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寅帝那邊同時得到逍遙道長給他算出的消息, 一時坐在龍椅上久久回不過神。
“道長說得可是當真?老九當真是朕的骨血?”問出這句話時,褚寅帝自己其實已然信了。
當年他一怒之下將翎陽王凌遲後又沒讓人醫治前皇后,本就是怒火之下吩咐的, 後來後悔又讓人去查。
得到的也是前皇后是在懷有老九後才接觸到翎陽王,才知曉翎陽王被他關押的事。
推算下來老九的確是他的骨血,只是當初那人泣血時飽含恨意就那麽瞧著他, 一雙美目裡都是厭棄與恨意,將他這些年的癡心都踩在地上,賭咒發誓說他就不該活著,應該下地獄,說她懷的根本不是他的骨血,是翎陽王的, 是他最厭棄的人的骨血。
他恨極了,親眼看著她誕下孩子就那麽大出血而亡。
可等真的瞧見那些稟告上來的,他後悔了, 他一怒之下害死了自己這輩子最愛的女子,他只能麻木告訴自己, 她說的是真的, 老九不是他的骨血,這樣一來,他才能讓自己的愧疚之心少一些。
可謊話在心裡頭念叨的多了, 也就成了真。
如今聽著逍遙道長的話, 他長歎一聲。逍遙道長雖然是假的,卻在坊間混跡多年,三教九流都有所接觸,尤其是對人的情緒,頓時明白褚寅帝也是希望這麽說的。
逍遙道長摸著胡須, 言之鑿鑿:“貧道雖說只是下凡歷劫,可道法還存留一二,這瞧面相的本事還是有的。厲王殿下與皇上有父子緣分。”
褚寅帝松口氣:“道長的話朕自然是信的,老九他是朕的骨血這事朕自然是知曉。只是當年發生了一些事,朕一念之差,倒是讓他受了些罪。”
逍遙道長心下一跳,怪不得太子要讓他隨後又補充那一句,果然是有先見之明。逍遙道長摸了摸胡須,裝作高深狀:“不過還有一事貧道卻又不得不告知皇上。”
“哦?是什麽?”褚寅帝抬眼看去。
“厲王殿下雖說是皇家血脈,只是他命格並不好。”逍遙道長遲疑一番,還是按照太子囑咐的,將這些道出。
他是二皇子的人,暫時聽命於太子,此刻他與太子的命數息息相關,既然二皇子暫時沒說別的,那他就只能按照太子的命令行事。
褚寅帝聞言眉頭一皺:“命格不好?”
逍遙道長道:“是如此,厲王殿下生來會克父克母克兄克妻克子,一旦與之關系親近,皆會受到命數反噬,導致運勢不佳。所以雖說不知皇上為何懷疑厲王殿下並非皇上骨血,可雖說如今說明,可因著厲王殿下這命數,皇上還是暫時不要過多親近的好,否則萬一影響到皇上的氣數可就不好。”
逍遙道長言之鑿鑿,卻讓褚寅帝變了臉色。
這話褚寅帝信了,畢竟老九一出世他生母就沒了,後來他因為懷疑不是骨血的事才不親近老九,結果安然無恙,後來太子與之相交,卻頻頻運勢不好,名聲盡毀。
甚至連那謝相的長子嫁過去,如今也是纏綿榻上命不久矣,這一切都對上了。
褚寅帝神色複雜,久久未曾言語。
直到時辰太遲,讓人送逍遙道長離開,心裡已然有了計較,本就是他早就放棄的棄子,即使如今證明是他的血脈又如何?他有這麽多皇子,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也不少。
只需要按照往常那般不理會也就克不到他。
只是到底因為這事心情不鬱,等翌日一早大太監臉色慘白稟告說是那胡人女子已經流血而死時,他嫌棄擺擺手,讓人隨便埋了。
褚寅帝這邊心事重重,自然沒發現大太監聽到這松口氣,等離開禦書房,匆匆尋到兩個義子,一人給了一巴掌:“這事給雜家爛在肚子裡,記得,她死了,你們將她埋了,扔在了亂葬崗,誰問起來都是如此!記得了?”
兩個不小心將人沒看住跑的小太監連忙頜首應諾,這事也就這麽不了了之。
***
謝明澤這邊繼續裝病,這次不敢再偷懶,雖說謝玉嬌的日常不願意看,可還是都老老實實瞧了。
這麽一瞧,還真讓謝明澤發現一些端倪。
這謝玉嬌每隔十日都會與桓時見一面,並偷偷將自己接下來一段時間知曉的事提前告訴桓時。
這也就說得通逍遙道長為何能提前知道這麽多事,這逍遙道長果真是桓時的人,而太子與桓時也有合作。
結果這個想法很快又被推翻,因為褚厲派去跟蹤桓時的人,發現桓時與二皇子的人竟然有接觸。
謝明澤坐在書房裡,聽著厲四稟告,瞠目結舌,一時腦海裡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這個念頭讓他忍不住猛地看向一旁的褚厲。後者大概也想到,看過去時,對視一眼,等厲四離開,謝明澤忍不住先一步開口:“王爺,你是不是想到了?”
褚厲:“夫人想到什麽了?”
