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入使用能幫助您收藏更多喜歡的好書,
希望大家都能多多登入,管理員在此感激不盡啦!
《論仙魔殊途如何相戀》第63章 再逢
童殊走到路口, 瞧見這陣仗,登時樂不可支, 揣著手看熱鬧。

 只見樹下的少年們越罵越凶, 一個個臉紅脖子粗,擼著袖子眼見要開打。

 樹上的少年仍是熟視無睹,優哉遊哉。直到有一個小子罵出了:“你是沒了爹還是沒了娘,這般沒教養?”

 聞言, 那青衣少年謔地直起身子, 目光陡然凌厲,出手如電, 一顆石子砸中那小子的胸口, 喝斥道:“你罵我可以,別罵我爹娘!你要敢再罵一句,我塞你吃石子吃到你爹娘都不認識!”

 他這一出手,樹下的小子們頓時噤了聲。那被砸了的小子更是嚇得捂住嘴,面露驚恐。

 青衣少年凶狠狠地盯住那小子一陣, 才收回目光,又複是那副優哉遊哉的模樣。

 然而,這平靜不過是暫時的, 又是罵罵咧咧一陣, 有人行動了。有個胖小子偷偷繞到樹後去, 也不知那青衣少年用哪隻眼睛看到了,一顆石子砸在胖小子跟前,先是指了指胖小子, 再是指著一乾樹下的小子們道:“你們罵可以,罵多久我都聽著,但休想從我這裡走過去一步。”

 胖小子大概會點三腳貓的功夫,膽子大些,道:“我就走怎麽樣!”

 青衣少年道:“奪人吃食,如同謀財害命,你要敢搶,我就打你。你走一步,我打一下;你走兩步,我打兩下。你且試試看!”

 胖小子道:“我就要走,你倒是打我啊。”說著邁出一步。

 叭,一顆石子精準地砸在胖小子左腳上,緊接著第二顆砸在胖小子剛抬起的右腳上。胖小子吃痛,跳著腳嗷嗷叫起來。

 青衣少年冷笑一聲,慢悠悠從枝葉遮蔽處拎出一大布袋石子,朝著樹下亮了亮,樹下的人看他居然還有這麽多彈藥,一時面面相覷,打消了動手的想法,胖小子亦垂著頭退回原位。小子們交頭接耳一陣,商量著打又打不過,要不回去找人。

 青衣少年聽到了,面色一改,突然反唇相擊了,他一人對七八人,唇槍舌劍,仗著有些底子嗓門大,竟不落下風,甚至不時添油加醋一番,激得一眾小子們只顧著對罵了。

 童殊瞧出其中心思,轉頭對景決低語道:“這少年是用拖延戰術,拖著不讓這些小子去找幫手。”說完不見景決回應,便抬頭望去,見景決正若有所思地望著那青衣少年。

 童殊問:“你認識他?”

 景決搖頭,目光卻沒有從那青衣少年身上挪開。

 童殊帶著疑惑順著望去,接著看那少年。看得久了,竟覺得出幾分熟悉之感,他依稀想起,自己曾經也守過一個路口,攔過一眾人,只是所為之物不同,所攔之人不同。

 那邊,樹下小子看打罵都不是辦法,開始嘗試論理。

 一個道:“這路不是你開,你憑什麽不讓我們過去?!”

 青衣少年道:“管他誰開的,今天我在這裡,就歸我管。”

 又一人道:“你無非是想霸佔那邊的野果,那些野果又不是你種的,憑什麽不讓我們摘?”

 青衣少年道:“此路非我開,此樹非我栽,但是我先到,理當我先得,先到先得是天經地義的事。”

 “只要你沒摘到袋子裡,就不算你先到先得。你這叫強取豪奪!”

 “你們半路殺出來橫插一杆子又是哪門子道理?”

 “你是佔有著茅坑不拉屎!你霸著,自己不摘,又不讓我們摘,這算什麽道理?”

 “誰說我不摘,我在等吉時!”

 “摘個果子,還要挑什麽時辰,你這是強詞奪理!”

 “當然要挑時辰,吉時不到,味道不夠。這果子啊要等太陽下山紅透了才好吃,我在這邊等它熟,你們半路殺出來強行來搶,到底是誰強取豪奪?”

