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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楚]霸王無獨》第84章
呂布這驚天動地一聲喊, 直讓正說著話的項羽與韓信二人一愣。

 他們的心思

 一下由方才的話題上移開,不約而同地上前詢道:“奉先醒了?”

 被二人一臉關切地圍著,曾因醉酒而沒少挨高伏義

 的唉聲歎氣的呂布, 反倒感覺出幾分不自在了。

 怎跟被人圍著看耍猴似的!

 他腦袋雖還有些昏昏沉沉,到底是醒

 來了。

 不等二人再走近前, 呂布便慢吞吞地下了榻,滿腹狐疑道:“陛下與便……韓兄在商議甚麽?”

 韓信正要

 開口解釋,素來寡言的項羽竟搶先開了口,平平靜靜道:“正為奉先最為掛心之事。”

 他……最為掛心之事?

 呂

 布當場一愣。

 連他也不知為何,眸光竟下意識地先落到了面無表情的項憨子身上。

 二人目光對上的那一瞬, 項羽

 眼底微微泛起些許波瀾, 不知在想著甚麽。

 呂布則在發了會兒怔後,似被燙著尾巴的貓一般,猛一下別開頭。

 他

 娘的,自己怕不是由這憨子處沾了一身憨氣!

 呂布惱羞成怒地想:否則怎會想起那日樹林子裡的怪事, 而非他自來這

 幾百年前後最心心念念的那顆腦袋!

 間賢弟微一愣住後, 嘴角扯出個堪稱微妙的笑來, 韓信雖覺得哪處怪怪的,此時

 也未多想。

 他微微笑著, 點了點頭:“巴蜀二郡地形複雜,山路崎嶇, 關隘險惡, 且那劉耗子頗具將才, 欲要速戰速

 決,怕是不易。”

 而戰線拉得太長太久,則極不利於後續補給——尤其與遠征的楚軍要進行比較的,還是勢力已具雛

 形、糧秣上頗有積蓄的漢軍。

 實際上項韓二人具心知肚明的是, 楚帝登基不過數月,北邊且有異族蠢蠢欲動,眼下絕

 非伐那巴蜀的最好時機。

 然奉先近乎無欲無求,唯一執念,便是手刃血敵劉邦。

 既如此,縱最後八成落個得不償

 失的結果,二人亦是默契地議了大半宿的西攻之事。

 韓信這話一出,已思索起如何減少對後方本營的糧草需求、該怎

 於前線自給自足了。

 項羽神色淡淡地看著滿臉期待的愛將,忽平靜地擲下一道驚雷:“無礙。舉盡關中之糧,足矣。

 ”

 關中沃野千裡,本就未受多大荼害,又得楚國官吏近二年的精心治理,稱得上糧倉充足。

 然話雖如此,項羽肯

 出盡關中存糧,也要西伐的決心,仍是讓韓信面色一愣,心裡大吃一驚。

 他禁不住想:看來繼同他賢弟間結下血海深

 仇後,竟連陛下也不知從何時起對其恨之入骨。

 寧肯付出沉重非常的代價,也不允劉邦固守一地以稱王。

 “他日

 發兵,便由奉先為主將,信為次將,至於末將……”

 項羽略一沉吟,索性直接詢道:“奉先可有成算?”

 捉隻窮

 途末路的劉耗子罷了,莫說是末將了,在呂布看來,那簡直連兵仙都無需帶!

 但既這憨子已開口問了,呂布倒也不至

 於駁他面子,是以不假思索道:“便那李車子,再捎個項家將罷。”

 呂布於人情世故方面,雖遠稱不上練達,卻絕對

 比另二人要靈性上太多:心知人臣領兵在外,最忌小人趁機進讒,惹來君王猜忌。

 他心忖,莫瞧這憨帝正垂涎他這身

 本事與英俊相貌,然帝王變起心思來,通常可比他撒尿更衣都要來得快,哪兒是能信的!

 與其帶著這同為‘項家軍外

 人’的便宜憨兄一道犯忌諱,始終需堤防他日清算,倒不如一開始就爽直些許,主動納個姓項人的進來,好安這憨帝的心

 。

 不過這話一出,呂布忽想起什麽,心思一下跑遠了。

 卻說他這幾日裡,稍留心了些,便很快得知那憨帝后宮中

 ,除一些個舊秦宮娥外,竟稱得上是空空如也。

 許是因項羽常年投身軍旅、醉心征伐之故,那膾炙人口的‘虞兮虞兮

 奈若何’裡的虞美人,竟是至今不見蹤跡。

 在那金光璀璨的池子裡,倒是有百來條……魚美人。

 聽了呂布末尾那

 話後,原面色安和的項羽,倏然擰緊了眉。

 他勉強按下火氣,對一臉嚴肅、實已神遊天外的呂布,硬邦邦地吐出二個

 字來:“不必。”

 莫名挨了一記凌厲眼刀的呂布:“……”

 甫一被那仿佛慢是控訴的眼刀殺到,他下意識地生出

 幾分心虛來。

 後又幡然醒悟,心裡暗罵這憨帝腦子犯軸、不識好歹。

 ——老子好心避嫌,連項家憨貨這等無異於

 皇帝眼線的麻煩都主動往軍裡請了,反倒不叫這憨貨領情!

