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特殊行動, 警員參與眾多,陸俊遲已經讓第五分局進行準備,搭建一個臨時的指揮中心。
蘇回過去的話, 能夠更為迅速處理突發情況。
陸俊遲想到這裡點了下頭說:“好吧, 不過你只能待在車上或者安全的地方, 不要讓自己陷入危險。”
現在情況有了變化,陸俊遲又重新分配道:“曲明你還是用最快的速度查詢受害人的資料,夏明晰你繼續跟進情況,匯總資料。”
等幾個人收拾完備, 陸俊遲他們下樓,上了裝備最好的一輛警用巡邏車。這輛車上不僅各種設備武器齊全, 還有警用的連網裝置。
雖然國內的各種平台上已經屏蔽了直播間的地址, 可是那間直播間還是有人不斷擁入,直播網站看熱鬧不嫌事大,甚至給了視頻推薦和流量倒入。
人們一邊害怕著, 一邊議論著,一邊傳播著。
短短時間,觀看人數已經達到了五萬人。
在車上時,譚局給陸俊遲打了個電話,現在不光是警方, 社會各界也在注意著這起凶案。
雖然目前網警是在盡力封鎖的, 但是誰都知道,封是封不住的,這種刪帖和排查只能把影響控制在一定范圍內,讓事情一時的關注度不那麽高。
媒體在躍躍欲試,隨著時間的推移,警方也需要對民眾進行警情通告。
與其進行封堵, 讓別有用心的人誇大事實,造謠生事,還不如把真相傳遞給民眾。
譚局長話短說,叮囑了幾句,表示總局這邊可以提供一切支援,各個分局也在調派警力,可以供他們差遣,只是需要一定的時間。
陸俊遲感受到了譚局的壓力,忙道:“我知道了,謝謝譚局,我們正在努力。”
他們現在是在跟時間賽跑,輸贏的賭注就是人命。
比他們早一些出發的喬澤已經到了萬戶城,馬上傳來了信息:“陸隊,萬戶城太大了,我和第五分局的隊長會了面,還沒理清楚,要怎麽開始搜查……”
在到達這裡之前,喬澤只是在地圖上看過萬戶城,他實際來到這裡,整個人都被震撼了。
夕陽下,整個片區暗淡無光,透露出了一種死寂,仿佛是被文明拋棄的禁區,看起來就讓人心寒。
那是很大的一片爛尾樓區,遠遠望去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個別的窗口亮著燈光,房屋的完成度不同,有一些已經修建完成,裝上了門窗,還粉刷了牆壁,有一些卻只有最基本的毛坯房,窗戶和門全部大敞著。
地面上都是垃圾以及各種建材,幾乎沒有一處平整的地面,讓人難以下腳。
現在這裡已經變成了很多流浪漢還有低端人員的聚集地。他們這些警察一到了這裡,首先看到的是諸多不友好的目光。
陸俊遲問:“能夠根據之前窗外的景色確定房間的朝向嗎?還有……有人看到火光聽到聲音嗎?”
喬澤快速道:“由於少年被貼住了嘴巴,並沒有發出慘叫聲,我問了一些人,都說沒有看到火光是從哪個房間發出來的,這裡沒有電梯。現在火已經熄滅了……”
他覺得,想要短時間內靠人力把這片爛尾樓挨個搜尋一遍,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蘇回在旁邊略一思索道:“燒死人會留下一些味道,你申請調派幾隻警犬試試?”
喬澤啊了一聲:“這是個主意……我和這邊的隊長商量下。”
陸俊遲道:“你讓分局那邊的人先進行尋找,留點人力,等下第二場直播馬上就會開始……”
分秒滴答流逝,一刻不停。
人員的準備、調度、資料的查詢,這些耗費的都是時間。
陸俊遲的話音剛落,直播間一閃,畫面再次亮了起來,這次直播略微提前了一些,沒有到一個小時的間隔就開始了。
這一次的背景,看得出還是萬戶城爛尾樓之中的一間,房間的布置已經完全不同,屋子簡單刷了白色的牆,屋頂上一盞小小的節能燈散發著白色的燈光。
在房屋的中間擺了一個巨大的魚缸,魚缸非常大,足以躺下一個人。
一位看起來只有十幾歲的少女此時正坐在魚缸之中,她是長發,頭髮披散在肩膀上,在她的身上也穿著萬戶高中的校服。
和之前的那位少年一樣,少女的眼睛被黑布蒙著,嘴巴被膠帶封住,手腳也被綁縛著,在魚缸之中,有一根垂落的水管,正在源源不斷流下水流。
就算是被蒙著眼睛,貼著嘴巴,但是人們還是可以看出,這位少女長得非常美麗。
少女的臉型是瓜子臉,下巴尖尖的,皮膚白皙。她的鼻梁高挺,眉形也很好看,眼睛和嘴巴被遮擋住反而引得人們聯想,如果她睜開雙眼或者是顯出紅唇將是怎樣一幅美麗的畫面。
少女的腰肢纖細,脖頸纖長,鎖骨明顯,在光照下顯出一種柔和的光暈。她的雙腳也被綁縛著,被迫並攏,坐在魚缸裡。
和上一位遇害的少年不同,這位少女垂下頭,非常安靜,仿佛已經放棄了反抗,做好準備,面對自己的命運。
直播鏡頭照在她的身上,人們甚至可以看到,她綁縛在身前的雙手上塗著暗紅色的指甲油。
在水光的映照下,光線不足,整個屋子有一種凝重的灰藍色。隨著水位上漲,她像是一位人魚公主,等待對她的生命宣判。
直播間裡沸騰了起來。
“這麽快?這才不到一個小時就要開第二場了?”
