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回努力讓自己的精力集中。
犯罪心理側寫不是玄學, 而是根據案情,根據犯罪分子的特征,進行縝密的分析和推理。
他把過去所做的細沙案的各種結論推翻, 重新開始按照最近新的線索和思路進行推斷。
炸彈這種東西, 和一般的行凶方式完全不同。
自從諾貝爾發明出黃色炸藥, 它在應用於爆破之外,更多開始應用於戰爭。
隨後,炸彈客就應運而生。
這是世界上最為危險的一種罪犯。
凶器的製作成本很高,一般人不會製作, 但是同時威力巨大,操作起來更為簡單, 讓人防不勝防。
在蘇回看來, 炸彈客是理性的瘋子。
他們的瘋狂具有一定的邏輯性,但卻更加沒有底線。
相對於一般的罪犯,炸彈客更難以預測。
這樣的人, 比普通手拿刀槍的凶手更加可怕。
炸彈客之中有很多代表性的人物,比如高智商的希爾多,警方抓捕他一共花費了十七年的時間。他威脅《紐約時報》發表了名為《工業社會及其未來》的宣言,他認為“工業化時代的人類最後會被高智能的機器人所取代,要麽就是被控制機器人的那些精英所統治, 人類可能會因此滅絕。”
還有造成了168人死亡的麥克維, 製造了俄克拉荷馬爆炸案。他幻想自己是個英雄,要和凶猛的野獸搏鬥,認為有些人類為野獸服務,就該化為灰燼。他直至被執行死刑,都對自己的行為毫無愧意。
大部分的此類凶手,會有一些上帝情結, 也就是God Complex,他們認為自己強大,無所不能,宛若神明。
他們冷漠,蔑視凡人,以為自己可以隨意主宰他人的生命。他們是傲慢的,喜歡權力的,試圖操縱他人的,通常是自戀的。
這些側寫,符合宋藍恩的資料。
在兩年前,細沙案持續了五個多月,一共爆炸15次,華都太大了,並不是每一次都會引起死傷,卻讓所有人懸著一顆心,時時擔驚害怕。
那是長達一百五十天的噩夢,華都警方也一直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蘇回把細沙所有案件裡,除去明確可以發現是解秋所為的進行整理篩除,然後再用編號進行詳細區分。
除了解秋犯案的六次以外,還有九次。
他記得,另外一人是當年月光鎖定的,當年他們兩個人的爭論點就在於解秋和這個凶手所表現出的犯罪模式不同。
相比於解秋,這個人更為凶殘,也充滿了更多的變數,他所操縱的爆炸案,爆炸時間較早,一般是在人多的地方引起爆炸,多為開放性地域。
他選擇的地方,是華都的標志性建築,他所安放的第一枚炸彈就是在華都非常有名的一個廣場的噴水池邊,造成了噴水池的損壞以及人員的傷亡。
第二次,他引起了一尊雕塑的倒塌,又造成了數人死傷。
第三次,是在華都最繁華的商業街路口,電子屏幕下。
這個人像是一個觀眾,在爆炸發生之時,他可能就隱藏在人群之中,冷漠地看著那一切,內心卻無比的雀躍。
在幾個人之中,他的表演欲望以及操縱欲望是最強的。
在之前,他的作案次數不多,隻作案了這三次。
他酷愛殺戮,是幾個人裡最為凶殘的,他以及摧毀掉幸福的解秋,為細沙案定下了鮮明的風格。
第二位凶手,幾次爆炸之中,這位凶手花費的時間較長,而且選擇的目的地多為室內。
他會把炸彈仔細安頓好,掩藏起來,在自己完全離開以後,再進行引爆。
他有一次放在了一處沒有攝像頭的寄存櫃裡,一次是在一個活動中心的活動室。
比較起殺人,他更喜歡破壞,對那些建築進行破壞,引起人們的騷動恐慌,以及連鎖反應。
他與上一位凶手相比,更加畏手畏腳,瞻前顧後。
他可能在行動上些不便,所以在他拿著炸彈的時候,是最晚引爆的。
他打開過儲物櫃,可能有一些偷盜的技能,在周圍都是空箱子的情況下,他選擇了中部的箱子,可能身高不高。
蘇回判斷,這個人是男性,他有可能是個前科犯,他有一些仇富意識,放置的區域都是所謂的富人區。
他的年齡可能會是幾個人之中最大的。在過去的案件之中,他的作案只有這兩次。
第三位凶手,蘇回還記得,藍安說過一句話,說宋藍恩認識的人裡,有男人也有女人,他判斷這一位可能是女性嫌疑人。
這個凶手可能犯案四次,其中卻出現了兩次空放,一次炸彈爆炸在了一處垃圾場,另外一次爆炸在了植物園外。
在植物園的那一次,天上下了小雨,她可能打著傘,不方便行動。
她在炸彈引爆時,故意避開了幼兒和孕婦。
相比較而言,這位凶手是造成的影響是最小的,沒有人因為她的行為死亡,僅有幾人受傷,她似乎還沒有完全泯滅人性。
蘇回可以感覺到,這個女人不是初出社會的小姑娘,她的年齡應該在三十歲以上,她可能有過孩子,也可能經歷過喪子之痛,她在把自己的痛苦加之於他人身上。
她長得不漂亮,十分平庸,因此在人群之中,無法引起人們的注意。
這些人都是從宋藍恩那裡拿到危險品的,他們會在何種情況下,在哪裡會面呢?
