有傳染力的。

　……

　好不容易熬到放學，陸辰星照例等著時珩一起走。

　終於不用再在走廊裡等，而是可以站在桌前，看著對方收拾東西，甚至可以一邊看著一邊和對方閑聊些有的沒的……感覺幸福得有些不真實。

　“走了，拜拜，”趙永輝收拾好書包，站起身，拍了下陸辰星的肩膀，惡狠狠道，“你給我等著，明天我一定要發現你成績好的秘密。”

　陸辰星木著表情點頭：“嗯嗯啊啊加油你是最胖的。”

　看著趙永輝雄赳赳氣昂昂離開的背影，再配上頭頂那數值條過半的好感度，陸辰星就有點想笑。

　一轉頭，就見時珩在看著自己，眼睛還眯了眯。

　陸辰星：“！！”

　時珩用指節蹭了下他的手背，語氣淡淡：“走吧，去小樹林。”

　陸辰星尷尬：“那只是個威脅而已，不是真的要去的，而且……去那裡能幹什麽，肯定好多蟲子，咬得全身都是包。”

　“嗯，”時珩笑了笑，“那你想換哪裡。”

　陸辰星脫口而出：“街頭的那種小型KTV都比那好多了。”

　時珩看著他。

　陸辰星：“……”本來是要拒絕的，結果總是莫名其妙就被拐走了思維。

　然後就真的被拉去了。

　這條街是兩個人回家的必經之路，但是路上會遇見的同學卻並不多，此時天色已經有些暗，小屋裡面被四周廣告紙遮擋，從外面什麽都看不見。

　陸辰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突然想到的這個地方的，這種狹小又封閉的空間，光是想想就十分羞恥。

　總之就是有些後悔，但還帶著點小小的激動。

　……

　點了兩首歌，唱完就出來了。

　遠看上去似乎和進去之前沒有什麽變化，湊近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他的嘴唇稍微有些紅腫，耳廓也是紅著的。

　沒帶耳釘的那個耳垂上，還有個清晰的牙印。

　剛分完班的前幾天，大家彼此都不太認識，無論是上課還是下課都顯得有些拘謹。

　直到高振波通知周五下午自習課時間，要舉行競選班幹部的活動，原本沉寂的大家才蠢蠢欲動起來。

　很快就到了周五中午。

　“你要參加競選嗎，”午飯時間，陸辰星抬眼看向時珩，“你還想當班長嗎？”

　雖然他也想當，但是在他眼裡時珩更加適合，所以如果時珩也想當，他完全可以讓出這個位置，全力支持時珩。

　時珩連想都沒想，直接回答道：“不想當。”

　陸辰星驚訝：“為什麽？你當夠了嗎？難道覺得是影響學習嗎？”

　“不是，”時珩語氣頓了一下，隨後笑著對陸辰星小聲道，“我更想看你當。”

　陸辰星心裡一暖，頓時有些不好意思，碰了碰耳釘，問：“……那你呢，有沒有其他想當的？你不管要競選什麽，應該都是穩拿的吧。”

　時珩想了想：“學委吧。”

　隨著學習對大家越來越重要，學委這個職位也變得越來越重要了，每班都會選擇讓學習成績優異並且掌握良好學習方法的同學當。

　陸辰星想了想，覺得這樣似乎也不錯，便點頭道：“那挺好的，適合你，而且還可以經常跟我一起，應該沒有人心裡沒數地要和你這個年級第一爭吧。”

　然而，沒想到的是——

　趙永輝這個心裡沒有數的，也要競選學委。

　競選學委的原本有六名同學，三名女生三名男生，時珩是最後一個上去發言的，在他發言結束後，那幾個同學真的全部都直接棄權了。

　只有趙永輝不棄權，還有些激動地期待著大家給自己投票。

　競選班長的倒是不多，包括陸辰星在內的只有三名，其中有一名男生在原來的班級也是班長，但是成績只在班級裡面排中等，在這個成績至上的環境裡並沒有什麽優勢。

　投票前，陸辰星忍不住，用手肘戳了戳趙永輝：“小老弟，你真不棄權嗎？”

　趙永輝捂住選票紙，不讓他看，反問道：“我為什麽要棄權？”

　陸辰星：“……”這能因為什麽，還不是怕你尷尬，剛才給你的掌聲稀稀拉拉的，但給時珩鼓掌的那些人手心都紅了你沒發現嗎？

　“我看你物理分數挺高的，都接近滿分了，”陸辰星決定換個角度勸說，讓他自己意識到問題，“物理課代表目前還沒人想當，因為我們物理老師太凶了，你現在改成競選物理課代表還來得及，百分之九十五的概率能直接當上，但是競選學委的話……”

