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裡姻緣一線牽,
碧桃花下鳳鸞交。
笠澤湖畔的宜城,初冬花燈節的街尾, 月老祠前的碧桃花樹下, 兩位男子依偎而眠。
在他們身邊臥著一隻色澤烏黑的山貓,它來尋徹夜未歸的主人,尋到之後見叫不醒,便默默在守在一旁。
在他們不遠處, 坐在兩位小仙女, 她們等了一夜,眼見天快亮了, 然而鏡花水月仍被劍氣屏蔽, 連主鏡仙女也看不到裡面的情況。
仙女妹妹問:“姐姐,要提醒他們該出來了嗎?”
仙女姐姐道:“不必了,那位仙君知道輕重的,我們再等等吧,給他們一些時間。”
鏡花水月的夢境之中, 天色停留在日暮黃昏,屋外的小院落了大半日的花瓣雨仍是飄飄揚揚,地上的落紅不多不少原封不動還是鋪成最初旖旎的紋路。
居室裡青碧色的縵帳以固定的頻率輕輕拂動, 床帳已被景決重新掛起, 一帳的潮濕曖昧隨著掛起的帳子散開, 但粘在帳內的情.潮仍是濃鬱,微熱的濕熱氣息縈繞不去,顯示著之前這帳裡面是何等令人面紅耳赤的情景。
此時雲收雨歇, 床上隻躺著一個正慵懶沉眠的俊美少年。
童殊已經沉沉睡去,他臉朝外側趴著,面上的潮.紅未褪,鬢邊的細汗被擦幹了,汗濕的發縷貼在額角,他的唇微微張著,好似在睡夢中要將方才的窒息補回來一般。
十九歲的陸殊本就生得偏向柔美,此時最富有英氣的雙眸閉上,眼角眉梢染著饜足之意,整個人愈發顯得柔軟。
景決靜靜坐在床邊看著童殊,他哄童殊睡著後保持這個姿勢已經很久了。
黃昏,山間的涼意已重,他替童殊掩好了被褥,自己卻隻著單衣,他數著童殊細細的呼吸,緩緩將自己持續了半日的亢奮平複。
滾燙的熱意退散,心底的情意卻更加黏稠,夙願得償一朝縱欲過後,這個堅冷的劍修少有的溢出輕松和溫柔的氣息。
這是一場夢,他想,如果夢可以不醒該多好。
他一瞬不瞬地望著童殊的臉——這是他記憶裡十九歲陸殊的模樣。
此時的陸殊還是那個尚且未入魔,恣意的笑,灑脫的玩的少年郎。
能夠以十九歲的自己與同樣年紀的陸殊做一場這樣的夢,他想:上天待我已然不薄,我不能太貪心。
這一場夢已經足夠支撐我面對未來無盡的日夜。
想到這裡,他突然忍受不了地垂下頭,這讓一向高高在上的臬司仙使看起來竟然有些喪氣。
景決在戒妄山地牢裡見過無數人痛苦的樣子,或是悲慘、或是崩潰、或是毫無自尊。
他不允許自己那樣。
此刻他內府裡翻江倒海、山崩地裂,而他沒有讓自己露出一絲痛苦的表情,隻僵直地垂著頭。
他清醒地告訴自己:時間很快就要到了,夢總是要醒的。
世人都道臬司仙使高貴清冷,沒有人知道在那五十多年的日夜裡,他每一夜被心魔糾纏著,做著難以啟齒的春夢。
一場接一場的春夢,一年接一年的沉淪。
在那一場場極致的愛戀裡,他一個人演繹著兩個人的恩愛與熱烈,現實的得不到,與夢境的極致歡好,叫他越陷越深。
他知道自己內心有多少可怕的念頭,他並不如表面那般看起來那般無懈可擊。
而這一切,都是自十九歲的這天開始的。
這是他苦澀的開始,也是他甜蜜的開始。
盡管這一天生起了心魔,他還是喜歡這一天。
唯一的遺憾是——這一天他沒有留在北麓小苑。
他無數遍地設想過,如果他留了下來,勇敢地向陸殊表白,哪怕陸殊拒絕他厭惡他,他也要死皮賴臉地將人哄著娶回景行宗。
是不是後來的一切就不會發生?
是不是陸殊就可以安安靜靜做他的妻子?
是不是修真界就不會出現那些事,而他也就不必布這個局……
那個一直折磨他的問題又冒出來:律規高於生命,是否有什麽更高於律規?
他沉沉地凝視著童殊此刻香甜的睡顏,驀然萌生一個念頭:我難道就一定要做臬司仙使?
自此,又多了一個問題要日夜折磨他。
景決內府裡神識激蕩,看向童殊的神情卻是溫和寧靜,他看到童殊睡夢中滿足地抿了一下唇,不自覺的,他冷毅的雙眸裡染上了淺笑。
在常年的修劍之下,他早已是一個沒有多少柔情的人,但他居然做到了把一身的溫柔都抽離給了童殊,自己留了一身冰冷的盔甲。
他抬手,輕柔地理著童殊額角的鬢發,一個簡單的動作他都耐心地仔細做了許久,久到童殊那片每一根頭髮絲都被他理的整整齊齊,他才沉沉道:“童殊,如果當真有那一天……”
那一天要怎樣?他卻說不下去了。
他一直執行的計劃,他一直自詡的理智,其實早在童殊一顰一笑間變得脆弱,此時猶如大廈傾覆,震得他內府山崩地裂。
然而現實還是在殘忍的警告他——你在自毀長城。
童殊元神不穩,半日的情.愛耗盡了他的心力。
他此時睡得極為香甜,連夢境也忘記去支撐,隻勉強將室內場景維持著入睡時的樣子。
氣流以單調的頻率浮動,羅帳輕蕩、細風扶搖,乍一看寧靜舒適,時間一久便顯得單調詭異。
像是在一聲聲地告訴景決,這只是夢境。
景決又坐了許久,久到鏡花水月外的仙子急的就要敲打鏡面時,他俯身附耳對童殊道:“殊兒,我們回家。”
童殊對景決的氣息已完全信賴,睡夢中他安靜地任由景決打橫抱起,依偎進景決懷中。
“殊兒,我們回家。”在邁出北麓小苑時,景決又說了一遍。
童殊迷迷糊糊聽到了,但他實在太倦了,無力去細想。
回家?回哪個家?如果北麓小苑都不是他的家,那他的家在哪裡?
