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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清歡gl》第25章 南泱番外(一)泱泱南水
我是在南海邊被師尊撿回來的。

 師尊與我說過,他發現我時,我孤零零一個人被單薄的繈褓裹住,被十分隨意地擱在海邊裸石上,蒼茫海水都險些將我卷進去,他看見我,覺得這孩子生的著實恬淡。師尊說,泱泱大海,都舍不得吞掉這樣骨骼清奇的孩子。

 那一年我不知道自己多大,也不知道父母系誰。

 我有記憶開始,便是在常年落雪的北罰宮了。北罰宮地處極北,終年都不得見幾回太陽,和昆侖或華山一般,確是個適合修道的好所在。喻修師兄長我五歲,那時已懂得幫師尊照顧我;容懷師兄與我同歲,也與喻修師兄一樣懂事。

 不過平日裡,終究是男女有別,喻修師兄總和容懷師兄混在一塊玩,一塊練劍。而我,他們說我是女孩子,怕鬧起來傷到我,於是便常常形成這樣的場景:他們兩個男孩子在庭院裡嬉鬧不停,我坐在一邊的石階上安靜地看。

 師門就我一個女子,兒時許多事情都沒有人可以傾訴,其他弟子念著我是掌門的親傳徒弟,不敢與我親近。久而久之,我便也不再想要找誰傾訴。常年的修道習劍,讓我變得和所有的北罰弟子一樣,清心寡欲。

 一直記得小時候,師尊有回問我:“泱兒,你想不想你的父母?”

 我仔細思考了會兒,道:“不想。”

 師尊又問:“如果你明天就死去,你怕不怕?”

 我又很認真地思考,道:“不怕。”

 師尊歎氣:“了無牽掛,不知於你終究是福是禍。”

 這世上本就沒有值得執著的事物,因為一切事物都不會因為你的執著而成為永恆。既然終會消亡,又何必執著。故而,如果明天死去已成為我的命數,我又有何不甘,又有何留戀。

 修成之後,所有的歲月仿佛暫停,我永遠停留在二十歲。這讓我平日唯一的興趣也打了水漂,再不能數著自己老去的日子。每天的太陽升起,每夜的月亮落下,對於他人來說如白馬過隙的光陰,在我這裡每天都是一樣。

 但好在,我只是長生,不是永生。師尊說,我大約有五百年的時間可活。

 幸而,只是五百年。

 、

 蒼旻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忘記是哪一次去昆侖時偶然結識的。她不住昆侖的宮閣,只在昆侖的後山尋了個洞窟,收拾收拾住了進去,那洞叫做華胥境,倒應了蒼旻的性子。

 她少有出華胥境的時候。這次北罰正忙著和亂花谷對付天隼教時,她竟有了那瞧熱鬧的心思,從昆侖千裡迢迢趕了過來,跟著北罰的一行人又千裡迢迢進了中原,美名其曰為了照看我。實際上我也曉得,她那華胥境裡的一套她極為喜歡的紅檀木桌椅,前幾日叫她的小徒弟練劍時笨手笨腳毀了大半,她惋惜得緊,迫切想要親自去中原置辦一套更好的更珍貴的。

 如此執著於外物,當真該是一個修道之人的心思?

 離進攻天隼教還有十多天,我們潛伏在離天隼教不遠處的客店裡,師尊和亂花谷谷主忙著商議一些事務。我閑在房間裡,正翻看手裡一本書,蒼旻卻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拉了拉我的袖子:

 “阿泱,今晚西邊有街市,去不去?我聽說那裡的攤子上什麽好東西都有的賣,你應當喜歡那些小玩意兒的。”

 我不看她,隻幽幽道:“我不久前聽旁人說,西邊街市有家古董店,近日進了一套極為罕見的紅檀木……”

 蒼旻一笑:“你還真了解我心思。跟我走一趟罷,我鮮有在外走動,不太會和那些人客套。”

 我淡淡回道:“我多常在外頭走動?走就走罷,但你不要在我身上擱太大期望。”

 蒼旻除了對桌椅那種擺飾有點獨特的偏執,其他都很好,性子恬淡,也不聒噪。除了偶爾打趣我,若不是這一點,我會更喜歡她這個朋友。

 才隨著蒼旻下了樓梯,拐角處就冒出一個小腦袋,探頭探腦地朝我們看。是個女孩子,長得頗為水靈可愛,神情有些慌張。她見了我們,似乎猶豫了一下,但隨即還是一步躍上樓梯,急急忙忙欲要從我和蒼旻之間溜過去。

 她身後立馬就有兩個青衣男子緊跟著跑過來,嘴裡一邊喘氣一邊叫道:“少谷主!少谷主!你不要亂跑……”

 少谷主?