 “你一個人也吃不掉那許多,大不了你要多少你畫個圈,我們不摘你要的那些便是了。”

 “我這人愛吃獨食,我要的,你們別想要;我不要的,你們也別想要。所以啊,我一個都不會讓你們摘的,哈哈哈。”

 小子們這次真被氣極了,道:“你蠻不講理!我們不跟他浪費口舌了,打他,我就不相信我們這麽多人還打不過他一個!”

 青衣少年討打地嬉笑道:“來啊來啊。”

 樹下那群小子人多勢眾,愣是拿少年沒辦法,還挨了好多石子,每個人身上都好幾個包,唉唉啊啊一片哀嚎。

 青衣少年笑得前俯後仰:“你們還要打嗎!”

 胖小子伸手一指他道:“哼!你給我們等著,我們回去叫人!

 ”

 青衣少年手上掂著石子的動作微微一頓,眼珠子溜溜一轉道:“誰叫大人,誰不要臉!”

 那群小子總算回過神來,邊跑邊回頭罵:“你才不要臉,不要臉!”

 童殊樂不可支,卻礙於景昭的身份強忍著,隻低低漏出兩聲笑,便聽景決冰冷的聲音響在耳畔:“宗主覺得有趣?”

 童殊道:“有趣。”

 景決道:“有趣在哪?”

 童殊習慣了景決冰冷冷的樣子,不作他想,接著道:“有勇有謀,功夫底子不錯,此乃為勇。審時度勢搶在高處佔盡先機,幾番用計拖延時間,伶牙俐齒,此乃為謀。等那群小子找來幫手,他要等的吉時也到了,早摘完果子一走了之了。”

 景決道:“此地非他所有,此果非他所種,無主之物先取先得,他何來之理自己不取又不允旁人取之?旁人來搶,卻未動手,他先動手,挾技傷人,何謂之勇?逞勇鬥狠,以強壓弱,何趣之有?”

 童殊心一沉,童殊忽然覺得一點都不好笑了。同樣的道理,不同人的眼光看,區別如此之大。他偏頭去瞧景決神色,只見景決話雖說的重,但神情卻不見銳意,而是若有所思,似有心事。

 童殊等了等,便聽景決又道:“宗主,我遇到相似一事,請你做判。”

 童殊發現,今日景決不再叫他大侄兒,也不喚他名諱,而是客客氣氣地叫他宗主,長大了越發拘著性子了,童真時光一去不複返,童殊心中歎氣道:“請說。”

 景決道:“相爭情景相似,所爭之物改為妖獸,相爭之人改為修士。”

 童殊道:“獵妖伏魔乃修士天職,妖魔作亂見必誅之,並無先後之說。二者不能做比。”

 景決道:“伏魔證道,獵妖取丹,其實相爭內情相似,為何不能做比?”

 童殊一驚,心道景決其實已有主意,問他不過是走走過場,他面上維持著宗主風度道:“還待考問所爭之物是何階何品。”

 景決道:“眾人圍剿多日,傳言三品妖物,有三品妖丹。” 【注】

 童殊:“妖物戰力如何,可有收伏之法?”

 景決:“眾人圍剿數日不知其法,那少年自稱有法伏之。”

 童殊:“三品以上妖物乃屬高階,難以降伏,降者死傷者眾,是以能者先行,若少年有法,便有理。”

 景決:“然少年不肯自證其法。”

 童殊:“是以,眾人不肯任其出手,恐其獨佔內丹?”

 景決:“如宗主所言。”

 童殊:“伏妖實效如何?”

 景決:“妖伏,取出二品內丹。”

 童殊驚道:“二品?”

 景決頓首道:“是。”

 童殊聽到這裡,回過味來,景決看似聲討那少年,實則是想為那少年說理。他心想大了幾歲果然心思便重了,已經會七拐八彎藏著心事了。童殊道:“眾人皆判妖為三品,實則二品。若眾人輕舉妄動,只怕死傷無數,由此論,此少年有功。少年事前可知此妖為二品?”

 景決道:“二品妖獸罕見,他原隻判此妖有殊能,未料是二品,伏妖途中險些喪命。”

 童殊隻覺此事越聽越耳熟道:“二品妖獸便是高階修士遇上也難保全身而退,其中凶險可想而知。”

 景決低眉道:“若非有人從中插足,破他所布之陣,不至於有喪命之險。”

 童殊道:“何人破陣?”

