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人生第一次做煲仔飯, 做得十分暴躁,站在鍋前面好幾次都想把鍋蓋掀開蹦進去砂鍋煲自己。
“這得一直盯著麽?”他抱著胳膊杵在冰箱旁邊衝客廳裡的覃最喊。
覃最在沙發上聽著電視看手機,高夏給他拍了段小視頻, 海大胖一本正經地撐著講台在跟他們強調校園安全。
小視頻還沒看完, 高夏又給他發了句:你是不是拆石膏之前都不能來學校了?
“等聞著香味關火澆汁兒就行。”他對江初喊回去,同時給高夏回復:不至於,養幾天就行
“香什麽味兒,一股糊鍋巴味兒。澆這碗黑的麽?”江初又喊,“這什麽澆頭還漂沫兒, 你拿蠔油兌的吧?”
高夏:那還行, 你不來我夠無聊的
高夏:這才半天不到, 陸瑤已經合計著去探望你了
“對。”覃最歎了口氣,把手機扔沙發上,還是起來去廚房。
扔之前又動動手給高夏回了條:阻止她
兩個人七手八腳的給煲仔飯起了鍋, 盡管最後還是覃最來幫忙,呈現的成果依然有些慘淡。
鍋巴起碼有一厘米厚,還得刨掉糊了的那層。
“我說點外賣吧。”江初用筷子戳了戳糊鍋巴底兒, 厚得跟大奔的臉皮似的。
“挺好的。”覃最嘗了一口, 比他想像得要好得多。
畢竟菜和湯汁兒都是他配好的, 只要不去仔細品味那股縈繞舌尖的糊勁兒確實還行。
“湊合吃吧,晚上給你帶點兒好的回來。”江初去開了兩瓶豆奶。
“要去公司?”覃最問。
“是啊, 還一下午呢。”江初拿過手機摁了摁, “我給你請一星期的假吧先,在家好好養養,去學校再被撞上磕上, 不值當的。”
“嗯。”覃最沒什麽反對意見, 高二的內容他都學過一遍了, 不耽誤。
拿著外套臨出門之前,江初扶著門框對覃最叮囑了半天,讓他沒事兒別亂動,躺著睡覺,躺不住就看電視,千萬別磕了腳。
都關門出去了,他又扭頭闖回來,把家裡的煙都給沒收了。
他對這事兒挺上心的,到了公司又抱著電腦查了一長溜的“脫臼”。
脫臼後遺症、脫臼影響、習慣性脫臼……查到最後他“靠”一聲關掉網頁,靠進了座椅裡。
“再看看,”大奔在對面頭都沒抬,“再看會兒就能直接去截肢了。”
“真不能百渡看病,夠嚇人的。”江初“嘖”了聲。
“至不至於啊。”大奔“劈了啪啦”敲著鍵盤,“上學那陣兒方子大腿都折了,你還拿他拐杖當槍玩兒呢。”
“那能一樣麽,”江初又滑了兩下鼠標,“方子失去的只是一隻拐,覃最這可是脫臼。”
大奔敲鍵盤的動靜一停,抬頭瞪著江初。
“‘你失去的只是一條腿,他失去的可是愛情啊?’”他被江初這毫不掩飾的護短邏輯驚呆了。
“哎,腳踝脫臼。”江初聽大奔尾音的問號都劈叉了,又笑著打了個補丁,“又不是胳膊,胳膊那麽好養都挺脆弱的。我剛看一個大哥說自己就是頭回脫臼沒養好,還掄著胳膊跟人乾仗,結果後來習慣性脫臼,睡前好好的,睡一覺睜眼胳膊就掉了,硬是自己活活練成了正骨大師。”
“那你可得讓你弟注點兒意,”大奔哼哼著笑了聲,“以後走在路上千萬別睡覺。”
“不過我還真沒想到你對這弟弟這麽上心。”說完他又晃晃轉椅接了句,“也不是說你前面不上心,就是能上心到這程度挺神奇的。”
“我親小舅子跟人打架掉了顆牙,寶麗笑得跟什麽似的,硬把孩子氣哭了。”大奔說,“你這伺候弟弟伺候得倒挺合格,不知道的以為你當親兒子養呢。”
“我也覺得快有那個意思了,主要他這情況,我再不對他好點兒,也沒誰疼他了。”江初歎了口氣。
他想起覃舒曼中午的電話,也不知道她後來給沒給覃最打電話發消息。
覃最在江初去上班以後先睡了一覺。
一開始沒去床上,開著電視靠著沙發眯了會兒,他喜歡聽著聲音睡覺,電視電影小品新聞什麽都行,周圍有聲音他踏實。
江初一開始還想趕他,他沒動,沙發扶手架著腳也方便,江初就專門去給他拿了條小毯子來蓋著。
還是他上回在江初床上睡,拎出來的那條小毯子。
之後江初也沒收回櫃子裡,一直就搭在床上了。
覃最晃晃腿翻了個身,把毯子往身上扯扯,現在還能聞到江初的味道。
江初的味道?
