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元旦, 江初跟大奔他們一塊兒過。
還是方子攢了個局,這一年他們聚得不多,每次想一塊兒吃個飯, 還不是這個有事兒就是那個不在。
弄得方子這回提前一周就訂好了日子,他就是個聚會狂魔, 還帶點兒強迫症,人不齊他渾身不得勁兒。
“你不去看你弟了?”大奔跟江初在路口停著車等寶麗和陳林果,吸吸溜溜地剝著一隻烤紅薯。
“他沒空,要期末考了, 早上打電話就在圖書館泡著。”江初摁下半截車窗,“你別吃得我車裡都是屁味兒啊。”
“什麽話, 我嘴長腚上啊, 還能吃你一車屁味兒。”大奔愣愣, 一口紅薯差點兒沒咬下去。
他換了個邊又撕了撕皮,一口咬下去燙得舌頭都打圈:“那你弟真是夠省心……嘶燙著心了。要跟老杜侄子似的, 一年到頭你也沒個清省。”
“不該是腚長嘴上麽?”江初笑笑。
大奔一聊覃最就愛拿杜苗苗做對比,江初想想,他這一年好像都沒見杜苗苗了。
上回還是在二十七中後門, 杜苗苗一張臉哭得跟花貓似的。
“杜苗苗複讀怎麽樣了?”他隨口問了句。
“那誰知道, 天天鎖在學校裡面。”大奔衝著車外招招手,寶麗跟陳林果挽著胳膊正從馬路對面往這邊走。
“不過都複讀了,但凡他懂點兒事, 應該都能有進步。”大奔回憶了一下,“至少小半年沒見他發朋友圈了, 以前一天好幾條。”
“人說不定是把你屏蔽了。”江初把車往前開過去迎他們, “老杜今天帶他來吃飯麽?”
“真說不定。”大奔摸出手機看看, “帶吧, 他讓方子多定了個位置。”
老杜確實帶人來了。
但不是杜苗苗,是他女朋友。
“靠,什麽時候的事兒啊!”方子看見老杜帶著姑娘進包間,直接笑著蹦起來了,“來來給嫂子加椅子。”
“來這兒,”寶麗在江初旁邊拍拍桌子,“姐妹團坐一塊兒。”
“急什麽,回頭辦事兒了肯定提前兩個月通知你。”老杜笑笑,跟女朋友一塊兒在江初和寶麗之間坐下了。
他手裡還拎著個大紙袋,江初瞄了眼,裡面塞了一團衣服,老杜坐下後擱在座椅後面靠牆放著。
“拿的什麽?”江初問了句。
“杜苗苗的衣服,剛去學校看他,塞了一包衣服給我帶回家洗。”老杜脫著外套輕聲歎了口氣,“什麽也不會。”
“你倆一起?”江初微微朝他女朋友那邊抬抬下巴,有點兒想笑,“苗苗沒衝人拉臉子?”
他還記得老杜挺無奈地跟他說過,女朋友談一個被杜苗苗鬧掰一個,脾氣大得很。
“正好趕上了。”老杜看樣子像是沒想現在就讓杜苗苗知道,具體的也不好細說,他端著杯子喝了口水,壓著嗓子。
“不過他今天表現還行,”想想杜苗苗的反應,老杜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毛。
“我還怕他跟以前似的直接撂臉就走,今天挺乖的,自己就知道喊阿姨。”他眼睛裡帶了點兒欣慰。
“怎麽說也是又長大一歲,複讀確實磨練人。”江初點點頭。
老杜女朋友叫宋嬌,自己開花店,跟老杜在交流會上認識的。
一頓飯上相處下來,江初感覺她人不錯,長得大方,性格也開朗。
方子大奔他們愛開玩笑,上來熱熱鬧鬧地問了一堆她跟老杜的事兒,她說說笑笑的都接得住。
“哎,其實今天非要把你們都湊一塊兒呢,本來我是想著宣布個我自己的消息。”兩圈酒下來,方子磕了下杯子站起來,笑得有點兒不好意思。
“我,跟陳林果我們倆,在一塊兒啦。”他話尾巴都沒落地,一群人就炸著嗷嚎起來了。
“哎,別喊!先別喊!”方子跟陳林果都快不好意思了,“這不是還沒等我起范兒,老杜橫腰一攔把風頭給我搶了嘛!”
“你提前跟我串個氣兒多好,我在門口等你說完再進來。”老杜端端杯子跟他碰了一下。
一群人怎怎呼呼的都在樂,江初也不知道寶麗和大奔知不知道,反正他真是驚訝了一下。
跟著他就發自內心地笑了:“真的假的啊?”