“他準備淹死這個女孩嗎?”
“這個女孩長得好漂亮啊……還那麽年輕。”
“什麽仇什麽怨?我看他不是懲罰那些壞人,是想懲罰這些孩子們還有他們的家庭吧?”
“警察呢?這還不抓?”
“這是外網的直播,說抓的也得知道他的位置啊……”
主播那經過變聲器變聲的聲音傳來:“遊戲進行到了第二輪,規則呢大家也已經知道了,在這一輪之中,這個注水裝置會不斷流出水來,如果一個小時,你們還沒有找到正確答案,公之於眾,那麽大家眼前的這位少女將會被淹死。”
一隻手進入了畫面,撩了一下少女的頭髮,畫面之中,少女輕微地顫抖著。
“這一次,你們同樣需要找出一個人的罪惡,這個人叫做連城晏,男,二十九歲。”一張打印出來的男人照片和信息掛在了女孩的胸口。
網友們有了上一輪的經驗,可是因為人數增加,直播間裡卻更亂了。
“快點快點,有沒有人知道,這個人是誰啊?”
“會扒皮的人呢?平時八卦八的歡,現在怎麽啞火了?”
“現在人肉可是犯法的啊。”
“我們是在救人,犯什麽法啊?”
“看不下去了,不論是誰,趕快把這個人抓住吧,哪怕抓住再審。”
“凶手早就有預謀了,怎麽抓啊?”
“抓不住凶手,可以去抓那個什麽連城晏啊……肯定是因為他有罪又沒有受到懲罰,所以這個女孩才被人綁架的……”
“醒一醒,是凶手說那個連城晏有罪,這一點根本就是沒有經過證實的!”
直播的畫面幾乎是靜止的,唯有增加的水位提醒人們,這是現場直播。
水位逐漸上升,很快淹沒了少女的小腿,她的裙子沾了水,濕了起來。
直播間裡的人們焦急著,出著各種的主意,可是卻幫不上任何的忙。
甚至觀眾之中分了幾派,開始內訌。
曲明那邊很快傳來消息:“我在盡快查找女孩的身份……已經進入了萬戶一中的教師群,那些老師們正在辨認這名學生,馬上會把資料傳過來。”
夏明晰也在群裡道:“我這裡找到了這位連城晏的資料,他曾因為打架鬥毆入獄,判刑三年,出獄後沒有正當職業,卻收入頗豐,他的社會關系掛在一家安保公司下,這個人,是一個拆遷打手。”
同時,網上的消息也八到了這一塊,一條條信息出現:“連城晏,我好像知道這個人。”
“噤聲噤聲,其他人噤聲,讓知情的人說。”
“這個人沒有什麽正當的職業,平時在給人做保安。其實就是遇到有拆遷戶不同意拆遷條件,就去打人,威脅,逼迫對方同意。”
“那這個人不是什麽好東西啊……”
“他做這一行挺有名的,那些開發商遇到了釘子戶甚至是出錢去請他。據他說,沒有他趕不走的人。”
曲明那邊也有了進一步的消息:“女孩的資料查出來了,她名叫莫秀秀,是萬戶中學高二三班的學生。我正在聯系她的父母,她是家中的獨女。”
陸俊遲皺眉:“他和上一名死者有沒有共通點?”
曲明:“目前從資料上看,上一名死亡的孔濤是萬戶中學高三的。他們在同一所學校,不在同一個班級。”
陸俊遲問:“他們認識嗎?有聯系嗎?”