 景決微微一僵,沉默了片刻,似在下著什麽決心,片刻之後沉聲道:“宗主,此前我與你提過,我追蹤一隻高品級蝠妖,便是這隻。”

 成妖不易,妖蝠更是少見,童殊心想:他活兩遭統隻遇到兩回蝠妖,世上哪來那許多蝠妖?

 面上仍是扮作持重模樣道:“你既已計劃許久要收此妖,為何最後是那少年成了取丹之人?”

 景決自責道:“是我求勝心切,不僅功敗垂成,還破他兩次陣,害他險些喪命”

 這是童殊第一次看到景決低頭認錯的樣子,人啊,都有看好戲的心態,能見一回高高在上的臬司仙使低下高貴的頭顱,不免心中痛快,童殊心想你小子也有今天,面上卻還要艱難地維持著嚴肅的神情,道:“為何兩次?”

 “第一次是為進洞,不得不破;第二次是狂妄自大,壞人心血。”

 “以你之能,就算不能伏妖,也不至於與人有礙,聽你所言,是你意氣用事了?”

 景決頭更低了,悶聲道:“是。”

 “你一向審慎,不該如此。”童殊正色說著批評的話,心中爽得飛起,借著宗主身份,尋私著為自己謀點福利,於是道:“決兒,你乃劍修,心性堅忍,為何對那少年卻忍耐不足?”

 景決在聽到“決兒”時,顯出些許不適神色,沉默地忍耐住了答道:“我曾與他有隙。”

 “你雖斷事寸步不讓,但心中自有是非,並不曾見你對誰失了分寸,為何此次對他不同?”童殊得寸進尺又叫了一聲,“決兒。”

 景決聽到這第二聲決兒,不讚同地瞥來一眼,再一次忍耐了他,沉聲道:“他再三欺我。”說完默住,然後又搖了搖頭道,“其實……與他無關,原是我自己心神不穩。”

 景決那一瞥,頗有幾分臬司仙使的威勢,童殊隻覺自己這個“宗主”被壓矮了幾分,突然生出幾許對景昭的同情——身為宗主,卻在輩份和仙職上都被小了自己十幾歲的景決壓了一頭——童殊隻裝沒看到景決那帶著劍意的眼神,兀自如常道:“你既已自行開解,又為何悶悶不樂?”

 景決道:“我沒有。”

 童殊心說,你全臉都寫著不高興了,還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面上接著開導道:“劍修一道,修劍先修心,你於劍修一道能有如今境界,心志堅定非常人能及。劍修一旦出鋒,便是利刃出鞘,看似所向披靡,實則有出難回。劍芒有鋒,傷人亦自傷,心志稍有松動,便約束不了鋒芒,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複。這些道理是背過千百遍的,你日日如履薄冰,最知出鋒之險,你不該啊。”

 童殊所說道理來自《劍經要義》,修真之人啟蒙必讀之書。他說這些話,權當走走過場,實則內心毫無警惕之意,想著景決這種天之驕子、要命厲害的無鋒境劍修實在沒有他來開導的必要。

 人心大多這樣,對待強者,習慣於強調其強大,而忽視其亦是凡人也會歷盡凶險。出鋒境的鋒芒太過,藏鋒境的飄忽不定,每一步都如利劍懸頂,其中所歷凶險,所經無常,並非一句後來景決已順利渡過且摸到了無鋒境便能帶過的。無鋒境如其名,如寶劍無刃,鋒芒盡收,再不會輕易傷人傷己,而這是由前兩個境界的異常凶險換來的。

 因是這般想法,童殊說完這些,還有心思再佔點對方便宜,道:“決兒,你可知錯?

 ”

 他這一句,語氣輕柔,本意只在勸導,不想景決聽後,竟是一個長揖俯身,久久不肯起身。

 童殊慌了手腳,才覺出景決對那少年似有心病,連忙去扶,道:“何故?”

