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歡進屋泡了茶，很快風璃也將外邊收拾乾淨了，她加固了院子的結界毫不留情地設下了幾個致命的殺陣，進屋時院子裡的白曜也不見了。

　謝歡沒問也知道白曜去了哪兒，風璃當初要來找虛幻鏡時，恐怕就已經打定主意要將這個法寶作為束縛白曜的牢籠了。

　風璃在茶煙嫋嫋中坐在了謝歡的對面，盯著茶杯裡飄落的茶葉，沉吟幾瞬才緩緩開口，“你救我時並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她看了一眼謝歡的神色又頓了下才說，“準確的說是今生第一次，但它曾經發生過，就在我重生前。”

　謝歡早就推想過重生這個可能，如今印證也並不驚訝，她眸光微垂，“我隱約有些……只是從前很羨慕能修真的仙人，現在發現凡人也有凡人的利落，若所有人都對前世糾纏不休，又如何過得好今生。”

　風璃目光如冬日清雪總是透著絲絲縷縷的冷意，如今卻是放緩了聲音，“你說的不錯，可惜的地方在於你釋懷，總有人糾纏不休，你知道我重生前發生了什麽嗎？”

　謝歡當然知道，不過她不能說，“大概能猜到一點。”

　風璃勾了一下唇角，透著仙氣的漂亮面孔上凝成了一絲冷笑，她將白曜他們把她認作琉瀟，後來又再找到琉瀟後的一系列感情糾葛講得出來。

　謝歡在看到原劇情時都能感受到凝結的文字帶來的起伏精彩，風璃這個親歷者來講，反而更加冷酷，不帶任何感情色彩，不過她也終於知道重生前的琉瀟的結局了。

　重生前，風璃發現自己只是個替身後，既覺得難過也覺得諷刺不已。她離開時還沒有認清自己心的白曜等人毫不在意，更不可能尋找她，風璃就一人渾渾噩噩在世間遊走了很久。

　她見識過恩愛夫妻，丈夫背著妻子尋花問柳，妻子一無所知，抱著虛假的幸福憧憬人生。

　也曾見過妻子嫌棄忠厚老實的丈夫，聯合奸夫算計家財，讓丈夫身無分文流落街頭。

　更見識過親生母親將孩子當做累贅和仇人，日日毒打，也見過溫良繼母年輕時悉心教養繼子繼女，年老時卻不被人承認，老無所依，世間百態不過如此。

　風璃在人間蹉跎十年，隻覺得感情處處是肮髒與令人失望的地方，更加心灰意冷，於是將自己困守在一座孤山中潛心修煉。

　可偏偏她對一切已經失望的時候，那些說自己愛的是琉瀟，我們認錯人的男人們卻一個個守在山外要見她，說心裡真正喜歡的是她。

　琉瀟是永遠活在記憶裡的美好影子，她的陪伴，他們所有的經歷才是真的。

　當時的風璃聽到這些話沒覺得開心反而覺得可笑，她不明白真情是否都如此輕賤和善變？

　對琉瀟愛的要死要活的是他們，對她處處防備，怕她會傷害琉瀟，到琉瀟面前亂說話的也是他們，現在跑到她面前說真正愛她的還是他們。

　風璃也真的笑了，她早已經過了需要用愛情支撐自己抵擋家破人亡孤苦無依的年紀。

　這一路走來她靠的始終是自己，未婚夫從未給過深愛和忠誠，師尊也未盡師長傳授道業之責，同門更是將她帶入沒完沒了的感情糾葛中，處處嫉妒和陷害。那位神秘的妖族修士，如今的妖皇更是從未以誠相待，所以她不會回頭。

　她看著這些時不時就會給她送禮物，打著關心的名義，好像要把天下奇珍都堆到她面前的男人們，隻感到厭煩。更不會對他們故意受傷，站在她隱居的屋外，三天三夜不肯離去的行為，有一絲心痛，她隻為這種自以為是的深情感到可笑。

　她發現人的心一旦堅硬起來，真的毫無弱點，她發覺自己的半生，除了少年時，在家族的庇護下長大的那段日子，就好像只有受傷被琉瀟救下養傷時是最輕松的。

　她說不清自己對琉瀟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但至少沒有恨，理所應當的她向那些男人詢問琉瀟的下落。

　結果只有一句她在萬劍宗。至於過得如何，現在在做什麽，當然一無所知。

　風璃不由再次問自己，所謂愛情真的會是如此輕賤的東西嗎？想要得到的時候要死要活，不想要的時候不聞不問，也從不問被動接受的那個人又是怎麽想的。

　她在那些男人口中得不到答案，決定自己親自去看一看。琉瀟只是普通人，一個人留在仙門大派中就算有人照顧，就不會有人陰奉陽違欺負人嗎？何況這些人到底有沒有留人照顧，還得另說。