他睜開眼,鼻子埋進小毛毯又聞了聞。
真要說有什麽獨特的味道,那也沒有。
兩個人洗發水沐浴露洗衣液牙膏,連衛生間的香薰都每天一塊兒熏著,一個洗衣機攪出來,跟他床上的東西其實根本沒區別。
他也說不清那股不存在的味道是什麽味道,總之就是有。
而且這味道還會抓人。
閉著眼又埋了會兒,覃最偏頭朝江初臥室看一眼,跟趴在茶幾正中間的周騰對上視線。
“我去他床上睡會兒。”覃最撈著小毛毯杵著拐站起來,指了下周騰,“你保密。”
周騰甩甩尾巴。
事實證明,周騰同志不太適合保密工作。
三個鍾頭後,江初拎著一紙兜的鈣片和燉粥提前回來了。
冬天天黑得早,客廳裡烏漆麻黑的只有電視亮著,覃最沒在沙發上,江初推開他臥室門和衛生間探頭看一眼,也不在。
他以為覃最自己跑出去了,瞪著周騰問:“他人呢?”
問完後反應過來還剩個房間,趕緊又去自己屋裡看看,覃最在他床上睡得正香,江初在外面又開門又拍燈的,他連頭髮絲兒也沒動一下。
“怎麽在我這兒睡上了。”江初輕聲嘀咕了句,躡手躡腳地把房門重新帶上,去廚房熱粥。
周騰在床前蹲了會兒,扭扭屁股跳起來想往床上蹦,被他一把抓著後頸給拎了出去。
覃最也沒想到能一覺睡到江初回來。
他感覺自己都沒睡多大會兒,被江初拍拍臉喊醒的時候還有點兒沒回過神,眯縫著眼盯了江初半天才說:“你怎麽回來了?”
“我不回來你還能在我床上多睡會兒是吧?”江初樂了,“真有意思,走的時候讓你去床上睡不去,我走了偷偷摸摸爬上來了。”
覃最撐著胳膊坐起來,被江初形容得不知道說什麽。
“起來吃飯吧,”江初繞到床尾掀開毯子看了眼覃最的石膏腿,攙他一把讓他下地,“睡一下午了,再睡晚上睡不著了。”
一前一後走到門口,他又警覺地回頭,去掀開毯子看看床上:“你沒在我床上擼吧?”
“哎!”覃最簡直不想理他,扭頭往客廳一拐一拐地大步過去了。
晚飯是江初從粥店帶回來的排骨粥和餡兒餅,挺香,他自己就喝了一大碗。
“明天買點兒排骨回家給你燉,”江初說,“或者直接買兩根大棒骨?”
