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史榮聽到殿門響第一下時就有種不祥預感, 他渾身僵硬,死死盯著殿門,額頭上有冷汗低落下來:完了完了, 皇上怎麽還沒回來?娘娘這是醒了?這是要出來?
可這半個月娘娘可都從未主動出來過,這、這……
還是說剛剛只是錯覺?
這個念頭剛起就被第二次更加加重力道的響動給驚到了。
不僅是他,一旁的宮人也嚇得不輕, 四周守著的近衛顯然也聽到了,他們臉上不顯,可按照腰間佩刀的手顯然緊張一下,被嚇得。皇上雖然是讓他們守著,顯然只是守著而已,他們誰也沒這個膽子真的到時候敢攔, 這可是皇上的心頭肉,若是有個好歹,他們就是以死謝罪也沒用。
殿內的謝明澤拉了兩次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磨著牙,好啊, 好他個褚厲, 裝的人模人樣的,感情在這裡等他。
可想到褚厲一邊裝沒事兒人,可私底下還是怕他跑了, 心裡是又氣又心疼, 最後無奈歎息一聲,揉了揉眉心,能怎麽辦?從知道自己怕是栽在這廝身上時就已經放棄離開了,加上也知道褚厲並沒有后宮,他與上輩子的褚平本就不同, 他已經看開了,結果這廝跟他玩這套?
“外面有沒有人?”謝明澤冷靜下來,眯著眼問道。
外頭噗通噗通跪了一地,這動靜太大,讓謝明澤想聽不到都難。
結果這一聲聲噗通之後多了整齊劃一的聲響,為首的男聲帶著些謹慎:“屬下厲二十……見過娘娘。”
謝明澤:“厲二十?”一種匪夷所思的念頭想起來,謝明澤一張臉都黑了,“外頭到底多少人?”
“這……”不僅厲二十沉默了,史榮等人也傻了眼,這說是不說?皇上雖然派了厲大人過來,可也沒說要不要告知娘娘。
謝明澤:“這是命令,怎麽?很難回答?”
厲二十最終還是開了口:“屬下百余人加上史公公十人。”
謝明澤揉了揉眉心:他把他當戀人,這廝感情這是把他當金絲雀啊?這是打算金屋藏嬌?
謝明澤氣得不吭聲,外頭跪了一地也不敢吭聲,他沉默良久,才重新開口:“厲二十是吧?你帶著你的人先退下,既然怕本宮跑,那就守在盡頭,本宮要問史公公一些話,你們都退下。”
“可……”厲二十想到皇上的命令,這萬一娘娘真的跑了……
謝明澤隔著一道門望天:“本宮若是真想跑,你敢攔嗎?”
厲二十沉默了:他不敢。
只能按照謝明澤的吩咐帶著人齊刷刷退到回廊盡頭,確定聽不到聲音才停下,老老實實守在那裡。
史榮帶著宮人依然跪在那裡,直到聽到謝明澤問他,才趕緊應了聲:“奴才在。”
謝明澤:“讓你的人也退下。”
史榮只能趕緊讓他們退下,等殿外只剩下史榮之後,謝明澤才問出一直想問的:“皇上這一年來……是不是過得很不好?”
史榮一愣,他原本以為娘娘肯定是生了很大的氣,畢竟任誰昏迷一年醒來突然發現被鎖在殿內只有偶爾能出去放風肯定發怒,他都做好替皇上承受怒火的準備,誰知娘娘不僅沒發火,反而是問他這個?
史榮想,過得好嗎?肯定是比他們當奴才的好多了,畢竟皇上是九五之尊,怎麽可能不好?可真的聽到娘娘的問話,想到皇上被父兄逼迫差點扣上謀朝篡位的髒水,甚至拿夫人的命威脅……後來雖然無事卻又失去了夫人。
聽說皇上與皇后的感情一直很好,情比金堅……
史榮原本想說皇上過得極好,可張開嘴,卻又不知怎麽說,最後只能硬著頭皮:“不知娘娘想問哪一方面?”