 景決不肯起身,墜著身子道:“宗主教訓得是,慎微知錯。”

 慎微?景決今日的年紀竟有字了。這下便好,童殊知道景決今日十六歲了。

 不論仙凡,男子成年加冠是二十歲,整個修真界,只有景行宗子弟在十八歲加冠,一個個早熟得不近人情。而景決更是早,他十六歲那年以血祭了臬司劍,算是半個臬司仙使,為此又提前了兩年加冠取字,從而成為所有同齡男子的敵人——所有家長都會用“你看景決十六歲已加冠,你個瘋小子還沒點正形”這樣的話來教訓孩子。

 景決今天十六歲,也就是說,一日回溯了四年。這種速度驚得童殊差點掉了下巴。驚喜之余,童殊又生出幾分憂心。物極必反,景決的回溯來的突然,又快的反常,仙史中似者寥寥,下場都不太好。童殊凝神,想入更上邪經集閣查閱更細的記載,發現上邪經集閣又對他關上了一層門,上次他還能到第五層,這次到第四層便寸步難進了。

 這更添了童殊幾分憂慮。

 他重生以來,一直被牽引著走進某個局,一開始他並不忌憚,對方不出手,顯然是在等著什麽。

 等什麽呢?

 等寶物?他的上邪琵琶不知所蹤;《妄誕錄》燒了;若是為令雪樓傳他的寶物,都在魘門闕,不必費事來找他。他反正是兩手空空孑然一身,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實在不怕別人覬覦他什麽。

 等時機?這倒說得通些。

 只是,又是什麽時機?對方要等的時機若與他的重生有關系,就得先知道童殊重生想做的事。童殊重生有兩事必辦,一是要真相——若對方怕真相敗露,早日截殺他便是;若對方想要真相浮出水面,目標一致,不算敵人。二是要重修上邪經集閣——

 想到這裡,童殊心猛的地一提,如果上邪經集閣是對方想要的,那麽對方從何得知?又是何目的?

 上邪經集閣乃童氏絕秘,對外從不吐露一個字。童殊子嗣單薄,嫡系一支傳到他母親這裡,唯此一脈,他母親對夫君尚且守口如瓶,他更是從未與人提起一字片語,那人從何得知上邪經集閣的存在?

 倘若為上邪經集閣,來找他便是,又為何要等?

 難道——童殊心中一悚,難道對方知道上邪經集閣正有變化?可是,如果對方知道童殊正在逐步失去上邪經集閣的權限,應該著急才是,可為何還在等?

 千頭萬緒,童殊一時說不出對方所謀為何,但對方是針對上邪經集閣而來的這個想法一旦生出,便叫他渾身冰涼。

 童殊一時駭在原地,思緒有如驚濤駭浪在腦海裡翻滾,正驚憂間,驀地手上一重。

 原是他方才已伸手去扶景決起身,後自己愣在原地,正好景決也不肯起身,於是誰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直到景決發現他異常,伸手反過來扶童殊,才結束了方才兩人古怪的定型資格。

 童殊眼底豁然清朗,他低眉垂眸,視線正與景決抬起的目光相撞。

 忽然一個想法撞進腦海,童殊打了個激靈,有種冰天雪地裡一失足掉落冰面錯覺!他起了一身寒毛,突然開始有了類似害怕的感覺。

 世人對鬼門魔君的很多傳言大多是以訛傳訛,誇張的成份居多,但有一句“鬼門魔君天不怕地不怕”,這句是真的。

 童殊已經很久不知道害怕是什麽感覺了,他曾經也如常人一般,有正常的害怕,但當那些可以保護他的人,那些他可以依仗之處都失去之後,在那個不斷失去的過程中,當失去太多到某一個程度時,某一日陸殊突然就不害怕了。

 這世上已無可依戀,便也無所畏懼。

 可是,此刻,久違的害怕的感覺突然回到童殊的身體裡,令他徹體冰涼。

 景決望過來目光澄澈有神,有五分清明;抬眸撐起的兩排眉睫的是鴉青色,帶五分稚嫩。十六歲的心神對他毫不設防,正關切地凝視著他。

 驀地,童殊心頭一陣突突亂跳。

 他突然害怕,保護不好這個少年郎。

 這個少年郎,一直理所當然地陪伴在他身側,一言不發地執行著不肯說的計劃。他是否早已探及某些危險,又是因何甘願入局?為何死,為何生,又為何在此關頭回溯?再為何回溯速度如此怪異?

