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歡和池晚月出了小巷，拐入了前面熱鬧的街心。

　謝歡隨手在附近的攤販手中買下了一個鬥笠，扣在了自己頭上。

　迎著池晚月有些迷惑的眼神，謝歡笑了笑，輕聲說，“雖說這次參加和談會的都是各派掌門，江湖上了解我真實樣貌的人也甚少，但萬一要是有誰撞見了你和我走在一起，可能會給你帶來麻煩。”

　池晚月垂下目光，譚星落的身世她已經從盟主那裡知道了，如今回憶起她過去所做所行，看著處處隨意，卻處處都是謹慎，心中不免有些憐惜和心疼。

　謝歡卻誤會了她的想法，隻以為她還在害羞，拉長語調，“還生氣呢，我會負責的。”

　池晚月這下是真的有幾分惱羞了，“譚星落。”

　謝歡見好就收，“好了好了，我不說了，難得出來我們到附近走一走。你若喜歡什麽我買給你賠罪。”

　池晚月看了她一眼，“和談會結束後你就會回去嗎？”

　謝歡微微一笑，“回去是肯定要回去的，若你舍不得我，我可以多留幾日。”

　她看池晚月神色有些低落又笑，“今時不同往日，現在教中由我做主，我還不是想出來就出來，想回去就回去，你若真想見我，去我那邊找我也可以。”

　池晚月聽她這樣說心中既覺得輕松，又有一些別的說不上來的意味，“上任魔教教主還活著嗎？”

　謝歡語氣正經起來，“他還活著，我廢了他的武功，將他囚禁於後山的禁地。”

　池晚月點點頭，沒再有別的表示。

　謝歡難得有些摸不清她的心思，試探著說，“我知道你家和他有血仇，如果你想報仇不必顧慮我。從始至終，他們對我無情，我對他們也無義。”

　池晚月點點頭，目光落在遠處，“我真正的仇人是他的父親，只是父債子還，而我也需要一個目標前行下去。如今，這或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畢竟活著有的時候比死亡更殘酷。”

　謝歡手輕輕在她的手臂上拍了拍，“會好的。”

　池晚月轉頭來看她，“你送我們離開，是不是早就知道正邪兩道會有一場交戰，也打算借機爭位，一旦失敗也不會連累到我們。”

　雪白的面紗模糊了謝歡的容顏，她的語氣一如既往的隨意，“我怎麽會是那種絕世好人，早知道事情會走到現在這個地步，就該叫你留下來陪我共患難。”

　池晚月定定看了她幾瞬，“說謊。”

　謝歡當然也知道這點心思瞞不過她，沒有再爭辯。

　池晚月倒是難得猶疑起來，“你既然對自己的身世清楚一二，那麽是否介意你的家人來尋你，與你相認？”

　謝歡笑了笑，“我有什麽好介意的，該介意的是他們才對。”

　池晚月已經從盟主那裡了解到了謝歡的心態，心中更加憐惜，“不必妄自菲薄，你已經做到了最好，一切都是命運的苛待。”

　她的語氣無比認真，黑曜石般的眼眸裡滿滿都是謝歡，顯然是真心實意這樣想。

　事實上她認為同樣的境地，沒有人能夠比謝歡做得更好，沒有人比她更能夠堅守自我。

　她對謝歡的感情此前就是欣賞與憐惜並存，如今更添幾分敬佩。

　謝歡止住步伐，伸手攬住池晚月的腰，兩個人在這一刻貼的無比相近。

　池晚月不自在的動了動，目光難得有些躲閃，“這是在街上。”

　謝歡說，“我知道，我又不會做什麽。”

　她雖然這樣說，卻輕輕掀開白紗露出如花笑顏，極快的在池晚月唇上貼了一下。

　雖然想著不親的，但是老婆太可愛了怎麽辦。

　謝歡放下面紗，牽著有些呆滯的池晚月的手繼續向前。

　她想，傻姑娘，你都快和我過三輩子了，還是這麽好騙。我能在魔教立得穩，怎麽可能是朵純潔無瑕的白蓮花呢？

　幾日後，和談會雖有波折和爭議，但最終順利結束了。

　謝歡果然收到了挽留，此時池晚月正陪她坐在待客的茶廳裡等待著顧為霜的到來。

　她停留的這些天雖然沒有見到顧為霜，但顧為霜托小鳶給她帶的禮物快把她暫住的別院堆滿了。

　一片拳拳護妹之心，不外乎如此。

　她心不在焉的想著，就感覺到一只有些微涼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池晚月關心的看著她，“緊張嗎？”

　謝歡低頭幫她把手搓熱一點，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體質的關系，還是上次廢除武功終究給池晚月的身體帶來了影響，她的手並不寒冷的天氣也總是發涼的。

