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上的一切信息都可以刪除, 現代人已經過分依賴網絡資源。
有時候反而是人的記憶能夠留存更久,那些曾經在老人記憶中,本子裡記錄下來的事情, 可能比搜索框能夠告訴人們更多信息。
蘇回想到了這一點, 陸俊遲馬上覺得, 這可能是個思路。
他起身,去給江裡打了個電話。
過了片刻陸俊遲回來道:“我問了江裡,是否了解一家372研究院。事情發生的時間有點早,他那時候還沒有來華都法制, 但是他答應從那邊的媒體關系網找一找,看看有沒有人知道一些消息。”
其他的, 還有什麽可以查的線索呢?
陸俊遲疑惑道:“我還是很奇怪, 想要做一個心理研究院,就算沒有上百人,也至少需要幾十人吧?那麽多的人, 怎麽可能全部都銷聲匿跡?”
雖然時間過去很久,但也不至於一點相關的線索也查不到。
蘇回道:“按照正常的邏輯,這麽多人不可能全部滅口,可能會有一些從業人員流向市面上的其他心理機構。也有人會去其他的地方從業……”
兩個人正說到這裡,蘇回的手機提醒忽然響了起來。
蘇回看了一下道:“我之前預約的找楊雨晴看診是在明天下午……要不我往後推推吧。”
這一段時間一直在忙細沙案, 他已經有好久沒有去過診所那邊了, 連續往後推了兩次,要不是上了提醒,他已經把這件事情忘得一乾二淨。
陸俊遲:“你都往後推了好幾次了,這次還是過去一下吧,回頭我陪你過去。”
自從安鬱辭的事情以後,蘇回已經有好久沒有去過雨晴診所進行心理治療, 黃主任一直在強調,心理因素會影響身體的狀況。
上次陸俊遲帶著蘇回去醫院的時候,黃主任還過問來著,陸俊遲覺得再去看一下比較安心。
蘇回這才同意了:“也好,說不定我還可以問下楊醫生,是否知道一些情況。”
陸俊遲忽然想起來,蘇回曾經說過,他在心理診所電梯時,看到過一個人和當初細沙案時看到的人很像,他開口問他:“你問過金秋那件電梯裡的事嗎?”
金秋在前台登記出入,如果那個人也去過診所,她應該有印象。
蘇回道:“我曾經給金秋留言,給她描述過我見到的那個人,可是她說她沒有見過那個人……我也去翻了診所的介紹圖冊,的確沒有看到過類似的醫生。”
“影像調取了嗎?”陸俊遲順著刑偵的思路想下去。
“他們那裡的影像隻保留一個月,等我想起來那個人是誰,想要核對時,早就已經過期了。”說到這裡蘇回用手指按著太陽穴,合攏雙目,“而且我那時候進入電梯,那個人已經在電梯上了,我後來想,他會不會是從樓上下來的……”
“心理診所的樓上?”陸俊遲回想了一下,他在送蘇回過去的時候,曾經無聊看過那棟樓的每層介紹,“那范圍有點廣,教學機構,餐飲的後勤部,還有一家美容化妝公司的代理銷售點,甚至還有一家動畫公司……或者,你願意試試模擬畫像嗎?”
在沒有影像的情況下,有時候模擬畫像也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
蘇回歎了口氣道:“我只要閉上眼睛,就感覺那個男人似乎就站在不遠處,一直在望著我,讓我很不舒服。我能夠在各種照片裡認出他來,但是如果你讓我描述,他有著怎樣的臉型,怎樣的五官,我隻記得是一個上了年齡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個子很高,很多細節都說不出來……”
腦海裡,那個身影好像是清晰的。
可是等他想要仔細看清楚,伸出手想要觸碰的時候,畫面就碎了。
他描述不出他的長相。
線索到這裡,似乎又是斷掉了。
陸俊遲道:“保險起見,我帶幾個人過去查查看吧,也許會有所發現。”
蘇回摸了摸爬到他腿上的海明威,把貓放下道,“我們先從這些方面查下去吧,也許行為分析組的其他人加入以後,會有什麽新的解題思路。”
陸俊遲也希望集思廣益,如果譚局同意他們加入的事,那會有很大的助力。
時間不知不覺又到了深夜,蘇回有些困了,拚圖還沒有拚完就趴在了桌子上,用指尖摸著那些拚圖。
他的視力不好,拚這些顏色近似,形狀複雜的色塊有點吃力。
陸俊遲正在看著王副局自殺的案卷,這個案子雖然不是他們重案組負責,但是刑警隊那邊還是把調查結果發了他一份。
陸俊遲的卷宗還沒看完,就聽著蘇回那邊沒了聲音。
陸俊遲起身走過去,哄著他:“蘇老師,別在這裡睡了,這邊冷,容易著涼。”
蘇回也不知道聽清了沒,長長的睫毛動了動,貓似的低低嗯了一聲。
陸俊遲見他沒有回應,俯身直接把他抱了起來,隨後進入臥室,把他放在床上,又給他蓋上了被子。
客廳裡的燈映入了臥室裡,他忍不住低下頭,在蘇回的額頭上落下一吻。
第二天一早,蘇回是被陸俊遲的手機鈴聲吵醒的。
陸俊遲出去接電話,他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又昏睡了一會。
過了一會,陸俊遲走進來,蘇回這才睜開眼睛:“有什麽情況嗎?”
