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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楚]霸王無獨》第15章
楚營裡的呂布憑一記奇招躋身項羽主帳、一躍

 成了具有名姓和幾分話語權的人,以他的高眼界,雖遠稱不上春風得意,卻也總算順風順水起來了。

 黑鍋需扣到劉邦

 頭上,連殺楚王與其六十多王隨的功勞自不能光明正大地記下來。

 但因項羽從來不屑貪部下名聲,是以呂布一人堵殺

 四將的輝煌戰績,還是隨楚王遇劉邦所派步將刺死的轟動謠言一同傳出。

 再經范增刻意派人傳播,不過片刻,即傳得

 大街小巷盡人皆知,也隨著細作的耳目,更早一步刮入了漢營。

 相比起呂布的順心,孤身逃回漢營的劉邦則是還未來

 得及松口氣,便接連聽聞‘四將遭斬、子房受押、楚王遇刺、楚軍將以討伐逆賊為由攻擊漢軍’的噩耗。

 尤其樊噲與

 夏侯嬰之死,哪怕冷心冷肝如劉邦,也不由淌了幾滴真實的熱淚。

 那不只是他器重的得力乾將,更是對他掏心掏肺的

 連襟,肝膽相照,喚了他好多年“三哥”的好兄弟啊!

 一波接著一波的,叫性子堅韌如劉邦都一時氣急攻心,當場昏

 厥了過去!

 在部將們手忙腳亂的救助下,潛意識裡也知漢軍大難臨頭的劉邦並未昏迷多久,便醒轉過來,嘔出一口血

 後,那股堵在胸口的氣才稍稍好些。

 他此時還不知是呂布的主使,也刻意忘卻了自己將四將留下步戰、將他們視作擋

 箭牌的安排,滿腔怨恨全衝著項羽去了:“好陰毒的項藉!”

 不論是他,還是智謀多出如子房等謀士,都徹底低估了

 平日以高傲做偽裝、可一旦耍起陰謀詭計來卻比誰都心狠手辣的項藉!

 他哪裡想到,一直講究光明磊落、甚至婦人之

 仁的項藉,會忽然受到點撥般開了竅,生生揪住他這偌大破綻?

 就因為一時貪念,到頭來不僅全給大敵做了嫁衣,還

 被人生生潑上汙水,落得必須狼狽逃竄的結局……劉邦簡直悔青了腸子,恨不得時光倒流,狠狠甩那日得意忘形的自己幾

 個大耳刮子。

 這一招使出,項羽不僅成功弑了一直妨礙只聽令於他的楚軍行事的主君,還極好地利用了他以將充兵、

 私藏馬匹逃席之事大做文章,對不肯聽令的隨者進行滅口之後,利用那些貪生怕死的楚臣,便可將這大不義的汙名給嚴嚴

 實實地扣到他頭上去了!

 一向巧舌如簧、頭腦靈活的劉邦,還是頭回嘗到這百口莫辯的滋味。

 項藉雖騙不了天下

 所有聰明人,但人心向背,指得多是大字不識一個、道聽途說的平頭百姓。

 況且勢盛的楚軍即將大軍壓陣,對他趕盡

 殺絕,他又能對誰去澄清解釋、懇請誰來主持公道?

 “將軍,時間緊迫,還請速速下令。”

 張良一去不返,在劉

 邦六神無主、倍感絕望時,蕭何不得不出列提醒了聲。

 說起心中悲意,同與樊噲與夏侯與自沛縣時便相識相交的蕭何

 也好,曹參也罷,此時並不亞於淚流滿面的劉邦。

 可大難當頭,輪不到他們為死去的兄弟感傷了。

 鹹陽共有八處

 城門,六處已由楚軍把守,只有四處還在漢軍控制之中。

 然而劉邦麾下的十萬漢軍,還有近半滯留城內。

 想帶多

 少,又能帶多少,都需在楚軍徹底出動前,盡快做出決定。

 劉邦愴然深吸口氣,抬起赤紅雙目,啞聲道:“城中楚軍

 僅有二萬,項藉人在宮中,若聚齊十萬兵力,不逃反攻,衝進宮中殺項藉個措手不及,能否與他拚個玉石俱焚?”

 這

 瘋狂決策一出,引得他身邊近臣悚然而驚,紛紛勸阻。

 “此事決不可為!”包括曹參、周勃和灌嬰在內的一乾老臣,

 皆紛紛下拜:“還請將軍慎慮!”

