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翡感覺很不自在，她不喜歡別人的靠近，身體緊貼在了沙發裡，可聞到謝歡身上那淡淡的香氣時，卻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厭惡。

　她抬眸看著謝歡，嘗試從她的眼睛裡去捕捉以往看到過的情緒，可是現在這片冷寂如夜空的眼睛裡所有的情緒都是陌生的，讓人難以琢磨的。

　兩個人視線來回交纏了一會兒，氣氛變得很古怪。

　顧翡終於回過神推了謝歡一下，“你又想幹什麽？”

　謝歡感到她並沒有使太大的力氣，但也主動起身放開了她，漫不經心的說，“卓玉的事是他咎由自取，一個人經歷了什麽事不是他能決定的，但一個人做了什麽事卻是他自己的選擇。”

　顧翡感覺越發古怪，陸明珠這是在開導她嗎？

　她定了定神問道，“你和爸媽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嗎？你一點都沒喜歡過他？”

　“怎麽了，難道你還吃醋了。”謝歡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語調格外的意味深長，眼神閃爍著奇異的光彩。

　顧翡從來沒有被她用這樣的眼神看過，心裡充滿了古怪感，連帶這句原本聽起來很符合她性格的回答都變得奇怪起來。

　好在謝歡很快恢復平常傲慢神色，“我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他是個戴著面具的人，和你完全是兩個類型，所以我想看看他面具背後的臉。”

　她隨意的在屋裡走了兩步，又很快站定，她的語氣幾乎是輕狂的，像是棋局裡的操盤手把所有人當成棋子。

　顧翡原本應該覺得厭惡，現在卻覺得看不透她。

　“你是個聰明的人，很聰明。”顧翡看著謝歡語氣沉靜，“我不知道你以前對我的手段為什麽都那麽粗暴。”

　但凡陸明珠拿出現在對付卓玉的一半手段來對付她，或許她現在已經無法在這個家中立足了。

　她也不覺得這是陸明珠的手下留情，因為過去的厭惡和傷害都是真心實意的，可她同樣無法理解陸明珠為什麽要這樣做？

　因為以前的陸明珠確實是一個被愛情迷失了腦子的人。

　謝歡這樣想著臉上卻露出了不太自然的表情，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時間很晚了，作息規律的乖寶寶，睡覺去吧。”

　謝歡說完自己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她自己又點燃了一支女士香煙，神色寡淡有瞬間讓人覺得她無比孤獨。

　顧翡知道她們之間友好談話的額度用完了，又看了她一眼，真的轉身離開了。

　後半夜謝歡還是沒有休息，她坐在客廳看電視。

　顧母走下來看到她似乎立刻就覺得安心了，長長的舒了口氣，連一直緊繃的身體都放松了下來。

　謝歡眼角余光看到她，起身給她倒了杯水，“您也睡不著。”

　作為親生母女，她們兩個之間的交流其實很少。

　顧家是標準的嚴母慈父，而陸家翻過來，說的更準確一點陸父只是稍微嚴肅點，實際上和陸母一樣都很寵孩子。

　陸明珠本人並不親近自己的母親，她們分別太多年是一方面的原因，嫌棄彼此的性格又是另一方面的原因。

　謝歡現在反應這麽冷淡禮貌都已經足夠讓顧母心裡暗自欣慰了，可以想象平時她們的關系到底有多糟糕。

　顧母望著亭亭玉立的女兒語氣放的柔和了一點，“你真的在一瞬間就長大了，也或許是我和你爸從來沒有真正的了解過你。”

　謝歡看著顧母與記憶裡更加憔悴的模樣，心裡暗自歎息了一聲，面上卻說，“人有的時候不是聽不懂道理，而是不想聽。當我不掩著耳朵接受現實的時候，你們當然都會覺得我長大了。”

　顧母嚴肅的面龐上浮現出一絲猶豫，很快又堅定下來，“明珠，今天你說的話我們都聽進了心裡。這件事說到底是我們作為父母的責任，當年你們剛出生，我們就因為意外把你們弄錯了，一錯就是二十多年。誰都可以怪意外，但是我們也必須要承認，這就是我們的錯。”

　謝歡有些驚訝，這個時候是真的有些驚訝，而不是按照人設在表演，原劇情線裡陸明珠和顧母可沒有一場這樣的談話，當然原來的陸明珠也沒有機會回來進行這樣的談話了。

　實際上，謝歡看劇情的時候可以說除了卓玉，陸明珠要為自己負全部的責任，她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在包容她，但她自己本身不滿足，一步步走向了自我毀滅。

　今天顧母的這番話倒是也讓她從另一個角度看出了些問題。不久之前她說的那些類似於反省的話，真正的陸明珠一輩子都不可能說，她的性格實在是太要強了，就是錯了也不想低頭。

　謝歡現在這樣，是已經把她的性格和反應放的柔和了一些。

　或許陸明珠不是不明白自己才是錯的那個，她只是不能接受自己被交換後注定是過錯方的事實，周圍的人越是包容她的任性，她就越發覺得自己可悲，越發清楚她做的都是錯的。

　換一個性格不那麽強勢，自尊心不那麽看的像命一樣重的人，這些理解，這些寬容都能給她帶來好的結果。

　謝歡感歎，“這或許就是性格決定命運吧。”

