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封抬頭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這個籠子,然後他看著王子,問:“你想做什麽。”
王子又往前走了一步,他抬起頭,死死地盯著陳封,嘴角卻噙著笑:“你覺得我是想做什麽?”
陳封認真思索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不知道。”
王子伸出手,手上便憑空多出來了個細軟長鞭,長鞭在空中一甩,傳來劃破空氣的凌厲鞭聲,王子收回鞭子,把玩著鞭柄上華美的珠寶鑽石,語氣漫不經心:“自然是想看你生不如死。”
陳封很認真地建議道:“你已經將我關進了籠子裡,再用長鞭,恐怕是有些不順手。”
這籠子已經將他牢牢護住了,還怎麽打?
除非王子也進來。
不過這籠子雖大,但要想在裡面揮鞭子,還是不太行。
聽了陳封的話,王子手上的動作停了一瞬。
他狠狠咬了咬牙,扔掉手中的長鞭,隨著一股熒光突現,置物架上放著的寶劍“咻”地一下飛入他的手中。
長劍出鞘,刀刃上泛著冷光。
王子的臉色卻要比這刀刃還要冷了:“鞭子不順手,那這長劍順手嗎?”
陳封點了點頭:“應該是順手的。”
王子:“你不怕我殺了你?”
“既然你想看我生不如死,怎麽會這麽快取我性命?”
王子咬牙切齒握緊了手中的劍:“說得好。”
陳封其實也是不願意惹他生氣的,見王子現在這般憤恨,忍不住開口建議說:“不如你先刺我一劍,就當讓我先償還一些利息,讓你消消氣。”
說實話,王子原本便是想一劍刺過去的,可這話被陳封先說了,他便說什麽也不能照著做了。
王子感覺都要被氣笑了:“你既然什麽都不記得,為什麽還要縱容我報復你?”
陳封糾正他:“不是縱容,是我既然已成了魚肉,便想要提前做好任人宰割的準備罷了。”
他頓了一下,補充道:“即使我不記得了,想必也是我曾經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畢竟小殿下您也不是無理取鬧的人。”
王子真是恨透了陳封這幅通透淡然的模樣,即使他現在拿著劍把陳封捅得稀巴爛,估計也不會解氣半分。
恰在此時,門外傳來侍衛的高喊:“殿下,大長老說有些事情要同您商量。”
王子惡狠狠看了眼籠子裡的陳封,“哐當”一聲,又把手中的劍扔到地上。他一邊整理衣服往門外走,一邊轉頭撂下一句:“你別想著逃跑也別想著呼救,這屋子我已經施了法術,怎麽喊也不會被人聽見的。”
“殿下真是考慮周到。”陳封讚賞道。
王子差點要被地上的台階絆倒。
他實在是氣不過,順手從桌面上摸了樣東西狠狠朝著陳封砸了過去。
陳封雙手接住。
那是一塊兒很漂亮的紅色石頭。
有點像王子的瞳孔的顏色,雖然不免要遜色上幾分。
陳封有點兒想說謝謝殿下的禮物,但他害怕這話又要惹王子不開心,便默默把那個石頭握在了手裡。
王子出去之後,房間的房門被緊緊合住,似乎還從外邊上了鎖。
陳封繼續打量這個關著自己的籠子。他總覺得這個籠子有一些粗製濫造,沒有任何的裝飾品,沒有任何的紋路,每一條鐵杆都有些歪歪扭扭的,甚至連鐵杆上的尖刺都分散不均。
讓陳九星捏橡皮泥估計都比這個捏得好。
陳封晃了晃每一根欄杆,確定這籠子雖然長得醜,但還挺結實的,然後他伸出手,試探性地用手指在那尖刺上扎了一下。
血很快就流了下來,而剛刺破了他手指的尖刺,也很快被腐蝕掉了。
陳封松了一口氣,他想的果然沒錯。
他的血不但能傷人還能傷物,不過限制條件是:湖溟界裡的物品。
因為陳封記得清楚,他當時手上的鮮血傷到了王子的肩膀時,是先腐爛了他的衣服。
但平日裡陳封日常生活工作的時候也偶爾會受傷,卻從未出現過這種狀況。由此可知,他的血隻對湖溟界中的東西有特定作用。
陳封蹲下身子,將自己食指上的自己鮮血抹在一根鐵欄杆的底部,很快這個鐵欄杆的最下面便多了一個小口,欄杆只剩頂部支撐,也變得活動晃蕩。
陳封伸手推開欄杆,從籠子裡走了出來。
他剛剛將這個屋子打量了一番,感覺這個屋子應該是王子的房間。他便想著趁王子不在,翻翻這裡的物品,改變一下自己的被動局面,看能不能找到什麽線索,知道他和王子到底有什麽淵源。