其實想想也差不多,畢竟方子跟陳林果一個單位,互相都了解了,寶麗不可能放過這個撮合的好對子。
“那能有假麽?我還跟你說江初,他們不相信就算了,沒你不相信的份兒啊!”方子摟著陳林果指指他。
“說什麽呢你!”陳林果抬手捂著嘴笑,邊笑邊抽了方子一下。
“我祝福,真心誠意地祝福。”江初點點頭,做了個拱手的手勢。
“這一晚上的,雙黃蛋啊。”華子悶著樂了半天,都忍不住爆了個金句。
“你就閉上嘴喝你的,”大奔笑得打了個嗝,抬手往江初背上拍了一掌,“別刺激我們唯一的單黃了。”
“是,趕緊讓我冷靜冷靜。”江初笑笑,咬了根煙點上。
一群人吃完飯轉去唱歌的時候,江初還真有點兒恍然。
雖然平時他單他自己的,也沒琢磨過別人。
但是冷不丁身邊的朋友都成雙成對了,他走在一群人的尾巴上,兩隻手只能往外套兜裡揣,還是有股很微妙的脫離感。
他不由地想到覃最。
不說他跟覃最現在算怎麽回事兒,就算真的“在一起”了,也不能像方子和老杜這樣,坦然告知親戚朋友。
江初悵然地呼出口煙氣。
感情聽起來像是私人關系,可一旦真的私密起來,又無法不讓人感到孤獨。
他看不見方向。
快到十一點的時候,覃最給他打了個電話。
江初沒接著,他啤酒喝得有點兒多,去衛生間了。
回來後他也沒直接進去,大奔跟寶麗正扯著嗓唱“兩隻蝴蝶”,跑調跑得活像兩隻蛾子,炸耳朵。
他在包間外的走廊又靠牆點了根煙,正好老杜也叼著煙出來。
“你手機震著呢。”拉開門跟江初打了個照面,他朝屋裡指指。
“啊。”江初應了聲,進去拿出來看了眼,覃最已經給他打了個未接來電了。
還有條微信,問他在幹嘛。
江初給他撥回去,覃最很快地接了起來:“哥?”
“剛手機沒在旁邊。”他順著走廊往聲音小的地方走,聽見覃最那邊也挺熱鬧,不像是在寢室的動靜,“你出去了?”
“出來吃個火鍋。”覃最笑笑,“你跟大奔哥他們一塊兒呢吧。”
“是啊。”江初聽見他帶著笑的聲音,心口咕咕嘟嘟地冒熱氣,也牽牽嘴角。
“陳林果是不是也在?”覃最毫不顧忌地直問。
“該喊姐給我好好喊姐。”江初知道他那點兒小心眼,“嘖”了聲。
覃最不說話。
“哎,”江初拿他就沒招兒,還被逗得想笑,“要不你喊嫂子也行,她跟方子成了。”
覃最聽見前半句“嫂子”,差點兒猛地定在原地抬不住腳,康徹還回頭看了他一眼。
等江初說完,他愣了愣,跟江初剛才反應幾乎一模一樣,有點兒失笑:“真的?”
“是啊,今晚弄得跟脫單之夜一樣,”江初隨口跟他扯閑話,“老杜也帶女朋友過來了。”
“誰?”覃最頓了頓才又問。
“你沒見過,我也頭回見。”江初以為他在問老杜的女朋友是誰,“在什麽交流會上認識的……”
“杜苗苗小叔?”覃最打斷他。
“不就是他麽,還能是哪個老杜。”江初說。
覃最“哦”地應了一聲。
“怎麽了?”江初也不知道老杜找女朋友,覃最怎麽比對陳林果還上心。
“沒。”覃最在電話裡又頓了下,“我們到店裡了,先掛了哥,你別喝酒,玩差不多就早點兒回去。”
“行,你們吃完也別在外面浪。”江初交代他。
覃最把電話掛了。
江初衝著手機又看了兩眼,鎖上屏轉身往回走。
老杜還在煙筒旁抽煙,也在劃拉手機,江初走過去,他頭也沒抬地問:“你弟?”
“嗯。”江初點了下頭。
“出去上大學了還知道給你打電話,”老杜彈彈煙灰,“小白眼狼比我想得有良心。”
“都當跟你家的似的。”江初把煙頭碾滅。
“再熬幾個月我也解放了。”老杜收起手機朝江初肩上拍了一下,兩人一塊兒回包間。
“今天聊這麽快?”康徹走在他前面,挺奇怪地回頭問。
“你先上去吧,我再給我朋友打個電話。”覃最的眉頭微微皺著,在手機裡翻名字。
康徹一如既往不問他的事兒,點了下頭就跟著大部隊一塊兒上樓了。
覃最這個電話沒打多久,一群人點了菜,康徹剛去小料台調蘸料,就看他從樓梯口拐進來。
康徹朝他吹了道口哨。
“心情不好?”他掃了眼覃最的表情,遞給他一隻盤子。
“沒有。”覃最接過來,漫不經心地掃了一圈,夾了幾片西瓜。
康徹笑笑沒說話。
“你談過麽?”準備回餐桌時,覃最突然問了句。
“算談過吧。”康徹想了想。
“算?”覃最一邊眉毛抬了起來。
“什麽表情,”康徹又笑了,“我還不能有點兒自己的故事啊。”
“是我想的那種麽?”覃最看著他。
“是。”康徹很大方地點點頭,“男的,跟你一樣。”
這算是他們第一次真正的交底,在人來人往的火鍋店裡,一人手裡還端著一碟子調料。
“為什麽是算?”覃最走了兩步才又問。
“哪有那麽多為什麽,”康徹側側身給一個推著小車的服務員讓路,“這種事兒本來就不是你想要什麽就有什麽,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償所願。”
他語調輕松,再看向覃最時,眼神兒像是覺得他很有意思:“你被你哥慣得心裡都沒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