 他們雖未真正奔赴那場叫項羽名震天下的巨鹿之戰,但對方憑天生將帥之才,叫士

 氣高昂的強大秦軍將亡軍潰,強橫的秦卒遭楚軍入捕羊捉兔地無情屠戮的慘狀的傳聞,卻已讓天下人所知。

 劉邦雖也

 有幾分領兵打仗的本事,但有項羽珠玉在前,便被襯得黯然失色了——更遑論項羽最得意的,便是以少勝多的速戰。

 眼下楚軍人數佔絕對優勢,漢軍又怎能與之匹敵呢?這哪是同歸於盡,而分明以卵擊石,自尋死路啊!

 劉邦被他們逼

 住,雖還梗著脖子、氣喘如牛,但拿十萬漢兵去強襲項羽的話,到底是不再說了。

 自剛才那句提醒後,便一直沉默的

 蕭何,見他已然冷靜許多,再度上前道:“現局勢固然惡劣凶險,卻非絕境,仍有生機可尋。”

 劉邦神色微動,嗓音

 喑啞道:“此話從何說起?”

 蕭何卻不答反問:“若有日日醇酒,夜夜美人,將軍可會欣然享受,放任意志遭其消磨

 ?”

 “莫說笑了,”劉邦苦笑道:“眼下命都快沒了,何來的醇酒美人?”

 蕭何不語,隻默默注視劉邦。

 劉

 邦於是正了正色,認真答道:“醇酒佳人,不過是唾手可得的消遣,豈能與天下大事相比?”

 蕭何微微露出一個笑來

 ,這才繼續說道:“項羽軍勢強盛,不可硬克,隻可智取,盲然突進,何談玉石俱焚,只不過自取滅亡罷了。”

 劉邦

 難堪地皺了皺臉,倒是未開口反駁。

 蕭何話鋒一轉:“將軍可還記得商湯王、越王勾踐之事?天下大事隻可徐圖,不

 可速取,不可因一時之得而激突猛進,也不可因一時之失而畏縮不前。唯有看清形勢時肯彎折腰身,忍一時之難者,日後

 方可得天下人的信服。將軍既無懼鎖國磨人的戒懼,那臣下望將軍願痛快割舍身邊贅物,前往巴蜀,收人心、用賢人、以

 二郡為王業基礎,待風雲動蕩之時,再征盟友,集二郡之力,反攻關中。”

 蕭何未提及的是,項羽身邊看似從者如雲

 ,卻因用人唯親,而忽視了蛀蝕樹心的全蠹項伯。

 以張良的聰明才智,靈機善變,不見得會就此殞命。只要他活著一

 日,項伯便可為他們所用,那他們所盼望的轉機,或許會比設想中來得更早一些。

 劉邦凝神細聽蕭何此話,半晌長歎

 一聲,沉重地點了點頭:“依先生之計。”

 巴蜀二郡雖地處偏遠,一度貧瘠落後,但稱得上地大物博,民風也素來安

 逸自足。

 尤其受前秦精心經營後,水利得到興修,城郭得到修繕,秩序井然,各方各面已是煥然一新。

 以此為根

 基,本就是劉邦一度考慮過的最終後路。

 最重要的是,巴蜀四周有天險環繞,高山聳立,道路狹窄崎嶇,是出了名的

 易守難攻。

 莫說大軍了,即便是小股部隊行在上頭,也是膽戰心驚,經不得一絲一毫的大意。

 如此難行之道,項

 羽縱恃兵眾追殺,也無用武之地。

 況且他已將汙水潑到自己頭上,最終目的已然達成,並無必要對他趕盡殺絕,日後

 只需在漢中布置重兵,便可將他軟禁其中了。

 劉邦強壓下滿心悲愴,對悄悄撤軍入巴蜀的決策,做了最快的安排。

 他苦中作樂地想到:得虧先前就曾動過此念,有過頗為詳略的規劃,他這會兒重啟舊的計劃,倒不算難。

 可惜蜀道

 難行,兵帶不得多的,且楚軍來勢洶洶,他必然需舍下大部分軍勢阻擋對方,為自己的撤離爭取時間。

 等項羽所派出

 的得力悍將黥布和鍾離眛所領的楚軍殺入漢營,漢兵卻是群龍無首,任人宰割時,才赫然發現他們晚到一步,叫狡詐冷血

 的劉邦隻帶著一乾親信並五千本部精兵,沿小路朝西邊跑了!