 最重要的是,是否這個重生的少年郎已踩進別人的圈套?在這波譎雲詭的世道裡,童殊要如何護住這少年郎全身而退?

 “宗主,宗主,宗主。”一連聲的輕呼在耳邊響起。

 童殊緩緩回過神,他輕輕地眨了眨眼,輕輕晃動腦袋揮散一頭亂緒,他先解釋道,“莫擔心,我只是想到了一些旁的事。”

 然後童殊反握住景決的手,將人扶起,這動作自然而然,沒有半分親狎之態,他藹聲道:“你畢竟年少,再老沉持重終歸還是有少年心性,犯錯是正常的。只是,劍修一道,入道之後便如日日有劍抵喉,守心為上,務必牢記。你一直做的很好,所以,那少年到底有何特殊之處,或是做了特別過分之事,才致你心神動蕩?”

 “我沒有心神動蕩。”景決當即否認,目光在童殊搭在他身上的手臂上頓了頓,微微蹙眉,借勢撤回了手。

 想都沒想便否認,約摸等於承認。為了照顧十六歲少年的面子,童殊不追問,他看了一眼自己空了的手手,心想小屁孩今天已經會嫌棄人了,他再次感懷童真飛走得太快,心中歎了口氣,隻再誘問道:“他做了什麽過分的事情?”

 景決默了默,這次沒有立刻否認,而是想了想才低聲道:“他……沒有。”

 童殊懂了,這種語氣便是實際沒有產生惡劣後果但於景決很生氣的事。他又接著問:“你說的他是誰?”

 景決有點喪失地道:“不知姓名,不知家世。”

 童殊心道:這便難辦了。

 隨即又聽景決道:“隻知他法號二空,乃一嗔大師的俗家弟子。”

 等等,二空這法號有點熟?!

 啊,二空!!!

 天打五雷轟!

 怎麽又是我?

 童殊像被雷霹了一下僵在原地,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輕咳一聲,在景決愕然的目光中,勉力維護著鎮定,腦袋亂哄哄的不知從何說起,撿了對方的話,接著道:“二空這法號不對。”

 景決愈發喪氣道:“我知道,二字非僧人常用字輩。我已查過,各寺各廟在冊僧俗弟子均無法號二空之人。他連名字都是騙人的。”

 童殊心說:這法號我還真沒騙你。

 他好一番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自己十六歲時何曾與景決打過交道,當下不敢胡亂接話,隻順著景決的話道:“依你所言,他便是個小騙子,你不必為一個小騙子悶悶不樂,為此亂及心神更是不值當。說不定人家早忘到西天外了,徒留你一個人生悶氣。”

 他話說完,卻不見景決回應,等了片刻,見景決垂著腦袋不知在想什麽。伸過脖子欲去看景決的表情,對方觸電般一扭頭躲開了。

 然而,童殊還是瞥到了一眼——景決雙眉緊擰,雙目瞪視,隱隱冒火。

 我說錯什麽了嗎?童殊愕然,是什麽事兒叫景決氣成這樣,他小心地道:“決兒,平心,靜氣。”

 決兒兩字叫順口了,想要改口已來不及,對方的劍意已經悠悠地蕩過來了。

 景決外露的情緒一閃而過,片刻間已藏住心事,穩住了心神,他恢復正常冷淡的神情,道“謝宗主警示。”頓了一下,又硬梆梆地接道:“我已有表字,宗主往後還是喚我慎微罷。”

 童殊被懟在原地,心想景決這般不肯說話一身冰碴子便是當真生氣了。今日景決都忍了他多少聲決兒,這會兒想起氣事來,誰的面子也不給了。

 童殊重重歎了一口氣,苦惱地抓了抓腦袋,心說:我實在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麽孽啊。

 這世上,有千萬種人,有的人心事重,有的人忘性大。

 有人的人一念生根,有的人一笑而過。

 其實,若景決肯多說一些場景,童殊約摸也能記起個大概,只是景決怎麽都不肯再說一字。

 其實也不能怪童殊記不起,他畢竟受過戒妄山五十年針刑,針刺入骨經年累月會叫人忘斷前塵,若非有上邪心經護住心神,童殊大概連自己所剩那點執念都要忘了,臨死前他已經記不清很多事,隨著修為漸漸恢復,雖能記起一些,但提示信息太少,要叫他想全了,還是太強人所難了。