但他幾乎翻遍了整個房間,都沒有看到什麽日記本之類的東西。
陳封準備打開最後一個抽屜,卻發現這個抽屜已經被人鎖上了。
他忽然想起,被關在籠子裡的前一刻,似乎看到王子把一根筆放到了這個抽屜裡。
陳封故技重施,用自己指尖的鮮血將這個抽屜開了鎖。
打開抽屜,陳封看見了一遝紙和一根筆。
這是一個模樣有些奇怪的,可替換芯的鉛筆,筆身很粗,也很破舊,仿佛已經用了很多年。
陳封又伸手拿起筆下面的紙張。
他把紙張翻了過來。
那張白色的紙張上,畫著一個黑色的大籠子。
陳封心臟忽然跳得快了些,似乎發現了什麽巨大的秘密。他拿著這張紙走到那個剛剛關著他的籠子面前一寸一寸對比。
一模一樣的顏色,一模一樣的曲線,每個欄杆上尖刺的位置都完全相同。
紙上的線條並不流暢,有一根欄杆是兩筆拚出來的,在他面前的這個鐵籠子上的欄杆上,也出現了一模一樣的接口。
看起來這個籠子是完全仿照這張圖紙做出來的一樣。
陳封想起這籠子憑空出現的方式以及轉頭的那一瞬王子放筆的動作,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
他試探性地拿著筆,重新抽出一張白紙,在白紙上面畫了一把麻醉.槍。
下一秒。
陳封面前的桌面上憑空出現了一把一模一樣的麻醉.槍。
陳封怔怔地看著桌子上的麻醉.槍。
這是什麽?
馬良神筆?
果然是魔幻世界,竟然還有這種東西。
另外……我果然比小王子畫得好。
陳封默默地想。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麻醉.槍,朝沙發上開了一槍,沙發上便扎了一根麻醉針。
陳封走過去把麻醉針抽出來,不由得感歎這東西竟與真品別無二致。
感謝王八強半個月前送給九星的生日禮物——一把仿真玩具麻醉.槍。
要不然陳封還真不知道麻醉.槍該怎麽畫。
陳封繼續去翻抽屜裡的東西。他發現,除了這根筆和一遝紙張,抽屜裡還有一個黑色的手機。
陳封拿起手機的那一刻,心裡便產生了異樣的情緒。
一個現代化的手機,與整個湖溟界都格格不入。
陳封篤定,這不是王子的東西,王子裝扮成王河時,曾對他的非智能老年機產生過濃厚的興趣。
王子甚至連手機是什麽都不知道。
那他抽屜裡為什麽放著這樣一個黑色的智能手機?
陳封試著把手機開了機,竟然還有百分之二的電。
手機在這裡完全沒有信號,陳封順手打開了相冊,想看看這個手機的主人。
手機的主人一定是個很沉悶無趣的人,相冊的內容只有短短一頁,除了藍天,便只有一張短信的截圖。
“陳封老師您好,我是遠航科技的版權部的負責人張岩,前幾年因為事故而停止運行的《噬夢》遊戲近日已被修複程序重新運營,不過不再進行商用,為我們公司總裁賀洲個人所享有,且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遊戲中的原主角之一葉宏遠及其劇情被徹底刪除,雖然我們向您購買原漫版權時,您已將遊戲的改編權交由我們全權處理,但畢竟是直接刪除了作品的主人公,我們還是想要告訴您一下,但具體原因不便告知,請見諒。”
“另外,您當時與我們簽訂合約時,簽訂的是10年期限,現在我們公司有意無期限續約您這本漫畫的遊戲改編版權,您看您什麽時候有空,我們談一談?”
對方呼喚手機的主人為陳封老師。
陳封,漫畫,《噬夢》。
陳封在心裡默默念著這幾個字眼。
或許,他除了那個尊貴卻讓他覺得虛浮的光明神身份,還有一個,普通的人類身份,職業是漫畫家。
這個身份讓他莫名地感到安心,就像常年漂浮的人,忽然用腳碰到了地面。
手機在這一刻沒電關了機,陳封把馬良神筆放回到了抽屜裡,然後將剛剛畫出來的銀行卡和手機揣到懷裡,他準備離開這兒。
既然王子不願意告訴他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也不願告訴他,他的真實身份。
那他陳封便自己來查。
陳封走到窗戶邊,打開了窗戶。
天空中有一隻巨大的鷹在盤旋,見到陳封之後,他立刻俯身下衝,停到陳封面前,激動地鳴叫。
這隻鷹雖然很大,但也只有半人多長,但奇怪的是,陳封偏偏覺得這個鷹能幫得住自己。
“你看起來行動很矯健。”陳封笑了笑,朝它伸出手,“你願意載我一程,帶我離開這座城堡嗎?”