 當並無領兵之職,只能留在宮中,乾巴巴地等消息的呂

 布得知被留下的九萬多漢兵裡被屠了三萬,剩下六萬多盡降,卻不幸叫劉邦等人跑了的噩耗時,也未暴跳如雷,而全然麻

 木了。

 ……他能說啥呢。

 被賜座在項羽身側、坐了平常由項伯坐的精貴座位的呂布,囂張地支棱著兩條大長腿,

 與一旁正襟危坐的項羽相比,全然是一副桀驁不馴的坐相。

 他卻隻將一雙死魚眼飽含怨念地定格在了意氣風發、正激

 動地朝項羽匯報戰果的黥布身上。

 就不說項羽拖拖拉拉,且自個兒碰上的姓劉的,怕都是天生屬耗子的,跑得比啥都

 快了……

 倘若讓他領兵去追,而不是這同名布的憨子帶頭,那必然是手到擒來!

 黥布的注意力全放在沉默聽著的

 項羽身上,絲毫未發覺一旁呂布的灼灼目光,倒是悶不吭聲的鍾離眛的余光瞟到了。

 鍾離眛瞥了瞥口若懸河的黥布,

 又瞥了瞥項王身側坐著的呂布,品出那莫名的敵意後,不由露出幾分迷惑來。

 難道,這便是一山不容二布?

 鍾離

 眛腦海中靈光閃現。

 他微皺眉頭,開始亂想:看在袍澤情面上,他雖與黥布無甚交情,怎麽著也得對其提點一二。

 ——畢竟他雖不知殿中詳情,但對方的‘呂毒士’之名,可是由那幾個嚇得膝行的楚王舊臣嘴裡傳出來的,做不得假。

 看亞父待呂布如此客氣有加,也足見其智略非同一般。

 苦大仇深地瞪著辦事不力的黥布的呂布,哪怕做夢都不會

 想到,自己這腦袋瓜子,竟還有被扣‘毒士’之名的一天。

 而項羽的想法,的確就如劉邦所預測的那般。

 雖未能

 斬下劉邦首級,對‘天下’有個更漂亮的‘交代’而略感遺憾,但他最敵視的對象,自始至終都是鍥而不舍地與他針鋒相

 對的楚王。

 眼下楚王已死,而劉邦這個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借楚王之勢、才得以興風作浪,還好自作聰明的跳梁小醜,

 現都狼狽逃竄巴蜀一帶了,顯是不足為患。

 日後隻消漢中一處駐下重軍,便能將蜀中人堵得死死的。

 這點但凡是

 稍通打仗的將帥,都能一眼看出,呂布自也無比清楚。

 這卻讓他更著急了:劉邦若一直憋著不出來,那他還能怎麽著

 那鱉孫?總不能跟著鑽進耗子洞裡吧!

 ——不可不可。

 在殺劉邦這茬上屢次受挫、卻越挫越勇的呂布眼珠子一轉

 ,一下便有了新主意。

 他憑身上這份不便張揚的大功績,以項羽的慷慨,日後肯定要賞。那他大可向人討要個至少領

 兵的將官職位,再請求親自鎮守那漢中。

 以劉邦那鱉孫的狼子野心,一旦瞅見甚麽機會,定然是不甘心一輩子窩在那

 一畝三分地裡悠然養老的——他大可誘敵出洞,再予以當頭痛擊!

 呂布盤算得正高興,忽肚皮裡悶悶地“咕嚕”了一

 聲,才猛覺饑腸轆轆。

 他臉皮向來厚得很,且因項伯從中作梗,他未能赴宴,之後又速殺七十余人,雖不可思議地毫

 發無損,體力上也消耗得厲害。

 而召他隨帳,一道參謀的項羽等人則在先前的宴席中飽食過,這會兒只會神於如何收

 尾上,自就忽略了呂布一整天下來,竟還未進食這點。

 那聲響不大,離得最近的項羽卻聽得清楚,他微微蹙眉,回想

 片刻,才意識到有所疏忽,默然回頭,看向身後執戟。

 韓信儼然是場中人唯一還惦記著呂布仍餓著肚子的,不等項羽

 開口,他已搶先出列,低聲道:“臣下這便去命人備晚食。”

 “多謝項將軍,卻不必勞煩韓兄了。”韓信站得近了,

 嗅覺靈敏的呂布便捕捉到了那股極淡的、卻獨屬於混了香料的肉味,登時眼睛一亮。

 他嘴上這麽說著,想也不想地就

 衝韓信袖裡一順,順出了用乾淨布巾小心裹好的幾份肉干,旋即毫不嫌棄地就著身前冷湯啃了起來,還一邊嚼著,一邊含

 混不清地謝了句:“也多謝韓兄。”

 項羽默默地盯了會毫不講究的呂布一陣,不知在想什麽,半晌才將視線移開,倒

 是忘了再提要叫晚食的事了。

 而韓信則在怔楞過後,望著大快朵頤,將已變得乾巴巴的肉片嚼得頗有滋味的呂布,心

 裡竟莫名生出一種……投喂猛虎的奇異滿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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