　以你期末考試班級第八的排名，可能連百分之五的票都拿不到。

　後半句話他沒說出來，因為太殘忍了。

　陸辰星回憶了一下，趙永輝從剛上初中開始就一直特別要強，如果他並沒有和自己被分在一個班，那他肯定可以次次班級第一的。

　可是他一直被自己壓著一頭，搞得性格都快要扭曲了。

　周圍的環境裡，努力的同學自然很多，但是比趙永輝還努力的同學，陸辰星卻幾乎沒有到見到過了。

　他甚至敢說，趙永輝比自己還要努力。

　只是……有些上限，是需要提升天資才能突破的，但天資卻是無法提升的。

　想到這裡，陸辰星忽然覺得趙永輝並不那麽煩人了，反而覺得他是個有夢想敢於拚搏又分外執著的傻憨憨，然而正是因為太執著了，導致有點可憐。

　陸辰星都有點想哭了。

　無論如何都超不過一個人的痛苦他是知道的，在最開始面對時珩的時候曾深刻地體會過，當時很痛苦很生氣，但遠遠沒有趙永輝這麽嚴重。

　不然就……

　陸辰星看向選票紙，學委那一框還空著沒有填寫。

　他知道時珩一定會當選，而且一定會得到碾壓數量的票數，會得到無數支持和掌聲。也知道結果出來後，趙永輝一定會失望至極。

　他隱隱感覺到，趙永輝可能也知道這一點，可是還是想等待著渺茫的被人認可的奇跡。

　唉，這種人……倒是難得。

　陸辰星最終還是心軟了，腦子被同情和感動衝得有些發暈，抱著男朋友少一票也無所謂的心態，在投票紙上寫了趙永輝的名字。

　就當是鼓勵一下吧。

　讓他知道還有人覺得他可以，不至於到時候那麽難堪。

　陸辰星埋頭寫名字的時候，趙永輝還在嘟囔著：“太糾結了，班長投誰呢……”

　陸辰星看了他一眼。

　趙永輝哼了一聲：“別想了，反正肯定是不會投你的，你是我的敵人。”

　話說完，他迅速下筆，在紙面上寫了陸辰星的名字，用手掌捂著不讓陸辰星看，但陸辰星還是不小心從指縫裡看到了。

　陸辰星：“……”這是什麽傲嬌鬼。

　選票都收上來後，高振波環視了一圈，決定讓時珩去唱票。

　陸辰星看著前面那一大摞紙，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然而不等他再細想什麽，高振波就叫他去黑板幫忙計票了，然後又找了個女生去幫時珩監票。

　陸辰星站在黑板前，拿起粉筆，手指有點抖。

　倒不是因為他怕自己不能當選班長，就是怕時珩看選票的時候認出了他的字，發現自己沒有投給他……

　天啊！我是個傻逼嗎！為什麽就投了趙永輝呢！被發現了就太尷尬了！都不知道怎麽解釋！

　我像一個選秀時候見選手家境貧寒努力上進就心軟投票的評委……

　陸辰星扶額，暗暗祈禱不要被時珩認出來。

　職位很多，有的只有一名同學競選，有的有人棄權只剩一名同學，所以只有不到一半的職位是需要投票選出的。

　很快就到了競選學委的唱票。

　本來念自己的名字都總會有微妙的感覺，票上清一色的“時珩”，時珩念得都快要不習慣自己的名字了。

　忽然，他頓了一下。

　熟悉的字跡，在那個框裡寫的竟然不是他的名字。

　然而停頓隻持續了片刻，時珩又繼續語氣平靜地念道：“趙永輝。”

　醋意值 30。

　陸辰星抖著手，在趙永輝的名字下面畫了“正”字的第一筆。

　時珩拿起緊挨著的下一張票，也是投了趙永輝，看樣子正是趙永輝自己投的，而下面給班長投票的格子裡，寫的是陸辰星的名字。

　陸辰星被投，他本應該很高興的。

　但是，依然很不爽。

　醋意值 20。

　……

　果不其然，結果和陸辰星預想的一模一樣，趙永輝只有兩票，其余全是投時珩的。

　唱票完全結束後，陸辰星看著自己名字下方最多的正字松了口氣，放下粉筆轉過身打算回座位時，不經意地瞟了一眼時珩的頭頂。

　醋意值……50？？？

　投了個票竟然漲了50！！有那麽多！！糟了！！要涼了！！

　陸辰星原地凌亂，不敢再看時珩的眼睛。

　時珩見對方目光閃躲，似乎是心虛的樣子，有些不悅的眯了眯眼睛，但是轉瞬間又想到了別的什麽，微微勾了勾唇角。

　其實，只要一眼，他就能看出陸辰星為什麽要投趙永輝而不投他，他太了解對方了，連對方心軟的地方都能完全明白。

　雖然能猜到，能理解，也並不生氣，但是……

　並不是很想直接放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