　風璃回到了萬劍宗，得到的消息是在其他男人離開後，沒過多久她也告辭離開了。

　從山上到山下的三萬石階，都是琉瀟自己一步步走下去的，殘酷的世事，薄涼的人情，這個宗門，誰會喜歡一個明顯被當金絲雀寵愛的普通女人呢？

　風璃追尋琉瀟的蹤跡四下尋找，最後只看到了一座孤墳。

　一個普普通通的村莊妖獸侵襲，暫時落腳的琉瀟救下了一個在逃跑中和父母失散的孩子，她自己被妖獸吞食，連屍體都沒有留下。孩子的父母感激她的恩情，將她折斷的佩劍埋入了土中立了衣冠塚。

　風璃找到他們的時候，孩子父母講述這些的時候，已經從稚童長成了半大孩子的少年就在旁邊靜靜聽著。

　風璃要離開的時候，少年清澈的眸子映著她的身影，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劍上。

　風璃問他，“你喜歡劍嗎？”

　少年說，“喜歡，我想成為和她一樣的俠客。”

　風璃默然片刻，“世人都向往修仙問道，你不想嗎？”

　少年沒回答想或不想，隻說，“仙人不會來救我們，但俠客會。”

　風璃回憶往昔，她和琉瀟的關系因為白曜他們變得極為尷尬，有幾次琉瀟來找她眼神總是很複雜，欲言又止，可最終什麽都沒說。

　那時風璃以為琉瀟在歉疚或者同情，可站在歲月的盡頭再回想，也許琉瀟只是想讓她帶她走，遠離這個過於可笑和諷刺的感情漩渦，從始至終她也沒有說過一句要接受白曜他們的話。

　可惜她當時處於感情的困局中，什麽都沒有看清。

　此事過後，風璃對白曜他們的情誼只剩厭煩，她再也沒有回到自己隱居的孤山，而是繼續持劍行走，世間哪有不平的事她就斬向哪裡。

　偶爾累了倦了，就回到那個小村子，到琉瀟的墳前喝上幾杯酒，說上幾句話，看到那個孩子從長大到娶妻家庭幸福子孫滿堂。

　他沒有辜負孩時的諾言，一直恪守原則，盡自己所能幫該幫之人，將俠義貫徹終身，比太多辜負人生的人要強。

　風璃在最後一次去琉瀟的墓前喝酒，醉倒在秋意紛紛的落葉中時想著這是一個很好的終結。

　謝歡聽完風璃的講述久久無言，她端起面前冷掉的茶一飲而盡。

　以前她從沒問過被她頂替身份的角色們去哪了，因為系統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告訴過她，這些角色都已經死亡，他們的缺失會增加一個位面坍塌的風險，必須有人頂上。

　她頂替了那麽多人裡，除了少數被命運捉弄的可憐人，大多數都是自己的選擇決定了下場。

　可沒有哪個不作不渣，坦坦蕩蕩，卻像琉瀟這樣……

　謝歡一直十分理智的對待自己這份工作，對待她的每個身份，但這一次她還是想說一句不公平。

　系統也沒有發表任何的意見，同樣處於久久沉默的狀態，謝歡知道它的心情肯定也不平靜。

　她走神許久才收回思緒，似是苦澀的彎了下唇角，對風璃說，“前生的事，我亦求仁得仁，你不必過於自責。”

　風璃看了看她沒說什麽，她不可能不自責。前世她困在感情煩惱裡被蒙蔽了視線，但凡她對琉瀟上心兩分，想到引她入修仙之途，而不是灰心絕望的想什麽原來他們找的是她，琉瀟或許就不會死。她就能走得更遠做更多的事，但事實上是他們哪一個都沒替她想過半分。

　謝歡基本上能猜到她在想什麽也不勸，只是轉了話題，“我和他們糾纏了兩世，如今已是第三次，上天給的機會不是這樣浪費的。究竟要怎樣應對他們我已想好，我隻想知道……”

　她搖搖頭，看著風璃的眼睛，“告訴我你在想什麽？”

　風璃眸光冷冽，似九天之上無喜無怒的殺神，“我想讓他們永遠消失。”

　謝歡心中一動，她一直覺得風璃對白曜他們的感情很不對勁兒，白曜他們做的事情件件都很不是人，但真相沒有揭穿的時候他們對風璃也挺好，就算風璃現在被傷透了心，再提起他們感情也會很複雜。

　當然也不是說她不能想開了，放下了，但無論怎麽算，她對白曜他們擁有這麽強烈的殺意都有些違和。

　謝歡沉吟一瞬，還是關心的詢問出口，“你還好嗎？”

　風璃大概也知道自己的情緒很不對勁，不過她並沒有多說什麽，只是閉了閉眼，“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