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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楚]霸王無獨》第57章
一臉凝重、實已神遊天外

 的呂布被歡天喜地的楚兵們擁入城中, 足足前行了百來步,才幡然回神,著急大喊道:“將老——本將軍接進城來作甚!

 ”

 他可還有“宴畢前回返”的豪言要兌現去!

 隻可恨他一路風馳電掣, 卻莫名其妙地隻殺了那陳餘手底下兩個嘍

 囉,至於陳餘本人, 竟似得了那劉耗子親授般溜得飛快, 叫他連根汗毛都沒碰著!

 如此寒酸戰績, 說出去簡直羞死人

 也, 哪值得這彭城父老大驚小怪地慶祝!

 饒是呂布自詡臉皮甚厚, 也打心底不認為未能全殲、還叫敵軍全嚇跑了這結

 局值得得意,這會兒被彭城父老當救世主般供著, 不由面皮赧燙, 渾身別扭。

 又惦記著那句撒下的大話,遂嚷嚷著要

 回去向大王交差。

 可面對前陣子黥布屠城的惡行心有余悸的彭城百姓,卻愛極了這位千裡迢迢、憑一身忠肝烈膽、單

 騎奔來救他們於危困的青年將軍,哪裡肯叫他連杯酒都不飲就離去?

 在他們眼裡,剛這呂將軍那面對數千倍於己身的

 敵軍還毫無畏懼, 虎喝直衝而上,竟僅憑一人之力就將在外尋釁囂張的陳餘一行人給攆跑的威風壯舉,盡顯颯爽英姿,實

 在是極了不得。

 面對他們誇讚,卻一改方才凶煞騰騰的模樣, 那俊俏面皮都泛著赧赤, 不免令他們生出幾分憐愛來。

 歲不過及冠, 卻已出生入死,為護百姓奔忙了。

 他們對他好感更盛,仗著人多, 乾脆壯著膽子耍賴般堵在呂布馬

 前。

 烏騅煩躁地左轉右轉不成,又不好強闖,只有“噦噦”地委屈抱怨。

 呂布虎眸微眯,繃著面皮,企圖靠冰冷

 態度叫眾人知難自退。

 然而他這殼子年紀太輕,模樣又長得英俊,拿不出對敵時凜冽殺氣的十分之一,又哪裡會嚇退

 他們的熱情?

 加之他上輩子征戰多年、慣了百姓既懼又怨,避他唯恐不及的模樣,縱在老家九原,也從未遇到過這般

 ……愛戴自己的父老鄉親,打心底裡厭惡不來。

 正當呂布渾身僵在原地,暗道這彭城人與那憨王為一脈相承的憨傻時

 ,忽耳邊傳來一陣陣驚呼:“大王!”“大王來了!”

 呂布心裡不禁納罕。

 他雖騎著霸王的愛駕烏騅,又是更勝

 一籌的英武霸氣,但彭城父老按理說再熟悉那項憨子不過,怎會犯下憑馬認錯人的荒唐錯誤?

 他擰著眉,不自在地左

 顧右盼,忽覺那喊聲越發靠近身邊人堆,不由循聲回頭。

 這一回頭,呂布便愣住了。

 ——騎著蔫巴巴的玉獅出現

 在此的銀甲騎士,不是那重瞳憨子,還能是誰!

 呂布瞪大雙眼。

 這憨子怎來了!

 被彭城父老圍繞著,項羽素

 來冷冰冰的神色似也有所融解。

 他面無表情地催馬踱來,不一會兒便來到呂布跟前,平靜與呆滯的愛將對視。

 足

 足對視數息,呂布才猛然回過神來。

 他娘的!竟忘了自個兒不再是當老大的了,眼下又偷使了烏騅,得趕緊下馬給這

 憨子行禮!

 他人雖是如夢初醒,身體卻反應極快,一個鷂子翻身就從烏騅背上滾落,麻溜地就要下拜。

 上身才俯

 了一半下去,就叫一巨力胳膊給擒住。

 項羽徑直拽著他一臂,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人提起了:“免禮。”

 及時止

 住了他行禮,項羽淡然撂下這句後,卻未松開手裡的玉獅韁繩,也未有接過烏騅馬韁的意思:“上馬。”

 呂布還在為

 對方方才不經意間展示的難擋怪力震驚,下意識依言照做。

 見呂布重返烏騅馬背上,項羽也重新跨上玉獅,調轉馬頭

 時,忽向因難得見著大王面容而喜極而泣的彭城父老輕輕頷首,沉聲下令道:“開糧倉,取三成濟民。”

 城守匆匆趕

 至,聽令後趕緊下拜:“喏。”

 項羽頷首,破天荒地補充了句:“至多再過半月,糧草便將送至,勿憂。”

 聽聞

 此言,周遭百姓更是欣喜萬分,高聲歡呼!