是在街頭還是橋下?宋藍恩會把包交給他們還是會放在一個地方,等他們來取?
他們是否曾經見過面,還是現在首次會和?
他們會用什麽交通工具?
地鐵安檢嚴格,可以排除了。
他把注意力放在自行車,步行,私家車,出租車上。
還有活動的時間,他大概可以計算出,這些人拿到那些東西時間是下午。
兩年前,這些人進行過多次的犯罪。
他們在隨著時間的推移進化,慢慢的,他們發現:好像這個遊戲還可以更加驚險刺激。
我可以輕易逃脫法律的製裁,不會被人發現。
我期待一場更為殘忍的殺戮。
他們已經食髓知味,在這樣的心理之下,反覆連環爆炸,可能就發生了。
借著現在更多的信息,蘇回把細沙案完全分析了一遍,到了凌晨三點半點,他終於落筆,長出了一口氣。
這樣的三個人,可能就是他們要面對的幾位主謀凶手。
可是還有一些,蘇回是想不通的,這樣的三個人,他們是怎麽和宋藍恩走到一起的?
他們有什麽共同點?
他們怎麽聯系,又為什麽要做這麽一件事?
他們是以此為樂?還是作為信仰?
這兩年來,宋藍恩是被囚禁了,那麽這三個人,又在做些什麽呢?
像是普通人一樣,隱藏在人類之中進行生活嗎?
宋藍恩的這次出逃,和他們是有關系的嗎?
還有太多的問題需要解答,蘇回卻覺得有些冷,他的手有點抖,胸口的傷口有些隱隱作痛。這種程度的疼痛還在他的可承受范圍內,就是讓他無法再專注思考。
他拿著那張打印出來的側寫結果,剛站起身,就覺得一陣眩暈。
似乎已經支撐到極限了,腿發軟,眼前也一陣一陣發黑。
陸俊遲一直在餐桌旁看著電腦,這時候見他起身,忙走了過來,正好把他扶住了。
蘇回這才站穩了,把側寫結果遞給他:“可能會有不準確的,現在……只能先做到這種程度了,我明天再來繼續推導。這個你先當參考,別給別人看。”
陸俊遲接過測寫結果,是厚厚的一疊,字字都沾了心血。
蘇回低聲把上面信息匯總了給陸俊遲簡述了一遍,然後蘇回又道:“這些僅是根據過去兩年前的信息進行的側寫,這些人應該是這次犯案的核心。不過我懷疑,如果他們收集到的製作材料夠多的話,宋藍恩可能會把遊戲擴大化。”
陸俊遲皺眉問:“怎麽擴大?”
