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萊瑟與坎貝爾大公一來一回,直接將整件事情定了性。
斯萊瑟當然是沒有任何錯的,他能有什麼錯呢,他只是加固了自己的契約魔法而已,他哪裡知道在他的契約魔法幾近失效的時候,會有人站出來搶奪他的財產呢?
那麼,整件事情裡肯定有人做錯了吧?
呵,做錯的毫無疑問就是那些發生了魔力暴動的人啊!誰讓他們在無恥搶佔了別人的財產後還能若無其事地來參加宴會呢?真是的,給主家造成了多大的麻煩啊!
更可惡的是,他們還讓客人受到了驚嚇!就是因為這些人的存在,才讓其他客人失去了一個完美的夜晚。無論如何,主家是沒有錯的,主家已經努力做到最好了。
沈星極終於直觀地感受到為什麼斯萊瑟說坎貝爾大公很好用了。
確實很好用!
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恰到好處。
明明斯萊瑟的下馬威是給在場每一個人的,包括坎貝爾大公在內的每一個人。大家也知道他的下馬威是給每一個人的,但如果把這個事實直白地說出來,那太讓人覺得尷尬了。斯萊瑟做出了挑釁,出於魔法師的驕傲,你得還回去啊。可是照著目前的形勢來看,根本還不回去!要是下馬威的威力不夠強,這時候可能還會有人站出來斥責他做得不對。偏偏這個下馬威的威力非常強,在場的人裡頭不乏魔力高深的,卻還沒搞懂契約重置的原理。很多人就不敢輕舉妄動了。那麼,難道就這樣忍下來嗎?
在他們左右為難的時候,坎貝爾大公說的話其實也是給這些人打圓場。是啊,斯萊瑟並非是在針對我們,他針對的是那些盜竊者。一下子,大家就都有了正當的不與斯萊瑟發生衝突的藉口:斯萊瑟的所作所為不是在給我下馬威,他不是在挑釁我。
而對於斯萊瑟本人來說,反正下馬威已經給了,人人心裡都在重新定位他,他已經將實際的好處拿到手。無論坎貝爾大公怎樣打圓場,都不會減弱實際的威懾力。
於是皆大歡喜。
斯萊瑟有意為之,其他人不加阻止還推波助瀾,過錯方就只有那些發生了魔力暴動的人。其他人願意踩下那些人的臉面,用來平息斯萊瑟的怒火。至於那些人會如何,他們心裡是怎麼想的,他們是不是憤怒,是不是心懷怨恨,已經沒有人關心了。
沒有經過任何談判,也沒有發生任何頗具規模的衝突,只是一場宴會開場前的小小鬧劇,斯萊瑟在用這種方式告訴大家:我回來了,我將奪回所有屬於我的席位。
而其他人的態度也都在表明:是的,您可以重新拿走所有屬於你的席位。
目的達到以後,工具人就失去了作用。把安撫魔藥給那些人灌下去,斯萊瑟再一次為晚宴的不周向大家道歉。然後他冷冷地說:“我想,這幾位客人應該沒有心情繼續參與接下來的宴會了。管家,通知他們的僕人,讓他們將各自的主人接回去。”
話音剛落,這些客人就像是被一陣風送走了似的,剛剛發生過魔力暴動的他們不能擅用魔法,毫無反抗之力地被推著走到了宴會廳的門口。門外,管家已經準備就緒,一輛輛馬車停在那裡,他們的僕人茫然地站在馬車旁,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等這些人強行被送上馬車,他們的馬車在眨眼間消失於斯萊瑟莊園。
時間剛剛好,時針跳向了數位八,分鐘與數位十二重合。這是邀請函上寫著的宴會正式開始的時間。斯萊瑟微笑著看著宴會廳內的所有人:“雖然剛剛發生了一些不那麼令人覺得愉快的事情,但是沒關係。請允許我在這裡宣佈,宴會正式開始!”