謝明澤歎息一聲:“你跟我說說當年城牆上之後的事……你放心,你盡管說,你知道的無論會不會提及先帝還有平王都事無巨細告訴我,我恕你無罪。”謝明澤回來後一直沒問褚寅帝以及褚平的事,因為他知道這兩人的下場不會好。
可同樣的,這兩人卻又是褚厲的生父以及同胞兄長,他不想問,也是不想再次讓褚厲想起過去的痛苦,尤其是瞧見褚厲像是因為他的清醒並未有任何異樣,他以為……過往的那一切隨著他的醒來已經成為過去。
可謝明澤顯然想的太過天真,這一切從始至終都沒結束。
如今被鎖的殿門只是一個引線,無論他怎麽逃避,當年的事他還是要知曉,這是兩人之間的結,他想知道,也想知道過去這一年,他過得如何,他想解開他的心結。
史榮被皇后的話嚇了一跳,可等發現皇后並沒開玩笑後,遲疑一番,最後還是緩緩開了口,這些都是宮裡人人皆知的事,雖說這一年沒人敢提及,可若是娘娘想知道,早晚也是會知曉的。與其讓旁人開口,他這個身為被皇上一手提拔上來的大太監還是能從對皇上更為有利的一年開口。
外人能知曉的也無非就是那些事,以及皇上殘暴與冷漠,那些老臣死諫皇上當真讓他們死了。
……
褚厲終於踏進養心殿時發現今日的大殿與往日不同,等繞過回廊瞧見不遠處的厲二十等人時一愣。
厲二十等人發現褚厲立刻單膝跪地:“皇上!娘娘他……”
褚厲站在那裡沒動,面上瞧不出情緒,可若是離得近卻能發現他垂在身側的手指攥得緊緊的,略微帶著顫抖,像是在隱忍又像是在害怕。他是算著謝明澤醒來的時辰回來的,原本以為按照往常謝明澤的習慣還要多睡一會兒,他原本是提前一段時辰回來的,可誰知……謝明澤竟是提前這麽多醒來的。
褚厲全身的力氣在這一刻像是被抽乾,他許久之後才深吸一口氣朝前走。他並看跪在那裡的厲二十等人,一步步走到殿門前,史榮等人也跪在那裡一直沒吭聲,尤其是史榮,想到他之前隔著殿門對娘娘說的那一番話,額頭抵著冰冷的地面,心裡隱隱帶著不安。
褚厲打開那把鎖就花了一段時間,等終於推開殿門時,大殿內漆黑一片,昏暗沒有任何光亮,連兩旁的燭光也被熄滅了。他心臟像是被一隻手緊緊攥著,站在那裡久久抬步邁進去,再緩緩將殿門關上,徹底隔絕殿外的亮光,也像是徹底將兩人推入黑暗一般。
他朝著龍榻走去,短短的一段路他卻是想了很多,無論阿澤怎麽生氣,他絕不會放他離開,他是他的,他無法想象若是他不在身邊的日子,那只有生不如死。
直到站在帷幕前,褚厲想抬起手掀開帷幕,一直試了幾次,最後才慢慢掀開。
瞧著攏在錦被裡的一團,他深吸一口氣,才慢慢在他身側躺了下去,貼著榻邊,甚至不敢靠近他,怕更加惹了他的厭惡。閉著眼,勉強讓自己的聲音維持住平靜:“對不起。”
謝明澤那邊卻沒聲音。
褚厲一直沒等到,饒是感覺到那裡有人,可心頭的慌亂還是湧上,是不是那裡其實已經沒人了?是不是他已經走了?如今躺在身側的是不是幻覺?這一切讓他再也克制不住上前,從身後將人擁住,猛地掀開錦被,等看清楚裡頭躺著的的確是謝明澤,等看到他抬起頭時露出紅紅的眼圈,心頭湧上不舍心疼,聲音也軟下來:“你別氣,我只是……只是……”
謝明澤氣得不輕,可更氣的卻是自己,明知道對方對自己的感情,醒來後卻以為對方可能已經沒事了,甚至這半個月來覺得對方正常的很,沒任何異樣。
他以為自己不去深究也許就沒事,可事實證明他還是錯了,對方不僅沒有因為他的醒來恢復,甚至更加……過得膽顫心驚,生怕自己哪一日就會突然消失。
褚厲能夜視,瞧見他這般模樣以為自己把人嚇到了,將人擁得更緊:“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只是……怕你離開。”褚厲從身後將頭埋在他的脖頸間,只有感覺到他身上傳來的溫度,才能感覺到對方是真人,而不是自己的臆測。
而不是哪一日醒來發現對方已經消失不見,就如同他甚至能不吃不喝就那麽躺在那裡一年一般,他身上的秘密太多,他不敢問,卻也不能問,怕一旦問出口,他就會徹底消失在眼前。
謝明澤顯然聽出來他話裡的潛台詞,更加心疼:“你傻不傻?我就算是要走,也會告訴你的。”等察覺到對方抱著他更緊,心虛補充,“當然,我是不會走的。”
對方抱著他的動作沒放松,謝明澤想到剛剛從史榮那裡聽到的,想到他那日知道他死後該是多麽的絕望?他對文武百官解釋自己沒死,可他與褚厲卻很清楚,那時候的他沒有呼吸,甚至沒有任何意識,除了脖頸上的傷口消失這代表著他死的不同之外,並無任何生命跡象。