難道在景行宗?可他們回的也並不是景行宗。
童殊醒來時,已在笠澤湖畔的宅院裡了。
他身上清爽,顯然已被洗浴過了。微睜開眼,意識回籠,鏡花水月中荒唐的畫面便轟的一下全湧進腦海裡。
他早前曾設想若是哭那就太丟人了。
然而,事實再一次驗證了——他在景決這裡,想什麽就來什麽,怕什麽便來什麽。
他果然是哭了。
不僅哭了,還哭得極其丟人。
梨花帶雨也就算了,竟然還一遍一遍喊著五哥求饒。
他求饒時是戰栗的,他哭喊得最甚之時,那種微妙窒息感與痛快激得他一遍遍叫著五哥大聲求饒,再不停下仿佛下一刻就要死掉。
而當景決當真停下來,他又打著顫勾著脖頸淚眼汪汪的討要。
大概他這樣把景決磨得十分難.耐,是以景決隻得一聲聲哄著他,喚他殊兒。
可口頭上哄著,身體力行的卻是果斷執行、貫徹到底的一遍遍磨著他。
如此折騰數回,童殊終是哭得喃喃失語。
他可算是知道臬司大人的果斷有多嚇人了。
在床上輸盡了男人的顏面,真的是……太沒有魔王氣魄了。
好在童殊心寬,雖然覺得丟人,很快又自我安慰:丟人算什麽,本座摸出景決的心魔就是賺了。
是的,在床第之間,童殊趁著景決分神的工夫,探到了景決那隻正在蠢蠢欲動想要作崇的心魔——
一隻名叫陸冰釋,頂著十九歲陸殊的臉穿著女裝的心魔!
他當時探出這隻心魔,隻來得及訝異一聲,來不及深思,便又被景決主宰著沉溺於情.事之中。
此時,他終於可以好好理清這心魔的成因。
從模樣和著裝上看,這隻叫陸冰釋的心魔大約就是在夢境裡的這天開始種在景決心裡的。
而心魔最大之害無非是誘引人心志放松、放大欲念、沉淪欲望。由此不難推之心魔在之後的五十多年間會幻化到何等妖媚誘惑的地步。
童殊越想越是心驚肉跳,同時又有點難以接受——他的臉肯定被心魔頂著去做那些荒.淫無道的事了。
於是,某個問題的答案也就昭然若揭——景決在心魔的誘引下,都想了些什麽?
想到這裡,轟然間他心臟好似淋了一層滾燙的油,微微顫抖著,面上也微微發燙。
明擺著的,景決這五十多年還能想什麽!
昨天鏡花水月中景決熟練和強悍的表現,已經足以說明一切。
於是童殊自然而然想起那叫他要哭的景決熾熱的體溫與無休止的精力。
明明平日裡是謙謙君子,脫了衣服簡直比野獸還要凶猛。
如此想著,童殊不禁微微顫抖了一下,臉上也掩藏不住的燒起來。
忽而一道沁涼的掌心按在他額頭。
童殊這才發現景決竟然一直不聲不響地守在他床頭。
童殊張了張口,發覺哭壞的嗓子居然不疼,轉念想到他們是在鏡花水月中做的,累的是元神不是身體。
想明白此節,他很有點逃出生天的得意,利索地喊了一聲:“五哥。”
景決原本雙眸沉靜,被他這麽一喊,不知想起什麽,眸光閃爍了一下。
童殊當然看到了,他立刻就知道景決想到什麽了。窺見了景決心中事,童殊自然是要調戲兩句,輸了裡子,面子贏回來一點也是好的,於是他不要命地喚道:“五哥,五哥,五哥……”
景決聽他連叫幾聲,終於忍無可忍地道:“不要再叫了。”
然而景決略微暗啞的聲線還是被童殊捕捉到了,童殊頑皮地道:“五哥,你居然害羞了!”
景決當然要否認:“沒有。”
這不是害羞……
童殊看著景決睫毛微顫,兩頰微微飛紅的樣子,心想,景決這還不叫害羞?可他害羞什麽,難道不是我更應該害羞嗎?
於是湊近了問:“你這不是害羞,又是什麽?”
景決反問:“你想知道?”
(請接著看作話裡送的正文)
作者有話要說:童殊下意識點頭,點到一半直覺不對,連忙搖頭。
可是想要搖頭已經來不及了,他的後腦杓被熟悉的力道扣住,他逃脫不得地以一個獻吻的姿態,將唇印到了景決唇上。
剛恢復的元神在警告他不能再來了,可他看到景決閉著眼顫著睫虔誠的神情,竟是不由自主的回吻了過去。
得到他的回應,下一刻充滿壓迫氣息的擁抱便追了過來,不出片刻兩個人便又熱烈的擁吻在了一起。
好在這一次,景決只是將他壓進床褥裡輕薄了一番,在衣衫將解之時便將他抱起來,放到了飯桌前。
作話:上一章我修改了六次才解鎖成功,六次!!!刪減了1500多字才解的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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