　系統聽了這麽一通分析，也明白了過來，“唉，人生啊！”

　顧母並不知道自己這番話引來了謝歡怎樣的深思，繼續說，“可以前我們誰都沒有告訴你，這不是你的錯，至少不完全是你的錯。我們一家都欠了阿翡的，這是一種無意識的錯誤。但我們之前讓你一個人承擔了這種錯誤這種壓力，所以你才和我們越走越遠。”

　謝歡輕輕舒了口氣，語氣帶了點難以言說的喟歎，“謝謝您告訴我這些，我……我從始至終都知道你們是最好的父母。”

　顧母聽到這句回應也由衷感到輕松，她低頭拭去眼角的濕潤，試探性的覆上謝歡的手，見她沒有躲心立刻軟成了一片。

　“下次千萬不要這麽做了，有什麽事一定要和我們說。你那天……可把我們都嚇壞了，尤其是你養父母大病了一場。”

　謝歡耐心安撫了她許久，勸她重新回去休息，走的時候顧母的腳步都輕快了很多。

　系統在旁邊感歎，“可憐天下父母心，剛才那一會兒四個父母都偷偷跑到你的房間裡去看過你，現在估計要在走廊上撞到了。”

　謝歡有些遺憾的歎了口氣，這兩對父母都是難得的好人，在教育孩子上他們也盡心盡力了，可惜人和人之間的想法有時比萬丈深淵還要難以跨越。

　她不來，陸明珠只能成為一個遺憾。

　日子平順的過去了幾天，要說最高興的莫過於兩家父母，女兒失而復得，她們之間的關系也不像之前那麽針鋒相對了，孩子們好，家庭又和睦，他們當然就少了一塊心病。

　顧翡也覺得神奇，她沒有想到有一天能和陸明珠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吃早飯，簡直比做夢還離奇。

　可最近發生的事有哪些像是真實的呢？她想到了卓玉，時間真的會將人改變得面目全非。

　她不是習慣傷春悲秋的人，只是對命運的殘酷性有一種無力。

　如果卓玉的母親沒有離開，如果他能有一個正常的家庭，如果他們能一起長大，卓玉的人生會不會不一樣？

　謝歡很了解她，雖然顧翡的表情沒什麽變化，但她的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走神，如果盤子裡有不喜歡的蔬菜就會放在最後才吃，平時的顧翡會在最先吃掉不喜歡的東西，她是一個貫徹先苦後甜的性格。

　謝歡想了想，挑剔的說，“你的廚藝退步了。”

　顧翡想心事想的專心，微微停頓了一下才說，“說的好像你吃過很多次一樣。”

　她在哪家住的時候就會給哪家父母做早飯，不過陸明珠以前從不吃。

　謝歡誠實的說，“我當然吃過，只不過不當著你的面吃，萬一你覺得我認輸了怎麽辦？”

　顧翡沒說話，不是不想說，而是無話可說，她這輩子就沒見過比陸明珠更別扭更幼稚的人。

　好一會兒她才說，“那你現在不怕我誤會了。”

　謝歡說，“我們這次合作以後，我發現你這個人勉強可以接受。”

　顧翡如果不是修養刻到骨子裡，可能都會送她一個白眼，她覺得剛剛無語的情緒用的太早了。

　謝歡這個時候已經吃完了早飯，但她沒有要下桌的意思，“警方那邊還是沒動作，看來一樣沒找到關鍵性的證據。”

　她毫無預兆地談起了正事，姿態看起來依舊漫不經心。

　顧翡沒說話，神色又黯淡了下去，她把碗裡放的豆漿一口喝乾，這動作她硬是做出了一種喝酒的果決氣勢。

　謝歡懶洋洋的看著，“不過他能力特殊，抓不到也正常。”

　顧翡看她，“你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自己做誘餌抓住他的破綻。”

　謝歡沒有反駁，“可惜事情並沒有按我預想的那麽順利，不過我也不擔心。警方那邊不是傻子，就算他們最後還是無法找到可以定罪的證據，也不會放任卓玉這麽危險的人在外面亂晃。大概會讓他社會性消失，關到特殊的監獄裡去。”

　顧翡聽她語氣自信並不像空口瞎猜，說，“你對這方面的事這麽了解。”

　謝歡說，“我了解的東西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顧翡哼了一聲，淡淡的說，“我只希望事情能早點結束。”

　顧翡吃過早飯就去上課了，陸明珠雖然和顧翡同齡，但她入學比顧翡早，大學畢業後也沒有讀研，一直專心致志的在家啃老外加和顧翡鬥氣。

　其實她本人條件非常優秀，並不是腦子裡什麽都不裝的草包，哪怕不繼承陸家的產業，走出門同樣可以找到一份好工作，自食其力。

　但她總覺得顧翡搶走了她的一切，不顧任何代價的要和她爭和她鬥，卻沒想過或者說不願意去想很多東西一開始就不屬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