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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仙魔殊途如何相戀》第19章 縛回
童殊此時無從知道,這已經是他對他的第三次不告而別了。

 山貓在前頭帶路,童殊伏身跟在後頭,繞過幾條小巷,幾街之隔,人群喧鬧已恍如隔世。

 童殊再跑出一條長巷,前眼又是一條熱鬧長街,人頭攢動,他卻覺一馬平川、海闊天空,再走幾步,驀地頓住腳步,“就這麽走了?”

 他不是猶豫不決之人,此時卻遲疑了稍許。

 辛五那燭光下如同染著金光的纖長眼睫,危難之時沉靜安寧的側臉浮現在他腦海裡。

 不可否認,辛五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夥伴,但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他有他的謀劃,我有我的道路,趁著際會未深,早散好早。

 這麽想著,那一瞬間的猶豫也就煙消雲散了,轉身疾行,悄無聲息匯入人流之中。

 他修為微弱,腳程不比辛五,拚速度是死路一條。最好的策略便是混進人跡,隱而不現。他抬腳向右,選擇了相反方向,往前走出幾十丈,在一處分叉路口,他腳步不停,微微偏了頭,原想再看一眼,到底沒有回頭看,拐彎疾行而去。

 突如其來,一陣心驚肉跳,心中警鈴大作,他警惕地四處張望,心中一遍遍論證:“自己的出逃路線是對的,沿路設了秘術障眼法,身上借了旁人氣息,還有山貓替他沿途干擾,加之又斷了追魂索,辛五不可能輕易抓到自己。藏鋒境的劍修也並非無所不能,他用的都是秘術,極難解開,若辛五強行衝破必頗費工夫,待辛五衝破之時,他早不知消失在人海哪一處了。”

 如此想著,心下稍定,沉思間,目光回到中央。

 好似一道驚雷炸下,他身上寒毛陡地全起來了,他看到自己正前方三丈外,原本並沒有人的地方,此刻冷冷站著一個頎長人影。

 正是辛五。

 所謂“捉奸在床,捉賭在場”,童殊斷了人家的奇楠追魂索,又走出了幾條街,前面就是城門,這是出逃被抓了現形,百口莫辯。

 當下童殊只有三條路可走,一是恬著臉上去哄人,二是死皮賴臉不承認,三是轉身逃竄。

 前兩條或許還有從輕發落的可能;而第三條死不悔改又抗拒抓捕,在辛五面前顯然死路一條。

 童殊心中連連衰叫,本能地後退,他看辛五立在前方周身有劍氣散開,心中驚恐,當下轉身拔腿就跑,心想著“逃一時是一時,無論如何,也得等辛五氣消了再說”。

 此時的辛五背對著他,不知神情,周身似有烏雲罩頂,劍氣狂瀉。

 童殊如今嬌弱的肉身和微薄的靈力在辛五面前猶如螳臂當車,不堪一擊。所以,三十六計,他還是選了走為上計。

 一鼓作氣跑出三條街,碰倒無數行人,惹來一路咒罵,當一個大娘說“見鬼了還是怎麽著,這是趕著送死還是趕著投胎啊?!”

 這一聲罵,終於叫他清醒了,他心想 “辛五又不是吃人鬼,他既要我重活,還能吃了我不成?”

 靈光一炸間,他猛地刹住腳步,心中默想:不知現在回頭哄人還來不來得及……”

 他頭皮發麻僵在原地,慢慢轉身,果然見辛五仍然不緊不慢陰魂不散地走在他身後不遠處。

 辛五看起來步履徐徐,垂著眼簾神情不明,但周身的劍氣已經散開,隔著一段距離也叫童殊感到刺痛,童殊不由全身涼透。

 他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然而辛五卻依舊衣袂飄飄,閑庭信步,這就是兩人鴻溝般的差距。在辛五碾壓他的實力面前,童殊機智地低頭,他停在原地,盡量展開笑顏。依他的經驗,辛五是喜歡看他笑的。

 然而此時,毫不奏效,辛五垂眸,走到他身前。

 童殊小聲叫道:“五哥?”