曲明:“目前從表面上看沒有任何聯系。”
“那莫秀秀家曾經遭遇過強拆嗎?”陸俊遲又問。
曲明搖了搖頭:“沒有,她和連城晏也沒有直接聯系。”
陸俊遲沉思了片刻,發著語音對曲明道:“兩名受害人都是萬戶高中的學生,這可能不是偶然,你聯系學校的校長和老師,讓他們盡快排查班級裡是否還有孩子沒有回家。”
作為警方,不能再被動下去了,必須要進行篩選,找出更多的潛在受害人。可是現在,他們所知的還是太少。
曲明道:“我剛才也想到了這一點,老師和我說,這是周五很多學生會晚回家。還有,萬戶城的一些孩子是留守兒童,很多學生家長在外地打工,甚至有一些孩子是獨自生活的,其中還有一些家庭沒有手機……我知道,這在現代社會聽起來不可思議,但是真的還是有很多家庭,沒有手機……”
曲明的語氣裡透出了深深的無奈,這樣的情況下,他們很難排查更多的受害人。
陸俊遲的眉頭皺得更深,萬戶城這裡太亂了,那些家長都很忙於生計,在今日以前,這些孩子根本沒有受到過重視。
第二道謎題公布,第二名受害人也出現,這一次警方熟練了很多,迅速在十分鍾之內就查到了各種線索。
可是目前,他們掌握的資料還遠遠不夠。
直播一直在開著,能夠聽到一些水流聲,這名女孩太安靜了,她一直低垂著頭,露出尖尖的下巴,就像是睡著了一般。
陸俊遲他們所乘坐的警車已經開入了萬戶城區域,那一片高高的爛尾樓非常顯眼,很遠就可以看到。
陸俊遲一直在緊急和各處做著聯系。
蘇回坐在車上,低頭撫摸著手杖上的貓頭,整理著自己的思路,他和這些忙於查找的人考慮的都不同。
為什麽第二次的加害方式和第一次是不一樣的,房間也是不同的,第一起案件是火燒,第二起就變成了水刑,為什麽會有這些差別?
凶手的目的真的只是為了曝光那幾個惡人,曝光一些罪惡嗎?
蘇回的眉頭微蹙,他覺得還沒有找到最關鍵的那一個點,不能參透整個計劃。
時間分分秒秒流逝,晚上七點十分,轉眼之間,第二場直播也已經進行了十幾分鍾。
水位一直在持續上漲,一點一點從女孩的腿部爬到了腰部。浸濕了她頭髮的下緣,長發像是水藻一般漂浮起來。
水位還在不斷上升,在燈光下微動著,於白牆上投射出詭異光影。
現在是秋天,被常溫的水浸泡著,帶走了身體的熱量,女孩坐在水缸之中,她的身體在輕輕顫抖著,看到眼前的這一幕,所有的人都揪心了起來。
“為什麽要殺人?還要直播出來?”
“變態,嘩眾取寵……”
“殺人凶手!這算是什麽本事?!”
屏幕上不斷閃過各種聲音,隔著屏幕,依然可以感覺到人們的憤怒,可是那位主播卻像是完全沒有看到。
夜色之中,幾輛警車停了下來,陸俊遲對車上的蘇回道:“蘇老師,你照顧好自己。”
蘇回衝著他點了一下頭。
陸俊遲留下了兩位執勤應急的刑警,其他人跟著他進入了萬戶城的爛尾樓區。
這裡漆黑一片,地上滿是凹凸不平的沙子與石塊,建築用的各種材料被匆匆撤離的建築隊扔得到處都是。
陸俊遲和趕來這裡的各個分局的警察會和,開始商議著如何對一大片區域進行排查。
喬澤匯報道:“分局那邊的警員已經開始了尋找,現在住在爛尾樓裡的一些原住民也在幫我們找女孩的下落……”
他剛來的時候覺得這裡的人都很陌生,可是接觸起來,發現有些人還是很熱心的,聽說了今晚發生的事也有不少民眾幫忙。他們有的人心裡明白,發生了這樣的事,以後可能會對這一區域管控,那麽意味著,事情鬧大的話,他們就會失去僅有的“家”。
陸俊遲道:“那位主播的情況未知,你們提醒他們,一定要注意安全,要結伴同行,不要落單。”隨後他轉身,凝望著眼前那一片猶如鬼城的樓宇。
萬戶城的爛尾樓群非常大,沒有圍牆,想要禁止出入完全圍住顯然是不可能的。
此時的爛尾樓群外,轉眼之間已經聚集了近百人,還有警力在不斷地擁入。
搜救警犬,無人機這些設備的調用都需要一定的時間,目前最行之有效的辦法,恐怕就是人海戰術,地毯搜查。
只是現在這些人員必須合理分配,才能夠用最短的時間,最快的速度清查整片區域。
陸俊遲觀察完了附近的環境,低下頭看著手上的一張詳細地圖,他絲毫不敢大意,迅速劃分區域。
“這一片的爛尾樓一共有274座,我們根據樓群的分布,可以劃分八個區域,由不同的人員負責,從外圍逐漸往內圍搜索,一定要確保每一棟樓都要排查到。”
警員們迅速回應:“是!”