 蒼旻反應很快,沒等女孩鑽過去,就一把揪住女孩的後領拎起來。女孩被抓,急得兩條腿直亂蹬。

 “呼……多謝蒼旻前輩,還有……南泱尊上。我家……我們少谷主她不肯喝藥……”

 “你閉嘴!你閉嘴!”女孩叫著打斷青衣男子的解釋,“放開我!當心我叫我爹罰你!”

 我見那女孩臉憋得通紅,伸出手去,抱住女孩的胳肢窩輕輕抬起一點,看著蒼旻道:“你這樣拎,當心勒著她喉嚨。”

 “對。”蒼旻輕輕一笑,將女孩就手扔到青衣男子懷中,“你可看好了,非常時期,不要壞了你們谷主的大事。”

 “是,是,蒼旻前輩。”青衣男子連忙應下,拚命按住不停掙扎的女孩。女孩嘴裡一邊嚷嚷,一邊拉扯,一副死都不回去喝藥的架式。

 著實鬧得人心裡不舒坦。

 我由袖口抖出一個隨身帶的木匣,從裡面取出一顆圓滾滾的白色小丸,用指力彈入正哭鬧的女孩口中,她的腦袋隨著這動作顫了一下,聲音戛然而止。

 女孩愣住,腮幫子微微鼓著,隨即嘴巴動了動,含著那丸子安靜下來。她旋即看向我,眼睛瞪得大大的。

 果然,對小孩還是這東西管用。

 那女孩只是呆呆得看我,也沒注意就那樣被青衣男子抱了回去。

 隨即,我和蒼旻便走出客店,將那插曲拋在腦後。

 走了有一陣,蒼旻忽然道:“你剛剛,給那孩子吃的什麽?”

 “尋常的糖罷了,哄小孩子玩的。”我隨意回道。

 “哄小孩子玩的?那……你怎麽隨身帶著?”蒼旻低低一笑,“該不是留著沒事哄哄自己的罷?”

 我一時語塞,沉默下來,能感覺到耳朵有些發燙。

 可是,喜好吃糖丸這種事情,總比偏執紅檀木桌椅有臉面多了。蒼旻也好意思笑話我。

 但我沒有那樣無聊,所以不會在這種無謂的事情上同她多費口舌去爭辯。

 蒼旻忽又拉了拉我:“哎,我去那邊看一看,你待在這裡等我。”

 我皺皺眉,心想何時蒼旻也如此事多起來。不過還是依著她的話站在原地,安靜等她。

 蒼旻這一去就去了很久。

 我看著身邊越來越多的人來來往往,都覺得自己有些佔道了,可蒼旻說叫我就在這裡等她,我自然不能隨意移動。

 腳腕上忽然一沉。

 我隻當什麽東西倒在我腳上,於是挪了挪腳輕輕踢了踢。但那重量還粘在上面,且一點都不輕。我低了頭去查看。

 一個白滾滾的小東西死死抱著我的腳踝,從我這個角度看,活像個糯米團子,又矮又圓的,像是一個飯團上插了四根短短的胳膊腿兒。

 這還不到半個時辰,又是一個小孩子。我今日似乎與小孩子犯衝。

 “喂,下來。”我語氣帶了點強硬。

 小孩子微微揚起頭,一雙黝黑清亮的眼睛定定看著我,像鑲嵌在肉乎乎臉蛋上的兩顆圓潤黑曜石。因著這會兒是冬天,她小腦袋上戴了個狐皮做的絨帽子,帽沿堪堪遮到她眼睛上方,額頭眉毛一並擋了;身上裹了一層頗厚實的狐裘,看模樣是富貴人家的孩子。這身量,看起來不過兩三歲。

 她似乎聽不懂我說什麽,還是死死環著我的腳踝,像個飯團粘在上面不肯撒手。

 我提著她的領子將她拎起來,打算把她放到一邊。結果這小孩直接拉著了我的右手,細嫩小手在我的食指外側來回留戀地撫摸。

 我因為習劍,右手的食指外側生了一層薄繭,摸起來怪刮手,這孩子居然對我的右手有特殊的偏愛,在我的食指和虎口處反覆觸碰。

 她忽然開口,說話含糊不清:“你神……神……仙?”

 我仔細分辨才分辨出她說的那幾個字,回道:“不對。”

 “女……女俠……?”

