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老媽似乎也沒有想等覃最接話的意思。
說完這一句, 她連覃最有沒有女朋友這個問題也沒再關心。
“不耽誤你了,想著想著就說多了。”她直接又在聽筒裡笑笑,“去忙。”
覃最只能趕緊跟她道個別。
掛完電話後, 覃最盯著手機屏幕出了會兒神。
如果剛才江初老媽沒有掛電話, 而是在對面等著他回答, 他會說什麽?
覃最在小花壇旁抽完一整根煙。
直到最後一口煙氣從胸腔呼出去,他腦子裡也沒得出任何一個想要的答案。
江初還在輸液區坐著,覃最進去看見他眼皮要睜不睜地耷拉著,感覺都快睡著了。
“啪。”他過去衝江初臉前搓了個響指。
“但凡換個身份你就挨揍了知道麽?”江初一臉懈怠地抬抬下巴,打了個呵欠。
覃最走之前坐的位置上放了個包,他給挪到旁邊坐下。
“你先能有精神再撂狠話。”他摸摸江初的額頭。
“退了麽?”江初又閉上眼,微微把額頭往前抵了抵,壓著覃最的掌心。
“摸不出來,”覃最看著江初, “我摸你永遠都發燙。”
江初這個往前送腦門兒的小動作,他自己可能都沒發覺,但看在覃最眼裡, 簡直就跟撒嬌一個意思。
好像上回江初重感冒的時候, 也比平時更……黏人。
覃最心口有點兒翻騰, 在江初額頭上多捂了兩秒才收手。
“咱們能別隨時隨地一張嘴就開車麽?”江初笑著靠回椅子上。
“阿姨打電話了。”覃最把手機掏出來給他, “前面奔哥也打了一個,我都接了。”
“我媽?”江初的重點完全略過大奔,看著覃最, 微微抬了下眉毛。
“嗯。”覃最應一聲。
“說什麽了?”江初觀察著覃最的表情。
“沒說什麽。”覃最抬眼看看吊瓶,示意護士過來拔針。
“上來就問怎麽昨天給你發微信沒回, 一聽是我接的, 就讓你等會兒給她回個電話。”覃最說。
“啊, 沒事兒。”江初把自己的微信從覃最手機上退出去,“我都看了。”
“聽說你發燒了,她嚇一跳。”覃最接著說。
“你還跟她提這個。”江初又笑笑,“我還沒問你呢,你跟康徹話挺多啊,天天都不帶斷的。”
“看我微信了?”覃最也笑了。
“不說了麽,我肯定要亂翻。”江初把胳膊伸給護士。
“那你看見你在我微信置頂了麽?”覃最問。
護士正好來到跟前兒,飛快地掃了他倆一眼。
江初勾著嘴角沒說話,耷拉著眼皮看護士調滾輪,膝蓋微微偏過去,跟覃最的腿挨在一起。
第二隻小瓶吊起來很快,半個小時就完事兒了。
江初終於拔掉針頭站起來時,簡直有種刑滿釋放的輕松。
他使勁兒抻了個懶腰,然後推了把覃最讓他趕緊走走走,憋尿憋得屁股都快麻了。
“你拐個彎直接尿了再走不就行了?”覃最朝走廊上盡頭貼著的標志指指,又瞄一眼江初,“看著都快憋脹了。”
“髒。”江初邊惜字如金邊健步如飛,“別跟我說話,渾身勁兒繃著呢。”
“神經病。”覃最無奈又好笑。
等江初在副駕上坐好,他還壞心眼兒地朝那抓了一把。
“我操!”江初猛地撐著車鬥躬了下腰,轉頭瞪著覃最,“尿你嘴裡信不信?”
覃最握著方向盤把車開出去,都上路了又冒出一句:“跟水蘿卜似的。”
“……你回味到現在啊?”江初反應了兩秒才明白他是在品評剛才的手感。
覃最跟他對一眼,兩人莫名其妙地都被戳住了笑點。
“哎!”江初撐著腦門兒樂了半天,還不敢懈勁。
笑到一半他突然想起老媽那邊還有個電話等著他打,簡直有種自己在苦中作樂的淒慘。
從昨天半夜折騰到中午,終於回到家裡尿完尿,從衛生間一出來,江初渾身的乏勁兒都上來了。
他把身上的衣服換掉,本來還想衝個澡,被覃最二話不說給塞回床上,又開始量體溫。
“也沒退啊。”覃最皺著眉看水銀,“還是三十八。”
“不是退了點二麽,總得給點兒時間發揮藥效。”江初從被窩裡伸出隻手招了招,“手機給我,給我媽回個電話。”
“想吃什麽?”覃最把手機遞過去。
“都行,我不怎麽餓。”江初拍拍他的臉,“隨便下碗面。”
覃最又去給他接了杯水,看他吃了藥才轉身出去。
江初灌一肚子水飽,躺在枕頭上翻手機。
他先點開通話記錄,看了眼覃最跟老媽的通話時長。
三分三十八秒。
江初衝著這個數字走了會兒神。
其實他並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麽,這個數字什麽都代表不了。
老媽昨天在微信上發的消息,是問他江連天說沒說怎麽給覃最安排。
江初不確定覃最有沒有看見,也不確定老媽會不會在電話裡話裡話外的暗示。
想到這種可能,再想想覃最從昨天夜裡發現他發燒,跑東跑西地直到現在還要給他做飯,江初心裡就一陣疼得慌。
他盯著盯著,整個人都有些心煩。
——給自己親媽打個電話,竟然成了需要猜測對話,還得提前做心理準備的事兒。
覃最抿著煙靠在流水台前,兩手往後撐著台面,邊等鍋裡水燒開,邊用腳一下下逗著周騰。
他沒把江初臥室的門關嚴,能聽見江初打電話的聲音。
“媽,我。吃飯了?”