現在案子沒有破,他的一顆心總是懸著。
陸俊遲道:“是個好消息,江裡說他問了一些人,了解到了一件事,在十年前的那場大火裡有一位幸存者。”
他們也曾經想過從當初的火警記錄入手。
但是那已經是發生在十年前的事,警員都換了幾任,只有一位老火警有些印象,說他們過去時,那裡已經燒的差不多了,沒有人死亡。
警方的檔案裡只有火警的出警記錄,非常奇怪的是,所有的相關檔案都是一片空白。
可是現在他們通過媒體的幫助,竟然找到了一位相關的人。
蘇回一下子來了精神:“那我們可以見下他嗎?”
陸俊遲道:“已經約好了,上午江裡帶我們去他家裡見面。”
兩個人下樓,江裡已經等在樓下,依然背著他們上一次見面時背著的包。
陸俊遲對他道了一聲謝。
江裡就擺手道:“這個謝什麽,我們市民配合警方的工作,是應該的。”然後他轉頭問,“蘇老師,那個專訪的事……”
果然還是想要采訪蘇回……
蘇回咳了幾聲:“等我們手頭的這個案子結了,回頭問下總局的領導。可以的話,我會接受你的采訪。”
聽到蘇回松了口,江裡的眉眼都笑開了:“還有啊,我覺得你們現在在查的案子一定是什麽大案子,這才問到了我這裡,如果可以報道的話,可一定要記得我,給我一手的資料。”
陸俊遲開著車,按照江裡提供的地點,來到了一處有點破舊的居民樓。他們走上樓,江裡敲了敲門,隨後就走出來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
江裡天生就會和人套近乎,遞了煙過去,然後對他道:“龐叔,這兩位就是總局的警察,他們想問問當年火災的事。”
那中年男人點上了煙,一臉的滄桑:“這事情都十年了啊……我開始還在找著那些人,到後來,我都放棄了。”
陸俊遲眼尖,看到了他的右手有兩根手指有些畸形:“你的手……”
中年男人點了點頭:“就是在那次大火裡留下來的傷。”
然後他吸了口煙,開始講述:“十年前,我偶然路過372研究院,發現他們在招收看門的人,那時候我正找工作,就去裡面面試了,負責的人滿口答應了下來。”
陸俊遲問:“你知道那些人是在裡面做什麽嗎?”
男人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也沒有人和我說,我只是看著門口進進出出的,他們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我在那裡做了半年左右,合同也沒有簽,每次工資都是結的現金,我想著,這麽大個機構,這麽多人,總不會是騙子吧,可最後,誰知道……”
“你能夠記得那裡負責人的樣貌嗎?”陸俊遲又問。
“十年了,記不清了,隻記得是個男的,有些壯碩。”
“裡面一共有多少人?”
“進進出出的,有三四十個人吧,有男的,也有女的,除了那個負責人,其他的人年齡都不大。基本上每天,都有一些人來訪,有的是孩子,被父母帶著,還有的是成年人。眼神都是冷冰冰的……”
現在他想起那一段經歷,還是有些不舒服。
陸俊遲又問了一些問題,男人都說記不清了。
陸俊遲看其他的情況問不出太多,繼續道:“那你說說大火的事情吧。”
“我在裡面做了幾個月,後來有一天,大晚上的,我在門房裡睡著了,那天風特別大,研究院裡忽然著起火來。我嚇壞了,趕快打了火警電話,然後找東西來滅火,可是說來奇怪,那天我怎麽也找不到滅火器,大火越來越大,沒有幾分鍾,很快就把整棟建築都包裹住了。”
陸俊遲聽到這裡皺眉:“怎麽會這麽快?裡面還有其他的人嗎?”