隊伍分配好之後,所有人用最快的速度開始行動,分散著奔向不同的區域。
陸俊遲也回身,帶著一隊人走向不遠處的一片樓宇。
時間已經臨近八點,而今晚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在警察們和網民的不斷努力下,關於連城晏的調查也有了一些結果。
陸俊遲剛開始爬第二棟樓,耳麥裡就傳來了夏明晰的匯報:“陸隊,我這裡找到了過去一些經過處理的報警記錄,還搜尋到了和連城晏有關的幾起糾紛,他曾經打人到重傷,甚至還有致殘的,最嚴重的一起把人打到癱瘓在床。”
這樣確鑿的罪行,換做普通人,早就該二進宮吃牢飯了,可是這個連城晏卻混得風生水起,有恃無恐。
陸俊遲一邊上樓一邊道:“把所有消息匯總出來。”然後他遲疑了一下,電話了譚局問如何處理。
在前一次的直播之中,主播的要求是要把所有的罪行公之於眾。
這公之於眾的說法,有點過於寬泛了。
譚局和領導們商議後,很快回過來信息,他對陸俊遲道:“事情已經鬧成這樣,就不藏著掖著了,交給覆核組審核後,屬實的進行警方發布,一定要趕在一個小時之內。”
雖然譚局也不確定按照主播所說的行事是否會有結果,那個人是不是會放過那名少女,但是他們必須進行嘗試和劫匪進行溝通。
陸俊遲應了一聲,馬上讓夏明晰把信息發了過去。
覆核組那邊迅速開始核查,在確保速度的同時,發布信息的正確性也是非常重要的。
時間緊迫,警局從上到下,都在被這件事牽動著,所有的人都萬分緊張。
時間一點點流逝,距離這場直播結束還是只有十分鍾了。
關於連城晏的罪行終於一條一條得到了確認,最終得以發布出來。
總局之中,所有人都長出了一口氣。
直播間裡的人群看到了警方發布激動了起來:“發布了!警方發布了!”
“發布的是什麽?現在什麽情況了?”
“發布了連城晏相關的八條相關罪證。”
“我靠,那個人還真的是有罪的!還曾經打殘人,早就該入獄判刑了吧?”
“這麽快,警察也是拚了吧?”
“這已經是達成了要求了吧?”
“快點放人!放人!”
警方通告上列出的,連城晏的罪責最早是在六年前,他把一個人打成了重傷,損毀了一些財物,最後也只是賠錢了事。
在之後的數年,他的罪行累累,打傷了數人,甚至有人致殘,可是一直沒有受到法律的製裁。
直播間裡,主播又是動了,“我看到了警方公布了連城晏的罪責,原來我們華都的警方辦事也是可以很快的嘛。”
隨後,他的話鋒一轉,“可是這樣的一個人,做過這麽多的惡事,為什麽可以逍遙法外這麽久?”
一時間,直播間的留言又是劇增。
“因為沒有人舉報唄。”
“呵呵,我看就是因為有後台吧。”
“其中的一些當事人肯定是報過警,只不過這些事情都被按下去了。”
“原來這就是鬧大了才有人查嘛。”
“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啊,警察也已經很努力了。”
“就算連城晏是該抓的,但是那個女孩是無辜的啊!你為什麽要用一條無辜者的生命來譴責另外一些人的罪責?”
“還是社會原因,為什麽一個壞人可以一直不被追責?直到有無辜的人即將身死才引起了重視。”
為什麽?
這個問題是複雜的,城市這麽大,總是有一些陽光照不到的地方,也總有一些監管不到的地方,無法查證的罪惡,那些事情是城市裡的盲區。
盡管誰也不願意面對這樣的情況,但是人們必須承認,就算有著警察,有著法律,但是人類社會不是烏托邦,這些無法懲治的罪惡一定是會存在的。
是什麽時候開始,作為一個成年人,知道這些事情會在我們的生活裡出現,習以為常,事不關己就高高掛起。
網絡上的事情還有可能諸多反轉,更讓那些呼籲正義的人對各種對錯無法進行評判。
主播的沙啞聲音響起:“人們常說一句話,正義也許會遲到,但不會缺席。可是大家也並不知道,這遲到會遲到何時。也許是幾分鍾,幾個小時,也許是幾天,幾個月,乃至於幾年,數十年……”
他的話語停頓了,空氣也仿佛凝結住。
水流已經注入升上了女孩的脖頸,她被迫著仰起頭,才能夠呼吸到空氣。
主播開口問:“太晚到來的正義還有意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