氣氛好像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
食物都煥然一新。燭光似乎也變得更加明亮了。
沈星極不知道這些魔法師們是懷著何種心思在宴會上談笑風生的。明明他們心裡對斯萊瑟的那個下馬威介意得要死,但面上卻絲毫看不出來。沈星極很佩服他們。
里爾·尤內斯薩並沒有來,這位革新派的精神領袖事先給斯萊瑟回過信,他身在外地,不方便參加斯萊瑟的宴會。至於是真的不方便還是假的不方便,斯萊瑟自然不會去追究。而像斯萊瑟之前說過的那樣,吉爾·昆西這位革新派的未來之星同樣沒有赴宴。現場能代表革新派的是新月會的一位副會長,同時也是新月魔法學院的教授。
同時,長老會那邊也安排了一位副會長過來。當然,長老會還有其他的成員,正好是貴族,是作為與斯萊瑟家族世代交好的貴族前來的,沒有帶上長老會的立場。
斯萊瑟並沒有為這場宴會準備其他餘興節目。他帶著沈星極與大家談笑風生。
當沈星極觀察別人的時候,別人也在觀察他。坎貝爾大公這時候才有心思研究沈星極這個人。她注意到了沈星極的禮服樣式,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全新的樣式,但意外符合她的審美。衣服的剪裁非常棒,細節很是考究,不知道是哪位裁縫的手藝。
再看沈星極身上的配飾,光一個能代表斯萊瑟家主夫人的亞尼拉就已經奪走了很多人的目光。亞尼拉不僅自身價值珍貴,還有更加珍貴的象徵意義。雖然大家不明白亞尼拉被戴在這個男人身上的原因,有心要試探吧,想起開場前的那個鬧劇,又把試探咽了回去。他們無奈猜測,這可能是年輕而叛逆的斯萊瑟家主的又一任性之舉。
坎貝爾大公對配飾很有研究,她注意到沈星極身上還有一種從未見過的鑽石,美麗之中帶著一絲鋒芒,就像是有人摘取了天上的星星,讓它化作了他身上的裝飾。
而就算如此奢華的配飾,它們也沒能奪去穿戴者自身的風采。
沈星極並不懼於這樣的場合。克加蘭卡城內一共只有二十多萬魔法師,而沈星極曾經出席過不少場合,台下的觀眾就超過二十多萬,通過虛擬接觸來觀看他直播的人更是不計其數。還有什麼裁決所成員、革新派副會長之類的,確實是大人物,這一點沒的說,但沈星極見過的大人物難道還少嗎?所以他在他們面前是半點不畏懼的。
現場很多人都能感知的到,沈星極身上沒有魔法。
但在這一刻,他們中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懷疑沈星極的身份,只以為沈星極是用什麼方法掩蓋了自身的魔力。這大概就是魔法師式的傲慢了吧,他們下意識就覺得普通人不能有沈星極這樣的氣場和風度。但事實上沈星極就是一個如假包換的普通人。
長老會的那位副會長在言語裡暗示,想要和斯萊瑟有些短暫而私密的交流,斯萊瑟把沈星極交給坎貝爾大公:“我的堂姐,請為我照顧好他。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斯萊瑟固然可以正場宴會都把沈星極帶在身邊,但那會讓沈星極看上去就像是他的影子一樣。坎貝爾大公用一種單純的好奇的目光看著沈星極,伸出右手遞到他面前說:“塔納洛雷·斯萊瑟·坎貝爾,你可以叫我塔娜。”塔娜是一種親友之間的昵稱。
沈星極輕輕托著女大公的右手,四指在下,大拇指在上。行吻手禮時,他看似是在親吻坎貝爾大公的指節,其實是在親吻自己的大拇指。女大公微微挑了挑眉毛。
當新月會的副會長面帶笑容地走過來時,沈星極正和女大公聊著服飾。這個話題是由女大公發起的,她雖然無比好奇沈星極的身份,但她沒有放縱自己的好奇心。服飾這個話題再安全不過,應該不會冒犯到這位年輕人,從而觸碰到斯萊瑟的雷區。
沈星極溫和地說:“這是我家鄉的服飾,它代表了守護者的身份。”
坎貝爾大公懷疑沈星極來自於什麼隱世的魔法師家族,全族隱居在這片大陸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那裡就是沈星極口中的家鄉。她贊道:“難怪它如此與眾不同。”
“您來自遠方嗎?從您的口音中完全聽不出來。”坎貝爾大公又說。
“因為魔法與語言有著十分緊密的聯繫。”沈星極開始裝逼了,“所以學會雅言是很有必要的。”這片大陸上只有一種語言,但是口音上有一些差異,就有點類似于古地球時期,都是英語卻分了倫敦腔和美式腔調一樣。貴族們的腔調和平民們不一樣。
“雅言?”坎貝爾大公第一次聽說這個詞語,做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額,你我之間說得就是雅言。”沈星極說。他百分百模仿還原了斯萊瑟的口音。
“原來如此。”坎貝爾眨了眨眼睛。她用余光看向那位新月會的副會長。呵,這位被斯萊瑟如此看重的人,他將貴族口音稱之為雅言,他天然就是屬於貴族這一派的。
卻聽沈星極繼續說:“我用召喚咒來舉個例子,比如你要召喚放在那邊桌上的一杯葡萄酒,用雅言念咒語時,最後一個音節處有個微微的半捲舌,舌頭會像這樣卷起來,舌尖頂向上顎卻不觸及上顎。”沈星極用手模擬舌頭,給坎貝爾大公做著演示。
坎貝爾大公在自己的口腔裡模擬了一下,發現沈星極說的是對的。
“然後呢?”女大公笑著問。
“然後,用雅言念出這個咒語時,氣流在口腔中的流向是這樣的……”說話間,管家已經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沈星極身後,及時給沈星極遞上了紙筆。沈星極就在紙上畫起了模擬圖。他的動作很快,畫完這個之後又畫了不帶捲舌音的口腔氣流模擬圖。
“看,很多人覺得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半捲舌而已,就算我不這麼做,我也能正常釋放魔法。但其實有這個半捲舌的動作和沒有這個動作,口腔內的氣流走向是不一樣的。”沈星極舉起兩張紙給坎貝爾大公看,“而這又會進一步影響體內的魔力消耗。”
新月會的副會長湊了過來,一臉認真地問:“具體會影響什麼呢?”
“這麼說吧,我曾經做過很多反復的實驗,對著同樣一件物品施展召喚咒時,你在念出咒語時做了這個半捲舌,消耗的魔力大約比不做這個半捲舌少三千分之一的魔極。”沈星極非常溫和地說,“哦,魔極是一個專有名詞,代表了魔力的最小單位。”
坎貝爾大公非常捧場:“太神奇了!這絕對是一個偉大的發現!”
“不不不,這不算什麼,這只是一些非常基礎的東西。”科學家先生如此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