 “不對。”

 “唔……”她又咕咕唧唧些模糊不清的話,我索性不再費力去聽。

 “咦,這是誰家的小娃娃?長得真可愛。”蒼旻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小孩子哪個看起來不可愛?在我眼裡,所有的小孩都長一個樣,五官都還沒開,哪裡瞧得出區別。

 “你這會兒知道回來了。”我淡淡回道。

 蒼旻手裡拿了串糖葫蘆,衝我輕輕一笑:“少怨我,我本來看我要看的東西沒花多少時間,可在那邊看見了賣糖葫蘆的,想著你不是愛吃這種甜膩膩的東西,就給你順便帶了串。”

 “我不吃這個。”我剛想轉身離開,又想到這東西不能浪費,蒼旻不愛吃,我又沒那臉在大街上吃,難不成白扔了,忒暴殄天物。

 我從蒼旻手裡拿過那串紅豔豔的糖葫蘆,蹲下去順手遞給腳邊的糯米團子,她瞪著眼睛瞧我,似乎不懂得要接過去。我直接塞進她小小的嘴巴裡。

 小孩子嘴裡被一顆糖葫蘆塞得滿滿的,嘴邊糊了一圈的糖渣子,腮幫子撐得圓極了,看起來更像個白飯團。她臉上的肉鼓起,擠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

 “你不怕把她噎死。這孩子,模樣真討喜,不曉得是哪家的小姑娘。阿泱,你從哪裡撿來的?”

 “不是我撿的,她自己不知從哪冒出來。”

 “天要黑了,她一個小孩子怪不安全。你看,這眼跟前就是個客棧,咱們進去順道吃點飯,等等她家大人來接她。”

 我琢磨一下,算是可行。蒼旻還算有善心,那麽些年的道沒白修。

 糯米團子又爬過來,死死粘在了我的小腿上,嘴裡叼著的糖葫蘆蹭了我一靴子的糖漬。我將她撥拉一下,她還不松手。蒼旻在一邊笑道:“你就這樣帶著她進去罷,權當靴子上多了個掛飾。”

 成什麽樣子。

 我冷著一張臉,卻不得不隨著這團子粘在我小腿上,同蒼旻一起奇奇怪怪地走進客棧,周圍的食客和店鋪夥計都看著我指指點點。

 尋了個邊角位置坐下,小團子依舊粘在我身邊坐著,我面無表情地捏著糖葫蘆喂她,她得寸進尺地又握住我的右手,仍摩挲我的食指。

 蒼旻在一旁笑:“這孩子挺喜歡你。喂,你叫什麽名字?”

 小團子見蒼旻問她,眯著眼睛努力想了想,有些費勁地抬起短短的小胳膊指指自己,口齒含糊:“我……名字……阿……阿落……”

 “阿落。”我隨著她低聲複述。

 小團子看著我笑得傻乎乎地點點頭,仿佛在因我叫對她的名字開心不已。

 蒼旻輕笑一聲,目光投向掌櫃那邊,好像在看飯菜何時上來。小團子咬著糖葫蘆吃得津津有味,也不知道她嘴裡那幾顆小牙齒到底嚼不嚼得動。我目光落在糖葫蘆上,微微出神。

 小團子余光看到我在看她的糖葫蘆,十分有眼色地抬起她那短得可愛的小胳膊,將糖葫蘆費勁地遞到我的嘴邊。

 我看一眼蒼旻,蒼旻還在看櫃台,一時半會兒好像沒有要轉回來的意思。

 又將目光擱到面前的糖葫蘆上,看看團子有些期待的眼神,我想,給她個面子也好。於是,微微垂了頭,咬了一口那裹著厚厚糖衣的糖葫蘆。

 我鮮有出北罰的時候,上一回發現這好吃的小玩意兒,還是在十年前。

 那一顆山楂球有些大,我才裹進腮幫子嚼兩下,蒼旻就十分是時候地將頭扭了回來,她目光一下就掃到了我臉上,一時愣住。

 “咳咳……咳咳”一時著急,那山楂竟然不慎噎在了我嗓子裡。

 蒼旻嗤笑一聲,一邊忙著給我遞水,嘴裡一邊還不饒人:“阿泱,你這麽大個人,還是堂堂北罰的尊主,居然也和小孩子搶那種東西吃……”

 我的耳朵又開始發燙,只顧著拿著手裡的水杯往喉嚨裡灌水,頭也不敢抬起,生怕撞上蒼旻的目光又叫她嘲笑我。

 等我灌下第四杯水時,店小二才將飯菜端了上來。這家店上菜速度可著實慢了些。

 蒼旻一邊夾菜送進團子碗裡,一邊問團子:“阿落,你可記得你家在哪裡?跟著誰出來的?”