“那裡面經常有人值班,也進進出出的,可是那天晚上,一個人也沒有,火非常大,等我跑進去,就發現所有的資料都放在桌子上,碼放得整整齊齊,在那裡燒著。”
蘇回用手指支著下頜思考著,這麽聽起來,這火像是故意放的了。
說到這裡,那位叫做龐叔的歎了一口氣:“我那時候還是老實,就想著,這麽大的火,東西要是都燒壞了,那我以後怎麽和領導交代啊……而且我特別好奇,那些人每天在裡面幹什麽,然後我就伸出手,從桌子上抓了一個盒子,盒子上已經著了火,瞬間就把我的手給燒傷了。我忍著疼,把那東西拿了出來。”
他說著話伸展了一下自己的右手,陸俊遲這才看清,他不光手指殘缺,手掌也幾乎張不開。
龐叔繼續說:“那場火實在是太大了,四處都是煙塵,我跑出去以後,才有點後怕,如果我那時候晚出來一會,可能那建築就塌了。再往後,東西差不多燒沒了,消防的才來了,有救護車把我送到了醫院裡,我的手就變成這樣子了。我一直在問消防的人,能不能找到那裡的其他人,可是消防的說,在他們那裡,這個地方根本沒有登記過,人也聯系不到,還問我說是不是遇到了騙子。”
說到了這裡,龐叔搖頭歎氣。
江裡問:“那龐叔,你當時搶下來的是什麽東西?”
“我後來打開了盒子,發現是一張光盤,我也找人看過,都說就是普通的幾個人來來去去,看起來像是在問診,錄像的聲音特別小,也聽不太清楚裡面在說什麽。”龐叔皺起了眉頭,“我總想著,聯系那時候公司的人,多少要個賠償,可是那些人,再也沒有出現過。時間久了,有一段我都懷疑,這一切都是我做的夢,還好有那張奇怪的光盤在,我才覺得我沒有瘋。”
陸俊遲問:“那現在,那張光盤還能找到嗎?”
“我上次搬家還看到了呢。”男人說著,走進了臥室,一陣翻騰,過了一會,拿著一個塑料袋子出來,“十年前的東西了,我已經走出來了。你們要是有用的話,就拿去吧。如果能夠找到那些人,記得和我說一聲。”
陸俊遲接過來,道了一聲謝。
江裡也知道,這份光盤可能是重要的警方證物,沒有提出觀看,他們在樓下告別。
陸俊遲和蘇回兩個人拿著那張光盤,回到了重案組。
聽說他們拿到了新的線索,重案組的眾人都湊了過來,連姚飛都來了興趣。
陸俊遲打開了袋子,發現上面貼了一張便簽紙,寫了一行數字,132-49。
看起來,這像是個編號。
如果是放在以前,光驅基本是電腦的標配。
可是現在,市局裡想要找個帶光驅的電腦竟然還不太容易。
他們問了半天,最後喬澤從後勤部那邊翻過來了一個老式的播放器,把光盤放了進去。
機器連了筆記本,可能是因為光盤老舊,還有劃痕,發出了吱嘎的詭異響聲。
姚飛道:“這光盤不會是太老了,讀不出來吧?”
話音剛落,上面出現了圖像。
那圖像像是過去拍的老舊電影,又是監控錄製下來的,有些模糊,像素不高,色彩也十分灰暗。
鄭柏揉了揉眼睛:“看慣了現在的高清記錄,還真的是時代在進步啊!”
喬澤踹了他一下:“噓。”
畫面逐漸清晰了起來,那是一間小房間,裡面有一張桌子,背對著鏡頭這一邊,坐著一個小女孩,對面坐著一位穿著白色褂子,帶著口罩的人,那個人圍得嚴嚴實實的,一時看不清男女。
直到她開口說話,他們才判斷出,那是一個女人。
可是對話的聲音非常小,完全聽不清她們在說些什麽。
陸俊遲問:“能不能把聲音調大一點?”
喬澤委屈:“這已經是最大的了……”
他說著打開一個軟件,“我試試調一下……”
在反覆疊加了幾次波形以後,喬澤又開始播放視頻。
這一次,終於在沙沙聲中有了一絲的聲音,那位看起來像是醫生的女人對對面的女孩說:“陳雪賢,下面我們將記錄,你的第四十九次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