“隨便,”覃最無所謂,“買回來也都是我燉。”
江初笑笑,把碗裡的排骨又給他夾了兩塊。
覃最睡前擱在茶幾上的手機震了兩下,他起身去拿,江初看了眼:“剛才就震了好一會兒,應該是電話。”
“高夏。”覃最點了兩下,高夏給他發了幾張板書,還有兩張卷子。
陸瑤和杜苗苗也發了一堆消息,問他怎麽樣。
“你媽給你打電話沒有?”江初問。
“沒。”覃最翻了翻,把手機放回去。
江初在心裡罵了句,又往覃最碗裡夾了塊排骨。
吃完飯,收拾完盤子碗,江初站在客廳裡跟覃最大眼瞪小眼。
“是不是得給你敷敷腿了,”他過去在覃最的石膏上敲了敲,“你還疼麽?”
“脹。”覃最感受了一下,可能已經疼麻了,最強烈的感受就是脹,還有點兒癢。
“給你弄個冰袋敷敷吧,”江初去拾掇中午帶回來的外敷冰袋,“你這幾天也不能洗澡了,只能在家臭著。”
覃最皺了皺眉。
這種事兒就是不說不覺得有什麽,一說就覺得自己挺髒的。
而且這心理暗示直接就傳導到裹著石膏的腿腳上——本來也沒多癢,江初說完“在家臭著”,他立馬覺得整條腿都在狂癢。
江初拿著毛巾和冰袋回來,見覃最隔著石膏在撓腳踝,趕緊過去把手給他彈開了。
“別瞎抓,勁兒使大了你就得抓瞎。”他跟覃最並排坐在沙發上,往左往右地研究了會兒,怎麽都不方便。
最後乾脆側側身盤起一條腿,把覃最的腳搬到自己腿上,給他墊著毛巾開始冰敷。
兩人跟舞弄什麽大工程一樣,盯著覃最腿上的冰袋等了會兒,江初用靜候奇跡出現的語氣,悄著嗓子問:“有感覺麽?”
“……有吧?”覃最下意識隨著他把聲音放低了。
“你聲兒那麽小是怕嚇著誰啊。”江初沒忍住笑了。
覃最嘴角也勾了勾。
感覺還是有一點兒,但他的注意力其實沒在腳上。
江初回家後換了衣服,可能趁他沒醒還洗了個澡。
他有這個毛病,上回倆人去醫院看過敏覃最就發現了,江初從醫院一回來立馬就得扒完了去洗澡,好像去一趟醫院就帶了滿身的病菌回來。
中午忙裡忙外,又是搬人又是做飯的沒時間洗,一下午估計給他難受壞了都。
自己帶著一腿石膏繃帶睡他的床,估計也給難受夠嗆。
覃最琢磨著等會兒江初如果要換床單,就讓他去睡自己那屋。
邊琢磨,他邊望著江初低頭給他擺冰袋時,從領口露出一截鎖骨的脖子窩,又想起了下午從小毛毯上聞到的“江初的味道”。
江初洗了澡換了身衣服,現在整個人有股從裡到外特別清爽的感覺。
如果這時候把臉埋進他頸窩裡嗅嗅,應該特別好聞。
不過也只能想想,江初一抬眼跟他說話,他就把目光挪開了。
然而挪也沒挪對地方,江初在家從來就是光著膀子大褲衩,現在天冷了多套了件t恤,但架著他腳的那條腿盤著,褲腿松松垮垮,從覃最的角度看過去,感覺直接就能看到最裡面。
這種不經意的“露”,比直接坦個精光溜淨,更容易讓人有畫面和想象。
覃最手肘支在沙發靠背上,食指架著眉心揉了揉,偏過頭看著電視。
“把你旁邊的墊子給我。”江初搓了個響指,指指覃最胳膊旁邊的靠墊。
“幹嘛。”覃最把臉轉回來。
“墊著。”江初小心的固定好冰袋,要托起他的腳。
“你有事兒?”覃最沒動。
“沒事兒啊,”江初愣愣,“我還能就這麽給你架著啊,齁沉。”
覃最跟他對視兩秒,腿都不抬,又挪開視線繼續看電視:“再架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