蘇回道:“最簡單的方式就是聯系潛在的凶手,找到更多的人加入進來。”
現在他們已經推斷出,很多連環殺手是具有之間是有聯系的,那麽他們可能會找到更多的人,參與這樣一場狂歡。
陸俊遲問:“他怎麽確認,最新招募到的人會進行投遞?又怎麽確認那些人不會把他舉報給警方。”
新手進入,不確定因素也就增大了,對於那些罪犯來說,危險系數也會增加。
蘇回搖搖頭:“他不需要確認,他只需要那些人加入進來,信息是他單方面輸入的,對方並不會知道太多情況。越多的人進入這個遊戲,警力就越分散,他們的勝算就越大。”
眼下的事情絕非那麽簡單可以解決。
說到這裡,蘇回連聲咳了起來。
陸俊遲用手探了探他的額頭:“你有點發燒了。”他看著蘇回這樣,覺得他太辛苦了,滿心都在心疼他。
“沒有那麽嚴重……”蘇回的冷汗一直在冒,心跳加速,困倦得睜不開雙眼,卻拉開了他的手,喃喃地說,“你給我倒點熱水吧。”
陸俊遲伸手想要抱著蘇回,蘇回沒讓他抱,扶著牆慢慢走到了臥室裡,坐在床上。
陸俊遲出去,蘇回就打開了櫃子,取出了幾粒藥倒在手心裡,然後放入口中。
幾種藥物有退燒的,止疼的,也有止血的。
他分不清症狀也沒有時間細細研究,只是希望這種時候不要被身體拖累到無法行動。
這個案子太過關鍵了,他不想錯過一分一毫,更不能倒下。
等陸俊遲端了熱水過來,蘇回喝了幾口水把藥都吞了下去。他躺在床上,對陸俊遲說:“我有點困了。”
“睡吧,我也睡一會。”陸俊遲躺在他的旁邊,調暗了燈,“我陪著你。”
蘇回的頭還有點暈暈的,他蜷縮了身體,撐到後來藥勁終於上來了,意識變得朦朦朧朧的,終於是進入了一種半睡半醒的狀態。
陸俊遲一時沒有睡,他看著蘇回寫的側寫結果,過一會蘇回的呼吸平穩下來,他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上面有著一層薄汗,但是溫度好像降下去了一些,他這才稍稍放了心。
蘇回好像感覺到了什麽,雙眼合著,睫毛微顫,他側了身,向著他的方向蜷縮了起來。
陸俊遲像是哄孩子似的,伸出手在他的背上拍了拍。
凌晨四點的城市安靜極了,他看完了蘇回寫的側寫以後,這幾個人的樣貌就開始逐漸在他的腦中清晰起來。
那些凶手們就像是普通人一樣,和他們共同生活在這個城市裡。
陸俊遲考慮著,這樣的三個人,加上剛剛逃出的宋藍恩,這會是非常顯眼的。
他們並不是低調隱忍,會暗中行事的人。
他想到這裡,睜開雙眼打開手機,給工作組的其他人留言,讓他們明天一上班就拿著宋藍恩的照片以及通緝信息發往各個分局。查找他是否去了一些公共的場合。
他想了想,加了幾條篩選標準,根據藍安的口供,宋藍恩是長發,他可能去剪頭髮,也可能戴了帽子。
忙完了這些,陸俊遲才轉身入睡。
蘇回這一夜睡得不太踏實,總感覺時間要到了,可是眼睛想要睜開卻完全睜不開。
耳朵邊似乎有人在說話,又像是奇怪的聲音,讓他聽不清是什麽。
等他眉頭一跳,睜開雙眼,天色已經大亮了。
蘇回看看表,已經是八點多。
他想,是不是陸俊遲看他睡得太熟了,沒有叫醒他……
然後他看到陸俊遲走了進來:“上午我已經給他們進行好了安排,他們都去外勤查詢了,九點鍾鄒局說要開個中層會議,我看時間來得及,就沒叫你。”
蘇回起身,他還是有點頭重腳輕,胸口悶悶的,有點鈍痛,但是比今天凌晨的狀態好了很多,他咳了幾聲,急忙洗漱了出來。
陸俊遲在車上時接了個電話,掛了以後和他說:“今天上午各個分局已經在進行排查了,現在發現了昨晚宋藍恩和幾個人用餐的燒烤店,老曲他們已經在和店主錄取口供,並且調取監控。”
陸俊遲頓了一下又說:“飯店老板對那幾個人的描述和你的側寫基本吻合。”
有了目擊者和影像,這樣一來,和宋藍恩在一起的幾個人應該很快就能找到,也能夠很快獲得更多的信息。
蘇回終於松了一口氣,這一次,他們一定要跑到對方的前面。
快到分局時,陸俊遲又接了一個電話,嗯了幾聲以後,神情有點嚴肅。
等他掛了以後,蘇回問:“是什麽事?”
陸俊遲皺眉道:“是總局的王秘書打過來的,說鄒局讓他通知你一起參加今天早上的中層會議。”
他上次接觸過那位鄒局,是位不好說話的新領導,現在案子到了最關鍵的時刻,他也不知道鄒局為什麽忽然提出讓蘇回參加會議。陸俊遲有點奇怪的感覺,也有點不詳的預感,似乎今天這中層會,將會是一場鴻門宴。
蘇回卻一片淡然,用手壓住他的手道:“也許就是問案子的事,不會有什麽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