 陰狠的目光穿睫而來,眼底盡是冰碴。

 童殊討好道:“五哥,我錯了,你別生氣。”

 “不生氣嗎?”景決凝眸在他身上,而後閉了閉眼,再睜開裡竟是已風平浪靜。然而這般看起來不再生氣,才是最可怕的,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童殊辛五相處一段時日,多少摸出了些辛五的脾氣,辛五此人對越是喜歡的,越是不說;越是生氣時,越是平靜無言。

 童殊小聲地喚:“五哥,你還是生氣吧,你這樣有點嚇人。”

 辛五停在他三步之遙,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直視前方道:“你是自己回去,還是我請你回去?”

 童殊異想天開,以為辛五會給他些甜頭,道:“請我回去,怎麽請法?”

 他話剛落音,隻覺眼前一晃,接著衣領被人拎起,他竟然被人像拎小雞一樣一路給拎回客棧。

 沿街行人紛紛圍觀,有人道:“怎麽欺負人呢?!”

 “這麽可人的小公子,怎麽能如此對待呢。”

 正巧客棧的小二也在附近,聽到了忙解釋道:“沒事的,這是哥哥教訓弟弟呢。”說完還特熱情地一路跟著回了客棧。

 眾人恍然道:“也是,兩個都長得極俊,是兄弟,是兄弟。”

 童殊求救的希望就這樣被熄滅了。

 辛五力氣極大,步伐極穩,輕輕松松提過幾條街,把童殊扔到床上。

 辛五以前也拎過他,但只是短短一段,不像這次遊街示眾似的,難受至極又叫人笑話,簡直是奇恥大辱!他甫一落床,一個鋰魚打挺跳起,氣急的要破口大罵。

 根本來不及發出聲,一雙手按著他雙肩將他壓回去;再起,再壓;如是再三,再好的脾氣也要爆了,童殊脫口而出罵道:“渾蛋!你他媽到底想怎麽樣!”

 他的聲音不可謂不高,加上少年人的聲線,也不可謂不尖利,然而辛五充耳不聞,隻冷冷望著他。

 此時辛五正跨在他身上,雙手壓住他肩膀,將他按在床上動彈不得。以辛五的修為,要製住他,不過是遠遠地動個手指頭的事兒,根本不必身體力行,而辛五卻用最原始的方法,可見已是急怒攻心了。

 辛五周身威壓凝集,迫得童殊喘不過氣,他大概氣瘋了,根本不意識到扣著童殊肩膀的手勁有多大,童殊隻覺肩膀都要碎了。然而,他卻不敢喊疼,只怕再說一字,對方便要捏碎他的肩骨。

 只是生理上的疼痛,還是激得他眼角泛紅,肩膀微微顫抖著。

 大約這楚楚可憐之態終於讓景決起了惻隱之心,童殊的肩上略松,喘過一口氣。

 自此,他便料定辛五不會對他怎樣,他自己也氣得渾身發抖,兩人就這樣近距離目光對峙。

 片刻後,童殊從方才惱羞盛怒中冷靜稍許。童殊有個特點,再氣再急的事情,也不會跳腳魯莽行事,這關頭,他居然還有閑心想,明明是辛五欺壓自己,卻反倒像是他把辛五氣傷了辛五有理一般,想到這裡,他這下可真是氣笑了,用力沉了沉呼吸,他質問道:“往生谷引魂,我身上的鎖魂釘、縛靈綾、鎮元珠,以及你給我的那串奇楠手釧,你都是知道效用的罷?”

 辛五不否認。

 童殊又道:“我夜夜因何頭痛想必你也一清二楚。”

 辛五目光冷沉,表示認可。

 童殊道:“你甚至十分了解我常用的秘術,知道怎麽破解。”

 辛五仍不回避,承認了。

 童殊道:“你早就拿準了我遲早要跑,甚至我今日要跑,你也是早有準備的。”

 辛五不回避地一直看著他。

 童殊被他這種沉而重的目光,看得渾身發涼,道:“而且……我今天要跑,你當時不回頭,是故意的,就是試試看我跑不跑?”