“嗯剛回來,明天再吊兩瓶應該差不多了。”
“誰知道怎麽突然發燒,熱感冒。”
“怎麽還說上我叔了……啊,看見了,他昨天跟我說了。”
“他倆有安排,你別跟著操那個心。”
“我什麽?我回家住什麽住,就發個燒……”
“哎你別折騰我了,照顧什麽啊,你一天比兩個我都忙……行了媽,我睡會兒,困了。”
電話很短。
江初那邊的聲音一句比一句壓低,直到通話結束,從臥室裡傳來打火機“哢”的點煙聲。
覃最用腳背在周騰肚皮上又劃拉兩下,鍋裡水冒白氣兒了,他用腿輕輕把周騰給挑出去。
下面條對於覃最來說已經是閉眼都能操作的技能了,根本不需要動腦子。
他走著神往鍋裡一樣樣添東西,直到關火準備盛面時,被江初一嗓子“覃最”給喊回了神。
“什麽?”覃最偏偏頭喊回去。
江初沒理他,他隻好放下筷子過去。
“怎麽了?”他推開門問江初。
“過來。”江初靠在床頭摁手機,眼皮都沒抬一下。
“發個燒這麽厲害。”覃最笑笑。
他走到床邊,江初一把將手機往旁邊扔開,抬手壓他的脖子:“讓哥親一口。”
覃最被他這突然的操作給整懵了,還很想笑。
“你一個病人……”他話都沒說完,江初手上力氣一沉,直接把他腦袋給扣了下來。
覃最在江初跟前兒從來就不可能穩得住。
盡管江初這吻裡帶著明顯的煩躁和情緒宣泄,他還是一點就著。
江初的舌頭一刮進來,他立馬用額頭頂上江初的腦門兒,往後扯著他的後腦杓發狠地深吻回去。
他用力舔過江初發燙的喉頭和舌根,感到江初噴在他臉上的呼吸陡然變沉,整個人也燒得有些上頭,眼窩底下的神經都牽著腦子一塊兒暈著發燙。
看來發燒也有發燒的好處。
他不由得在心裡冒出一句。
覃最像是十年沒跟江初接過吻,都快把江初的頭髮給揪斷了。
埋在江初肩窩裡緩了好幾秒,他才籠回自己差點兒蒸發的理智。
“我面都坨了。”他啞著嗓子“嘖”了聲。
“發燒傳染麽?”江初跟他操心的不是一個問題。
他邊捋著覃最的背,邊偏著頭一下下親著覃最的耳朵和後頸。
“沒怎麽生過病好歹也該有點兒常識。”覃最動動胳膊, “感冒才傳。”
他又銜住江初頸側,咬緊他脖子上的麻筋舔過去。
江初笑了笑,豎起條膝蓋靠著床頭:“燙麽。”
“燙手山芋。”覃最說。
“我還以為你要造個沸水蘿卜。”江初想起來又忍不住笑。
“都一樣。”覃最也笑笑。
“你種出來的山芋跟蘿卜長一個樣啊?”江初閉上眼。
“都一樣的吃。”覃最抬起頭,咬了口江初的下巴。
廚房裡一鍋面條白瞎了。
江初十年難遇發個燒,燒了三十八度,午飯只有水煮蘿卜。
他是真沒精神了,閉著眼隻覺得累。
覃最跑去小區門口點了兩個清淡的小炒,又去粥店買了碗瘦肉粥。
回來催著江初吃下去,才給他捂好被子讓他踏實睡。
一覺睡到晚上八點多,覃最喊他起來吃飯。
感覺江初比白天還燙,他皺著眉給江初又量量體溫,三十八度二。
又燒回去了。
江初這回算是體驗了一把什麽叫“病來如山倒”。
三十八度就像一條磋磨人的軸線,連著兩三天,他的體溫繞著這根軸來回溜,一直沒下過三十七。
好在不下去也不往上蹦,最高也沒蹦到三十九度。
江初也沒燒出炎症,就是沒精神,幹嘛都心煩,還老溜號。
那天給客戶發文件,他把整理好的壓縮包記錯了,給人發了一堆序列號過去。
“人家不急就算了,那天聯系的時候就說趕著要趕著要,廠子就等周末出樣周一要用了,你塞哪個盤裡了到底?”大奔打電話過來劈頭一頓說。
“你忙你的,我過去找。”江初皺皺眉,讓覃最調頭開車去公司。
他剛被覃最摁著去打了一針。吊水實在沒用,江初都沒想到自己快三十的人了,竟然還要扒了半截褲子打屁股針。
“有事兒?”覃最看他的表情。
“發錯東西了。”江初點上根煙悶了兩口。
不是大事兒,但是這種低級錯誤在這時候發生,讓他煩不勝煩。
覃最把車刹在大院前面,江初先下車進去。
走了兩步,他又停下腳扭頭回來,把手上夾著的煙遞給覃最。
覃最接過來,習慣性地叼在嘴裡。
在停車位停好車,他正要進去找江初,身後一道車喇叭聲嘟了嘟。
覃最側頭看一眼,一輛白車在他旁邊停下,江初老媽從車裡推門出來。
覃最愣了愣。
江初老媽都走過來了,他才忙開口喊了聲“阿姨”,把嘴裡的煙彈進旁邊的垃圾桶。
“我看背影就像你,還真是。”江初老媽給了覃最一個熟悉的距離感笑容,“你怎麽在這兒呢?”
她說話的時候腳步沒停,到覃最跟前時連慢都沒慢一下,直接掠過他推開院門,熟門熟路地跨進江初的小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