 他此時冥思苦想,隻隱約記起,在他攔路後,曾去過一個妖洞,在那洞中碰到了一個少年。

 那一日,那洞中之事,是真實的,曾經發生過的事。

 或許就算童殊全記起,以他當年的性子,也隻當萍水相相逢,一笑而過,定然是不會刻意去記住的,否則也不至於對十六歲的景決幾無印象。

 然而,那卻是另一個人魂牽夢縈不肯褪去的畫面。

 就算是回溯重啟,元神已息,他也要強行留著一線清醒,回到那一年,再生一回那個人的氣。

 ---

 那年,他們十六歲。

 陸殊第一次私自下山,膽大包天,想要抓一隻三品妖獸。他在路口,攔了一眾修士,仗著無人識他,他耍賴鬥狠將一眾修士氣的氣、打的打給趕走後,他隻身進了妖洞。

 卻發現,有人尾隨他進到洞中。

 所來之人,乃一少年,一身玄衣,背著兩把劍,陸殊對此人有些印象,此人先前一直默不作聲墜在一眾修士隊尾,板著臉,像誰欠了他銀子似的,陰森森的,一身討債鬼的氣息,引得陸殊那時多看了兩眼。

 這玄衣少年甫進洞口,便一劍破了他的符陣,一腳躍進洞中,壞了他的事竟還敢一副公事公辦、居高臨下命令道:“此處妖獸非你能對付,速速退下。”

 這一劍如天外飛來,陸殊懵在原地,花了好半晌才接受了自己辛辛苦苦畫了半月的符陣被破壞了的悲慘現實,他怒火中燒,恨不得將來人大卸八塊,對方壞人好事竟還敢一副頤指氣使的樣子,討打又討嫌,陸殊從未見過如此自以為是之人。不過看在對方一劍破陣,修為大約在自己之上,陸殊忍住了一拳爆頭對方的衝動,雙拳一握,轉過身,皮笑肉不笑道:“憑什麽我對付不了,你能對付?”

 對方目光與陸殊甫的相接,有一瞬間的不自然,隨後冷哼一聲道:“你尚年少,應對不了。”

 就著符陣燃燒的火光,陸殊看清了對方的長相。

 單論模樣,可謂舉世無雙的美男子。

 眉清目秀、面如白玉,極是俊美。身量是未成年的單薄,清瘦頎長,一把腰在一絲不苟的腰帶束裹之下幾乎盈盈一握。瞧著只有十五六歲的年紀,卻束著成年冠,頗為古怪。

 更古怪的是,背了兩把劍,劍又不是常見的細長雙劍,而是兩把各自單用的長劍,一把古樸,一把新鑄,瞧著至少是玄鐵以上的重鐵所製,在如此駭人的份量之下少年卻能保持著挺拔的身姿,這讓陸殊心中高看了一眼。

 而讓陸殊生出幾分耐心與之周旋的是,他感受到對方身周的劍意。其實無論是否劍修,修劍久了,都會生出劍意;然而這少年年紀輕輕劍意凜然,極有可能是個劍修,陸殊自小是個劍迷,這便叫陸殊又高看了對方幾分。

 陸殊看對方膚白臉嫩,哼笑道:“你看著比我還小,進去豈不是更是送死。”

 對方聽到被說小,露出被侵犯的不悅神色,大約是考慮到此處危險才未深究於此,而是冷聲道:“我不同。”

 陸殊冷笑道:“你是有金鍾罩還是鐵布衫才不怕死?你知道這洞裡的是何妖物,敢說自己不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注】本文中妖獸、法器的品級參考古代官員品級所擬,擬設一品最高,九品最低,無品則不算妖。

 作者說:看到大家的評論,鬥志昂揚。每日在帶娃和工作之余,抓緊一切時間寫文。其實這幾日寫了不少,但本著精益求精的精神先修出這一章。大長章哦。

 大家不必砸雷破費,多多與我聊聊文就是最好的鼓勵了。多評長評會有加更哦~

 感恩。

 感謝在2020-02-19 17:58:26~2020-03-04 16:01:3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雲裡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武嫵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雲裡、嗨虞美人、業途靈 20瓶;風鈴 5瓶;丘秋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