謝明澤將話本一扔,快步走過去:“這還不明顯?我就說桓時這家夥放著二皇子背後這麽強大的母族不合作,怎麽好端端與太子合作,感情這是打算坐收漁翁之利啊。”
太子如今因為逍遙道長這麽相信桓時,逍遙道長又是太子引薦的,日後逍遙道長一旦出事,那勢必會牽連到太子身上。
而逍遙道長這顆棋子之所以說出長生不老丹,這是打算要了褚寅帝的命啊,而最後等事發後,背鍋的就成了太子。桓時與二皇子甚至什麽都不用做,就能一次讓褚寅帝與太子出局。
褚寅帝出事,死於逍遙道長進貢的長生丹之手,而逍遙道長又是太子引薦的,若是爆出逍遙道長是個假冒的,這豈不是太子想要謀害皇帝?到時候太子相當皇帝是不可能的了。
儲君之位懸空,謝相出事只剩下趙首輔掌權,趙首輔可是二皇子的親舅舅,他大權在握的話到時候讓二皇子繼位,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他們這一招還真的是夠狠啊。
太子與王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指不定到時候二皇子他們還會倒打一耙,說王爺也參與到謀反,最後一並拿下。
“二皇子這心還真夠毒的啊,趙首輔瞧著不顯山不露水,這是打著這個主意啊。到時候褚寅帝一倒下,怕是他立刻就能打著清君側的主意將太子給廢了,立刻扶持二皇子上位。”只要位置坐穩了,二皇子又是褚寅帝的血脈,雖說被貶成郡王,這可都不是事兒了。
要是有反對之聲,以日後趙首輔在朝堂內外一言堂的架勢,那還不都是他說了算?
褚厲面色沉沉,顯然也想到了這,不過他也沒打算救褚寅帝。
褚寅帝想讓他死,早就沒了父子情意。
更何況,他的生母也是褚寅帝所害,他沒親手弄死褚寅帝就不錯了。
謝明澤摸著下巴:“不行,雖然謝相那老家夥不靠譜,但現在還不是讓他死交出權力的時候。”否則,到時候趙首輔一言堂,對他們而言可不是好事。
褚厲搖頭:“你若是不想救他就不救。”
“別介啊,我也沒說救,給他點甜頭,讓他暫時能站起來不就行了?不過不除根也就是了,等事情了了,他再倒下去也就是了。只是白讓他多撲騰幾個月也沒這麽好的事,得收點利息。”謝明澤其實一開始也懷疑當初原身生母周氏的難產而死沒這麽簡單,如今看到前皇后的下場,這難產指不定也有貓膩。
既然當年的證據沒有,那就讓謝相自己說出來,先讓他們窩裡鬥,等先將孫氏嘗嘗被人放棄的滋味,等事後再從謝相身上收取利息。
謝明澤將自己當初的懷疑說了,褚厲聽完沉默良久:“你既然懷疑,那就去做,需要我做什麽?”
謝明澤搖頭:“你不用做什麽,只要給謝相遞個信兒,就說神醫找到了就行。”他就不信,面對能讓他暫時恢復的誘惑比不上孫氏。
當初這對狗男女將原身的生母給弄死,這麽多年了,也是該償還的時候。
謝相躺在那裡得知厲王遞信兒過來的時候,還不相信,等確信這的確是厲王給的,聽著心腹一字一句說神醫找到的時候,他喉嚨裡發出哢哢聲,蒼白憔悴的面容上都是瘋狂,不過這麽短的時間,他像是老了二十歲。
因為上不了朝,眼瞧著他手上的權力就要全部交出去,而孫氏呢,剛開始還好,還來看她,這可這些時日,自從皇上點了劉家那小子為狀元,她一直在準備婚事,完全沒將他看在眼裡。
所以信中說不能讓任何人知曉時,謝相自然沒意見,再次假意說是要去厲王府求醫的名頭,讓人抬著他再次去了厲王府。
謝明澤再見到謝相時,偏頭望著躺在擔架上形容枯槁的老頭,難以相信這還是當初意氣風發威脅他衝喜的謝相,還真是報應不爽啊。
謝明澤壓下眼底的快意,面無表情躺在那裡,等所有人退下,只剩下謝明澤與謝相、褚厲時,才緩緩開口:“謝相,我快不行了,神醫來瞧,也說回天乏術,但是想要吊著命,也是能讓我多活一年。”
謝相一愣,顯然沒想到謝明澤一開口就露了底:“你……節哀。”
謝明澤差點沒翻個白眼:他還是替自己節哀吧。
謝明澤病怏怏躺在那裡,歎息一聲:“王爺當初幫了神醫一次,神醫欠了王爺一個人情。所以神醫能替他救一個人。我這身子骨怕是不行了,就算多活一年又能如何,可好不容易尋到神醫,這個人情若是就這麽放棄卻又不甘心,所以……我就想到了謝相。”
謝相原本灰暗的瞳仁聽到這猛地一亮,他躺在那裡已經不能動,只有一顆頭努力轉向謝明澤的方向:“你、你此話當真?不愧是我的好兒子!明澤啊,你放心,父親會記得你的好的。”
謝明澤面無表情就這麽瞧著他,瞧得謝相心虛,有種不祥的預感,果然,只聽謝明澤慢慢開口:“謝相啊,你覺得這世上有這麽好的事嗎?我即使多活一年,那也是活著。所以,你覺得我救你,你又拿什麽來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