 秋季收來的糧草雖要麽叫黥布那畜生掠奪去、要麽被就地燒毀,如今彭城

 所用的糧食,一部分為各楚國各軍勢途經時留下的些許軍糧,一部分為從周遭得以幸免的小縣城裡征來。

 但熬過這冬

 日雖不難,要撐過來年春耕,卻捉襟見肘。

 而眾所周知,霸王雖沉默寡言,卻從不信口開河,而是實打實的言出必行

 。

 他既開了這口,彭城百姓哪還會為糧草不足而暗自發愁!

 呂布看得怎舌。

 直到被這憨王一臉淡定地領著出

 了城,往靈璧方向回返時,他才倏然醒悟,微惱地眯起眼,難掩警惕道:“大王怎來了?”

 莫不是信不過他這身本事

 ,認為憑他能耐、不足以對付陳餘一軍?

 項羽沉默一陣,鎮定道:“宴中酒罄。”

 仗著四下無人,呂布毫不客氣

 地翻了個白眼,冷哼一聲。

 老子前腳剛走,後腳便能無酒了?

 哪怕無酒,又哪輪得到大王親自來尋?

 項羽似

 是察覺出呂布明顯不信的態度,不禁抿了抿唇。

 只是連他也不知,為何一見愛將風風火火地跑走,自己怎就情不自禁

 地追上來了。

 在呂布虎視眈眈下,他有口難辯,唯有僵硬地默在當場,片刻方描補道:“還需再宴一日,牛羊雞豚,

 美酒佳肴都需補足……”

 然而這番話說下來,非但是欲蓋彌彰,越描越黑,反踩中呂布那誇下海口卻顆粒無收回返的

 痛處,臉色更黑。

 項羽說了幾句,便卡了殼。

 得虧腦海中靈光乍現,叫他想起一茬來。

 他淡定從容地伸手入

 衣襟一掏,便取出一封書簡來。

 項羽若無其事地這手中書簡一下拋到愛將懷裡,言簡意賅道:“韓信來書。”

 守

 老家的便宜老兄怎來信了?

 呂布眼睛一亮。

 他確實想知鹹陽的狀況,哪裡還顧得上追問項羽無端前來這茬,忙不

 迭地就打開了。

 殊不知他這迫不及待的模樣,既叫項羽暗送口氣,又莫名地有些不快。

 烏騅靈性地配合著放慢了

 步子,叫背上的呂布不被顛得太過厲害,而呂布一目十行地看下來,面上的驚奇也越來越大,嘴更是不知不覺地張開了。

 韓信這封書簡,是隨其他予大王過目的軍報一道送來的,自不好寫得太過繁紊,僅挑了些較要緊的事說予賢弟聽。

 韓信先是自責能力不足,哪怕事先設伏,也僅留下了大半漢軍,仍叫賢弟深仇大敵劉耗子給跑了;再道已順道追擊而下

 ,將漢中奪回,請了章邯坐鎮;而賢弟送來的那二萬魏卒、及被打潰俘虜的數千漢軍,皆被他打散吸納,一些個遊散流民

 也擇精壯衝入行伍,編入各部,經親自訓練數月,這會兒已有模有樣;且關中這秋糧食豐收、又收繳了劉耗子留在漢中、

 未來得及帶走的巴蜀存糧,可勻出一些,這陣子就連兵員一道送至東楚之地來,定不叫賢弟所領之軍短了吃食……

 呂

 布越看越覺不可思議。

 這他娘的,他怎就隻嘗過兵將越打越少,越打越累,士氣越打越低的滋味?

 正因知曉他最

 愛的快戰法,經不得久耗,才漸漸看重背後保住一塊牢靠的根據地盤、有個持續糧草供給地的要緊。

 但他又哪兒能料

 到,這兵到了那韓老兄手裡,怎還能越打越多的?

 且瞧那漢兵魏兵的德性,良莠不齊,在楚軍面前簡直一衝就散、表

 現僅比遊兵散勇要好些。

 怎才區區數月,就能給練好了?

 呂布面色古怪。

 這哪兒是韓兵仙……分明跟養了頭

 肥母雞似的,瞧著不聲不響的,卻隔陣子便下了一大堆兒蛋來。

 唉!