 團子懵懵懂懂,只顧著用手抓面前碗裡的肉往嘴裡送,筷子也不會使。她一點都沒有打算搭理蒼旻的意思,隻把那一張肉乎乎的小臉吃得一臉油水。

 我實在看不慣吃得這樣髒的,忍不住挪開團子的碗,團子見碗被拿走,一時急得嘴裡唔唔含糊說著什麽,一邊還伸出短胳膊去夠。

 “不要這樣拿手吃,很髒。你坐好。”我耐著性子和團子說。團子呆呆地看看我,乖乖坐好。

 我拿著杓子,在上面舀一點白飯,均勻放上一些菜,往團子嘴裡囫圇一塞。

 團子嘴裡塞得滿滿的,一臉滿足得吧唧小嘴嚼得十分開心。

 於是我一邊吃飯,一邊還要時不時拿杓子往團子嘴裡塞上一杓,一頓飯吃得我有些累。

 蒼旻忽得拉了拉我,壓低了聲音:“阿泱,你看店裡才進來的那些人。”

 我剛才只顧著照看小團子,都沒去注意店裡進來了什麽人。依著蒼旻的話,我朝門口一看,是三個戴著同樣款式半臉面具的黑衣男人,服飾顏色和款式也十分相近,一看就知道是一個門派所出。

 蒼旻又壓著嗓子繼續說:“你看看那面具,可認得?”

 怎不認得,面具右側俱都刻了一隻海東青展翅的圖案,是天隼教。

 那三個男人環顧四周,其中一個看見我們目光定住,和旁邊的人耳語幾句,然後他們三人朝我們走來,手裡捏著的刀似是準備隨時出鞘。

 “二位姑娘,冒犯,請問你們帶的這個小孩……”

 蒼旻接過話:“這小孩剛剛自己在這家客棧門口,忽然纏上我朋友,我們便帶她進來,等她家裡人來接她。”

 另一個面具男聲音明顯年輕些,話語也直接:“這是我們小主子,跟著我們一起來的。麻煩二位姑娘照看了。”

 我低頭掃一眼小團子,她目光還緊緊粘在離她最近的一盤雞肉上,嘴角口水都要流出來。

 她是天隼教的孩子。

 我淡淡地看了她一會兒,向面具男說:“下回看緊她,小孩子很容易叫人拐了去。”

 面具男道一句是,便上前來抱小團子:“小主子,隨屬下回去吧……”

 小團子有些著急地蹬腿兒,眼睛忽又看向我,嘴裡咿咿呀呀說著什麽,小手胡亂揮動,竟在慌亂中準確地抓住了我的右手,她手實在小,捏不住我的整個手,隻捏住了我的食指。她適才偏愛的食指。

 我心中一動,卻還是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做。小團子被面具男一邊安慰一邊強製著抱走,她抓著我的小手也慢慢滑落。

 她緊緊看著我的眼睛中有一點什麽在閃著亮晶晶的光。

 可她是天隼教的孩子。

 我淡淡撇開目光,看著桌上那半串沒有吃完的糖葫蘆,感覺到捏著我那四根溫熱的小小手指緩緩抽離。分開的那瞬間,小團子口中似乎發出一聲嗚咽。

 面具男似乎長長舒了口氣,抱著小團子又向我們道幾聲謝,匆匆離開了。

 天隼教的人,還挺懂禮貌。

 我端著一杯茶沉默著喝。許久,蒼旻輕輕道:“還以為會打一架。阿泱,你猜,那小孩子是天隼教誰的娃娃?天隼教的堂主護法那麽多,也不曉得是誰的孩子。若是知道了,以後攻打天隼教時,也好留她一命,不枉萍水相逢一場。”

 留命?

 留不了命。

 到時三劍天譴陣開啟,陣內所有的人都免不了一死。到時候,就算在那天隼教眾人中,我親眼瞧見了團子,我也不能忤逆了正道,放棄陣法去救她,給她留一命。

 也罷,如果她的死是必然,又有何執著,一切皆是命數。

 愧疚嗎。

 或許,有那麽一點。

 但沒有關系,我的記性向來不太好,這件事情,過幾年就會忘記。

 記憶,於我來說,也是不必執著的東西。因為無可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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