那隻巨大的鷹發出一聲興奮的鳴啼,它的身體瞬間暴漲數倍,然後小心翼翼地離陳封更近了些。
“謝謝。”
陳封踩著窗台,坐到了這隻鷹的背上。
“帶我離開湖溟界。”陳封俯身抱住它的脖子,說。
飛翔的速度忽然減緩,它轉過頭,看著陳封,眼睛裡似乎有淚。
陳封摸了摸他的頭,輕聲安慰它說:“我只是出去辦些事情,很快就會回來的。”
鷹的眼睛瞬間就亮堂了。
他直直看著前方,衝上雲霄。
很快便到了湖明街通往人類的關卡口,士兵們無一阻攔,化成原形,默默地注視著陳封,離開了這裡。
陳封回家之後,先給手機充上了電,然後打開手機的通訊錄。
這個手機裡的通訊錄裡,竟然一個親人好友都沒有。陳封翻到了一張從客廳的窗戶裡拍攝的天空,打開圖片的詳細信息,找到了這張圖片所拍攝的地址。
——海川市,北城區,黎明苑。
不遠,就在隔壁市。
陳封立刻出發。
他有些過於興奮了,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關於自己從前的訊息,他已然知道了自己作為光明神是怎樣生活,但他還想知道更多,想知道自己作為人類的生活。
這份興奮的感覺持續到他站在小區門前。
他並不知道自己住在幾單元幾號樓。
一盆冷水澆了下來。
而且他沒有身份證,連物業都拒絕幫他查詢。
陳封有些沮喪。
拿起手機,他反覆對比了幾張窗外天空圖,試圖從這張圖中看出來,自己到底處在幾樓幾層。
就在此時,手機鈴聲響起。
“陳封老師您好,我是遠航科技的版權負責人張岩,您終於接電話了,這兩個月我們總是聯系不到您,就算去您家也見不到人,現在能聯系上你,真是太好了,您看您什麽時候有空,我們續簽一下關於《噬夢》漫畫的改編合同如何?”
“你來過我家?”陳封很快抓到了重點。
“是的,陳老師,但總是沒有人。”
“會不會是你記錯了?”
“海川市黎明苑五棟2102啊,我是按照上份合同上的地址找的,莫非您已經搬家了?”
“謝謝。”陳封笑了笑,轉頭往5棟2102走。
“啊?”這邊的負責人有些莫名,他抓了抓頭,問,“那合同這件事情什麽時候簽呢?兩個月前已經約好了簽訂日期,可是您卻忽然消失不見,您這樣讓我也很難辦……”
“兩個月前我已經同意簽訂了嗎?”陳封走進電梯,按上21樓。
雖然他沒有任何印象,但他剛剛又看了一遍截圖上的短信,並且對短信中所提及的“擅自刪除主要人物並拒絕告知具體內容”這一條很是不爽。
他現在十分看重自己的知情權,他已經被王子強製抹除了記憶,現在賣個版權竟然還要被乙方隱瞞具體事項。
即使他現在已經完全忘了葉宏遠到底是誰,也不妨礙他不開心。
“是啊,您當時不滿意被刪除主人公這一條,但當我們的總裁親自向您解釋以後,您就已經同意了。”
不愧是我。
電梯到了,陳封走了出去,他對電話裡的人說:“如果可以的話,能向我再解釋一遍具體原因嗎?解釋完原因之後,我可以現在就去簽約。”
“……您稍等。”負責人壓低了聲音。
陳封來到2102,用指紋解開了鎖。
他抬起頭,打量了自己曾經生活過的空間。
“您好。”電話被換了個人聽,是一個低沉平穩的聲音,“我是遠航科技的創始人及執行總裁賀洲。”
“您好,我是陳封。”
“我記得兩個月前我已經同您說明過原因。”
“我前段時間碰到了頭,忘記了一些事情,您同我說過的原因便是其中之一,給您造成了不便,萬分抱歉。現在我身邊只有一個人,沒有開啟通話錄音,如果您不放心的話,我還可簽訂保密協議。”陳封打開一個房間的門。
房間的門把似乎有些問題,陳封使勁往下壓也壓不下去,他歪著頭,把手機夾在肩膀上,用雙手去壓這道門,才終於把這道門給打開了。
他抬起頭看向房間,並重新用手拿住電話。
“不知道您現在是否還相信,但我只能用一句話來向您說明這件事情的原因。”
電話那頭的聲音停頓了一下,說。
“遊戲裡的NPC產生了自我意識,並跑了出來。”
空氣有一瞬間的靜寂,開門的風聲卷起地上散落的原稿,最後又飄飄蕩蕩地落在地上,幾乎傳來紙張落地的輕微聲響。
陳封死死地盯著面前的牆壁,聲音沙啞。
“……我相信。”
這屋子的牆上鋪天蓋地地貼滿了手繪畫。
漆黑的頭髮,精致的臉龐,巨大的羽翼,紅寶石般的眼睛。
從童年到少年,從原型到人形,從簡單稚嫩的人設圖到細致完整的全身像,全是同一個人。
——夜即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