 他費勁千辛萬苦,將這堪比聚兵盆和聚糧盆

 的韓老兄留住,日後卻注定是要便宜了這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憨王了!

 呂布實在難掩對這太過好命的項憨子的羨慕嫉妒

 ,心裡不住冒起了酸水。

 這憨子究竟何德何能,才能得老子如此費心幫襯?

 他當年要也能有隻源源不斷給自己下

 金蛋、只要給塊地兒、給點兵,就能不住供應豐沛糧草和兵員的韓母雞……

 哪兒至於叫曹老賊、袁小氣與大耳劉輪番

 戲耍驅攆,落得那般悲慘境地!

 呂布無聲地哀歎一陣,倒是很快就自個兒想開了。

 他能佔下的地盤,也遠不比項

 憨子這會兒的好。縱使陳宮他們有那能耐,也注定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而且這憨子武力雖強,腦子卻實在太不好使

 ,遠不似他的機靈勁兒。

 這般有眼無珠,屢屢錯信奸人,也是世上難尋。

 以至於運氣好歸好,壞起來時,也不是

 一般的壞。

 前有項伯,後有黥布周殷……遭白眼狼部下背叛的這頻繁勁兒,實在不值得羨慕。

 畢竟他麾下得力乾

 將雖少了些,可除了魏續那幾頭養不熟的廢物外,不論是那嘮叨的陳公台或是悶葫蘆高順、傻子張文遠,都是個好的。

 這麽一想,呂布那股子酸水也就散去了。

 他接著讀這封難得的書信,待到信末,見這便宜老哥不僅憂心忡忡,反覆

 叮嚀他保重自身,還躍躍欲試地表示‘為確保糧道安穩,可否勞煩賢弟向大王建言數句,允他出兵攻魏’時,不由睨了眼

 項羽。

 這一睨,卻剛巧對上項羽默默凝望著他的目光。

 呂布眸光微滯。

 瞅他作甚?

 莫不是又要打甚麽餿

 主意!

 思及此處,呂布瞬間警惕,瞳孔緊縮,立馬以視線鎖定對方動作。

 只是他剛做出嚴陣以待的姿態,這憨王

 竟就淡然自若地移開了目光,隻以後腦杓對著他了。

 正當呂布一頭霧水,欲要刺探一二時,眼前倏然冒出黑壓壓的一

 群騎兵來。

 原來是被他與這憨王無情甩下的、這支倉促湊出的零散楚騎的前部,終於與早已將敵軍驅趕乾淨、兀自回

 返的大王與將軍會和了。

 為首那騎將趕路趕得實在辛苦,饒是冷風如刀,也已是面色潮紅,滿頭大汗。

 乍見著神

 態悠然回轉的霸王與呂將軍二人時,他雙目瞪大,著實不敢相信眼前情景。

 項羽一臉漠然,隻以目光冷然一掃,無意

 開口解釋。

 ——自也無人膽敢問他。

 倒是落後他半個馬身的呂布則疏懶地歪了歪腦袋,挑眉道:“完事兒了,回

 罷。”

 眾楚騎聞言呆滯,一時間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怎……敵影都還未見,彭城也尚未趕到,就已完事兒了

 ?

 呂布原也懶得解釋,但眼角余光掠過那為首騎將時,不知為何總覺此人賊眉鼠眼,叫他見之不快。

 他心念微動

 ,忽斜眼詢道:“汝名姓為何?”

 他問得突然,那騎將尚未回神,下意識答道:“末將呂馬童……”

 話音剛落,

 呂布腦海中便是一道電光掠過,令他一下眯起了眼。

 他意味不明地“唔”了一聲,未再開口,而悠悠然地跟著項羽繼

 續回行了。

 他眼簾微垂,無人可見他眸底那騰騰煞氣,隨‘呂馬童’這三字激烈蕩開。

 呂馬童?

 呂布扯了扯

 嘴角,嘲然一哂。

 縱他將史書念得敷衍,記得稀爛,也清晰記得這令他不齒至極的名姓。

 西楚憨王昏招太多、又

 識人不清,落得敗亡結局也是咎由自取。

 但一是以頭顱贈故人,寶馬贈亭長的末路英雄,一為群聚方敢撕咬落魄猛虎

 的豺狼,也是為功勞痛快背棄舊主、向那劉耗子搖尾討賞、還引以為榮的無恥混球。

 呂布眸中厭惡翻湧、殺意漸濃。

 ——最叫他娘的不可忍的是,就這厚顏無恥的狗東西,竟天殺的也敢姓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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