 辛五說話了,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冷酷:“可惜,你還是跑了。”

 冰冷的字句頓了頓,又道:“而且一次沒有回頭。”

 這一刻,童殊第一次感受到來自一個劍修的凌厲和凜冽,辛五雖未對他釋放劍意,但那已經收斂的怒意和威壓還是叫他刺骨發冷。

 修真界,用劍的人多,純陽劍修卻極少,大多數人走完開鋒境便難有寸進,而無奈改修他道;少數堅持下來的,要麽在闖藏鋒境時走火入魔被劍所噬傷亡,只有極小數闖進藏鋒境,進入劍修“劍無鋒,意無芒”的境界。

 因純陽劍修實在太少,童殊鮮有跟劍修交過手。真論起能讓他稱道的劍修,只有洗辰真人。

 但是,洗辰真人的劍意,是內斂、肅靜而深沉的。他多次與景決大戰,從未在景決那裡感受到如辛五這般強烈攻擊性的劍意。劍修有四個境界,開鋒、藏鋒、無鋒、無劍,景決修為到了真人境,至少是無鋒境界的劍修了。

 而辛五的境界是藏鋒境。

 童殊想,這劍意的差異,估計正是無鋒境與藏鋒境的區別。

 轉念,他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測,看過很多劍修仙籍,書載劍修進了藏鋒境後,只要劍修本人的道心衡定、意念穩定,是可以控制劍意的。一番分析下來,只有一個結論,那就是辛五的脾氣比那個冷面閻王景決還要惡劣。

 這真是最不好的結果了。

 童殊隻覺在劫難逃,心灰意冷,卻因心中有事,實在沒辦法與辛五在此糾纏下去,隻好放低姿態道:“五哥,你就放了我吧,或者你給我幾個月時間,我辦完事一定回來。那個奇楠手釧,我這就乖乖戴回來。”

 他話落音,辛五從腰間摸出什麽攤開在他眼前,童殊定睛一看,辛五掌心是一堆黑色奇楠珠子和一根斷了的紅線。

 童殊乾笑道:“是我不好,弄壞你寶貝,我把它修好行不行,你讓我走吧。”

 辛五冷硬道:“不可以。”

 童殊掙扎道:“我憑什麽不能做點自己的事情!你這人也太無情了,還不講道理!到底想怎麽樣!”

 辛五加力固定住他,俯下身道:“先說你想做什麽。”

 這麽一來,他們就離得極近了,辛五的眉眼就在童殊眼前,淡淡木香就在他鼻間,他們目光緊緊鎖住對方,辛五似乎下一刻就要一口吃掉他,又像是再往下一移就要吻他。

 這一次極近,童殊一激靈間意識到仍然感受不到辛五的呼吸,鬼使神差的他向上一仰頭想要確認,辛五沒料到上一刻還在掙扎逃避的童殊會突然這般,措手不及雙唇相觸。

 一觸及分。快到童殊都分不清是否有碰到。

 辛五避如蛇蠍般猛地後仰,手上托著的奇楠珠子散了一床,兩隻手緊緊抵住童殊肩頭,力道極重,像是在極力忍耐著什麽。

 童殊強忍著,可太疼了,還是不耐地“唔”了一聲。

 辛五卻像是聽到什麽可怕的聲音,喝道:“你為什麽要這樣!”

 童殊實在不知道辛五為什麽又發脾氣了。

 他再好脾氣的人也受不了這般,一會被製,一會被訓,一會被冷,一會被訓,又是武力製裁,又是精神鎮壓,明明是對方施為,卻還要一副更像受害者樣子。

 童殊隻覺簡直無處說理,怒不可遏喊道:“你說我要怎樣!我親近你你不喜歡,我逃跑你又不讓!我要去找我大師兄,你這不讓那不讓,真是太討厭了!”

 在聽到他那說討厭時,辛五僵了僵,眼底有絞痛之色,只是他大概痛習慣了,隻眨了眨眼,便拂過那絲痛色,依然道:“不行。”

 童殊既已豁出去,便不管辛五,大喊道:“我知道你不會同意的!”同時手腳並用,殊死反抗。

 辛五還是壓製著他:“你不行自己去。”

 童殊扭著身子,他身上新換的碧衣布料柔軟,顏色柔和,被他折騰得散亂不堪,衣帶松開,衣領翻開,露出因喘息劇烈起伏的鎖骨,鎖骨下一顆嫣紅鎖魂釘,上面一截細白的脖頸,戴著一顆漆黑的鎮元珠,畫面凌亂而鮮明,令人血脈.賁.張,加上那又憤怒又委曲的情態,很容易激發起人征服欲與破壞欲,而不自知童殊正怒聲駁道:“不自己去,你難道還會幫我找大師兄不成!”

 辛五將這般情態盡覽於眼底,眸光晦暗,定了片刻後長吐一口氣,十分君子地偏開視線,啞聲道:“為何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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