謝明澤甚至想如果有朝一日褚厲也這般躺在自己身邊,他覺得自己可能也會瘋。
原來早在不知不覺間他的心已經偏向對方,只是過往對原身的記憶以及對所謂的上輩子的了解讓他不願相信對方會如他一般真的用情這麽深,反而一再逃避,想著不去想也就不會有這些困擾。
可想到對方一年無聲的茹素以及陪伴,他一顆心又酸又軟,心疼他當真沒有一日放棄過他活著的希望,也心疼他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怪不得醒來時對方這麽削瘦。
謝明澤翻了個身,將頭埋進褚厲懷疑,聲音帶了些甕聲甕氣:“要說對不起的是我,是我騙了你,當初……我的確存了想和離的心思。可這並不是我對你沒心,只是我怕,怕如果我同意與你在一起,你如果登基之後后宮佳麗三千,即使我會是皇后,可我也不想成為后宮三千中的一個,即使位置是最高的,卻也不是獨一無二的。所以我寧願舍棄,可我後悔了……我不該一直逃避,害你一直沒有安全感。
我不會無緣無故消失的,我除了那一身醫術以及無窮盡的藥之外,並沒有任何法術或者稀奇古怪的能力能讓我憑空消失,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你是不是一直很奇怪我到底是怎麽得到這些藥的?其實我不是謝明澤。”
謝明澤說完明顯感覺到褚厲身體僵硬似乎想說什麽,被謝明澤捂住嘴:“讓我先說完。”他怕自己不一鼓作氣說出來怕自己會不知怎麽再開口。
謝明澤繼續道:“我說我不是謝明澤,卻又是謝明澤。只是其中是不同的,我是與你成婚當天穿來的,就如同你聽到的那般,這個身體是謝明澤的,也就是真正謝相的長子,可體內的靈魂卻不是。我不是謝明澤,卻又是謝明澤。謝明澤因為被重生的謝玉嬌……”
謝明澤就這麽緩緩將一切都講了出來,包括他的系統包括他能提前知道謝玉嬌的事……
不知何時謝明澤已經松開手,可褚厲聽得怔怔的已經忘記反應。
謝明澤仰著頭,即使黑暗裡看不清,他卻依然固執地看著他,聲音到最後也溫和下來:“我醒來時你曾經說過褚平上輩子娶的是我的事,他娶的是另外一個謝明澤並不是我。我說的你能懂嗎?”
褚厲聽了許久,腦袋裡突然被塞進這麽多東西,饒是他平日再淡定也怔在那裡,許久才啞著嗓子:“你當真不是他?”
謝明澤:“這還有假,要不然你覺得謝明澤上一刻還對太子情深一往後一刻就突然翻臉不認人?”這肯定是芯子換了啊?
褚厲終於長長出了一口氣,瞳仁深深盯著他,因為謝明澤看不清他的臉也分不清他這會兒是什麽模樣:“你還有什麽要問的,一次問完好了,先說好,我真的不會憑空消失,這麽厲害我就是想也辦不到啊。”
褚厲:“你的系統……能兌換很多東西?那種起死回生丹?”
謝明澤:“那個機會不大了,我現在才3級界面,要等10級才行,那是之前我替原身完成他的遺願系統獎勵的。估計等我升級到10級都不知過了多久,你看看,10級才只是起死回生,所以你也別瞎想了,我就是想跑,這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也跑不掉了。”
褚厲低頭沒忍住在他額頭上親了下,繼續往下。
謝明澤抬手就是一擋:“現在相信了吧?”他剛剛可是為了讓他相信憑空變出好多剛兌換的藥丸。
褚厲唔了聲,顯然一時間安全感也不是這麽快就能找回來的,不過也相信了大半,也不如之前那般一直擔心這人就會這麽憑空消失。
謝明澤瞧他這模樣哪裡不知他這是信了至少九成,明顯感覺到這廝捏著他的手放在唇邊親著,猛地把手抽回來:“好了,現在既然這些事解決了,我們來算算鎖殿門的事。”
褚厲一愣:不、不是好了嗎?
謝明澤白他一眼:“你想得美!我把你當親愛的你卻把我當金絲雀,能耐了吧?一走就把我關起來,這事兒咱們沒完!分房,必須分房,一個月,不行,得兩個月……你去偏殿睡去!”
褚厲直到被趕出大殿還沒反應過來,可隨著殿門一關,哢嚓一聲,裡頭有上鎖的聲音,正是之前他從外頭鎖的那把。
褚厲:“…………”這媳婦兒剛摸熱乎就沒了?
還跪在殿外的史榮等人頭低的更低,腦海裡似乎還想起來剛剛皇后在殿內的一聲:“不是喜歡鎖嗎?我親自鎖,接下來兩個月,偏殿睡去,老子不伺候了!”
史榮等人:嗚嗚嗚,他們聽到了不該聽的,不會被皇上哢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