　“有一點。”謝歡說，事實上相比緊張她更多的是要見證一個結局的圓滿，這份圓滿是她代譚星落爭取來的，哪怕心在局外也覺得欣喜和幸福。

　“顧小姐是很好的人，這麽多年她從未放棄尋找你。”池晚月任她動作，目光如化開的冰雪，有了溫柔。

　謝歡說，“我知道。”

　顧為霜在小鳶的陪伴下也來到了茶廳門口，刀山火海未曾讓她卻步，可這一刻她覺得向前需要無盡的勇氣。

　該談的細節該查的事情都已經查得清楚談的明白，但她依然覺得忐忑，這麽多年尋找妹妹已經成為一種執念，越是靠近就越是不知道該怎麽去面對。

　謝歡聽到門口傳來的腳步聲，抬頭果然看到了顧為霜和她身後的小鳶。

　她看著這位當日和自己對戰颯颯磊落，招招必殺的女俠客，如今眼圈泛紅竟有幾分脆弱的異味，心中不免也有些同情。

　原劇情裡這對姐妹真是徹頭徹尾的悲劇，殺人不過頭點地，如此殘酷而戲劇性的命運令人死了都難以瞑目，要不是男主老爹已經掛了，真應該給他來上一刀。

　謝歡思緒飛轉中，看著顧為霜竟遲遲不敢上前，壓抑的雙手都在顫抖，更加感歎她對尋找自己妹妹傾注了多大的期盼。

　她曾經有多麽期盼，那麽命運就有多麽殘忍。

　謝歡微歎主動站起身，“那日我見阿姐作戰當真是一往無前，如今認親怎麽還退步了？我這裡又不是龍潭虎穴。”

　她說著卻露出了溫柔笑顏。

　顧為霜眼淚滾滾落下，“你叫我什麽？”

　“阿姐。”謝歡又重複了一遍，她輕聲安撫，“相信我，一切都會好的。”

　顧為霜用力點了點頭，依舊落淚不止。

　她從不是愛哭的性格，可覺得自己盼了這聲阿姐已經不止盼了半生，便情難自控。

　謝歡微微一笑，朝她伸出手，“來吧，阿姐。”

　顧為霜投入妹妹的懷抱，方感真實，隻覺如今才算得了圓滿，再無遺憾。

　池晚月和小鳶站在一旁，都無比的欣慰和感慨。

　相認後，謝歡跟著顧為霜去祭拜父母，同時她也讓自己身邊的心腹先易容做出她已經回了總教的假象。

　又留下了一段時間陪了陪姐姐，謝歡這才踏上返程。

　送別那天，顧為霜拉著她的手，依依不舍的說了很多話，謝歡一再保證自己過段時間就會回來看他們，她這才放心讓她離開。

　騎上馬沒走多遠，果然看到了一直不見蹤影的池晚月在前面等她，要不是她渾身上下只在腰間掛了一把劍，謝歡都要以為她這是打算和自己一起走了。

　“剛才不見你，還以為你不打算來送我了。”謝歡慢悠悠笑著，風揚起她簡單束好的高馬尾，晴空下就已經是最耀眼的明光。

　池晚月默默凝視她，隻覺得每看一眼自己的靈魂都要被她更深的吸引。

　“回去以後，如果有什麽事需要幫忙就傳信給我。”

　池晚月輕輕撫了一下腰間的劍鞘，“我現在已經可以幫到你了。”

　她目光灼灼，無論何種境地，總是在燃燒著不屈的火焰。

　“百死不辭。”

　這句話說的再嚴重一點，差不多就是無論你遇到什麽麻煩，只要你需要我，刀山火海，我也為你闖。

　謝歡定定看了她一會，看她果真是沒有下文了，心中微歎，算了，照她的性格，無論再過多少輩子，情話水平大概只能到這個境界了。

　她這樣想著驅馬上前靠近池晚月，“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我希望你也能明白我的，還有……就是我們今後要走的路，你也好好想一想。”

　池晚月有些迷惑的抬起頭，眼中像是蘊了層霧氣，看起來竟有幾分柔軟與純粹。

　謝歡彎下唇角，“我心悅於你，池晚月。下次再見，你若不拒絕，我就要娶你回去當教主夫人了。”

　說完策馬與她擦身而過，笑著揚長而去。

　池晚月臉上瞬間羞紅，她在微怔後當然明白謝歡的意思，她們之間已經心意相通，只是此前並未點破最後一層窗戶紙。

　謝歡是在問她能不能突破立場帶來的心理桎梏，願意承受她們在一起的世俗壓力嗎？

　她總是這樣，無時無刻不在給她，給身邊的人留退路，但謝歡自己卻從未退縮過。

　池晚月也不想退縮，她這一生同樣毫無畏懼，和謝歡在一起更覺得心安。

　從她們這次重逢，她主動去找謝歡，池晚月心裡就已經有了答案，她望著謝歡的背影，微微揚起唇角。

　下次見面就告訴謝歡，自己也心悅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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