 即使三人心思各異,大軍的整編仍是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呂布雖為面子,那日情不自禁地跟著加了句‘多多益善’,但真要他去整合近三十萬軍士,那他必是一個頭兩個大,

 百般推脫。

 韓信重任賢弟副將,卻絲毫無再度屈居主將之下的不悅,反倒很是欣然,成日忙碌著。

 一晃眼,即到

 了項羽封賞功臣宿將的前夕。

 眼看著軍團已經整裝待發,只等明日那場歡慶儀仗一過,即拔營進發時,韓信才終於有

 了些許閑工夫。

 他正於‘盡快回府,用出征前這最後一日功夫再整頓一卷兵書’,還是‘尋賢弟說說話’間猶豫著時

 ,忽想起什麽,不由眸光一滯。

 而在隨行眾人眼中,則是這不苟言笑的韓大將突地臉色一變,竟甚麽也來不及解釋,

 匆匆入宮去了。

 ——韓大將這是怎麽了?

 眾人面面相覷,具在對方眼中看到重重疑惑。

 韓信自那日得項羽留

 殿夜談後,應是項羽吩咐了甚麽,宮門衛兵竟連半句攔人盤問也無,就乾淨利落放行了。

 見此情形,哪知自己還能有

 受大王信重一日的韓信,不禁愣了一愣。

 他無暇細想,直奔地牢而去。

 張良與隨何二人,仍被關在不見天日的監

 牢中。

 獄中無日月,眨眼似千年。

 在韓信吩咐下,獄卒隔三差五,就將一些個無關緊要的書簡隨飯菜及衣裳、浴

 湯等物一道送來。

 若非如此,再心性堅韌之人,此刻也必覺痛苦難熬了。

 與漸漸適應此地,開始苦中作樂的隨何

 相較,張良面上平和,心裡卻愈發不安。

 韓信臨行前那句輕描淡寫的宣言,始終在他腦海中徘徊。

 只是……距韓

 信宣稱東伐那日,已過去多久了?

 張良眼底掠過一抹茫然。

 隨何自知脫身無望,就漸漸沉默下來。

 此時二人

 各懷心思,相對無言,除偶爾翻看竹簡發出的細微聲響外,幾乎稱得上如死一般的寂靜。

 當韓信的腳步聲由遠至近地

 傳來時,若非近到跟前,變得愈發遲鈍的二人竟都未曾發覺。

 “子房先生。”韓信客氣道:“別來無恙?”

 若呂

 布在此,定能一眼瞧出,這面上風平浪靜的便宜老哥,其實正心虛局促得很。

 韓信初作主將、東征魏國前夕,曾來此

 一勸張良投誠。

 原想討魏一成,便將歸還兵權,返回鹹陽等候,剛好局勢大定,好二勸張良。

 哪曾想項羽倏然改

 了‘吝嗇’脾氣,見他進軍得力,竟命他繼續率部隊東進。

 他生平第一次得以放手施為,自是無比珍惜。

 每日除

 了練兵發兵,便是苦思冥想,定計攻城略地。

 稍一忙碌起來,便不慎將張良給忘了個乾淨。

 後來班師回了都邑,

 他沉浸於修撰兵書的樂趣中,更不可能想起已被徹底拋至腦後的張良了。

 唯有這回又是出征在即,他難得再得閑暇,

 二者似曾相識,才終於叫他憶起仍在獄中的張良來。

 韓信不善言辭,這聲問候不僅客氣,且暗暗透著心虛。

 奈何

 聽見這話的張隨二人,具覺得刺耳無比。

 張良無奈一笑,正要開口,隨何已嗤笑一聲,冷冷譏嘲道:“我等身處楚獄

 之中,得諸位悉心‘照護’,何恙之有!”

 韓信聽出他話中怒意,卻是面不改色。

 他只因張良同為韓人,有過一

 分舊誼,又曉其才智絕頂,方另眼看待。

 但對於不過是賢弟隨手往獄裡一塞,忘得比張良還乾淨的隨何,他並不怎地

 瞧得上,更遑論一眛容忍?

 遂雲淡風輕地頷首,讚同道:“不錯。身處楚獄之中,到底比身處楚釜之中要好上些許。

 ”

 隨何本是一時激憤,方才不顧自己任人魚肉的處境。

 但觀這楚將神色淡淡,卻張口即是要烹人的威脅時,他不

 禁背脊發寒。

 他若真講究甚麽誓死不降的氣節,早已在受俘的那刻抹脖子去了。既偷生至此,他豈會甘心因一句氣話

 ,就真丟了小命?

 一句話堵上隨何的嘴後,韓信重又看向面帶苦笑的張良,緩緩道:“信又將遠征,特來知會子房先

 生一聲。”

 張良心念一動,無聲抬眸,定定看向臉色平靜的韓信。

 韓信兀自朝下說道:“天下已完全底定,歸了

 楚帝了。”

 此言一出,張良嘴唇微微翕動,隨何卻是大驚失色!

 乍得一道霹靂劈下,二人具是心緒激蕩,一時間

 皆不知說什麽好。

 但不論是張良或是隨何,皆在聽聞此訊的瞬間,本能地選擇了相信。

 二人沉默時,韓信略一思

 忖,徑直解下腰間短匕,拋入獄中。

 張良怔怔垂眸,盯著那精致短匕看,恍然出神。

 韓信言簡意賅道:“待信得

 勝歸來,若子房先生尚在……那信願以身家性命向陛下薦先生,換先生往韓郡任職。”

 話音剛落,韓信不再多言,毫

 不猶豫地抬足朝外走。

 剛走出十數步,身後忽傳來張良的聲音。

 張良嗓音沙啞,歎息般問道:“將軍如此砥礪,

 便不懼鳥盡弓藏,敵破將死那日?”

 韓信卻笑了。

 他並不回頭,前行的步履更不曾有過片刻遲緩,隻淡然回道:

 “唯庸主方嫉能臣。信功不及陛下,力不及陛下,唯有出兵打仗方面稍有心得……既如此,何懼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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