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斯萊瑟回到老宅,沈星極正埋頭寫著什麼東西。
老實說,用慣了星際時代的電子虛擬屏,沈星極其實已經不太擅長親自動手寫長篇大論了,幸好有一種煉金羽毛筆可以把使用者內心的想法完整地寫到羊皮紙上。
斯萊瑟走近了一看,發現沈星極正在寫領地的發展計畫。這份計畫的涵蓋面非常詳實,涉及到了經濟、醫療、教育、未來發展等多個方面。沈星極有幾分不好意思地說:“發展民生果然不是我擅長的啊……計畫裡應該有很多疏漏,還得慢慢修改。”
沈星極不是政客。他感慨說,如果是個成熟的政客穿越到了這個時代,說不定能給這裡的普通人帶去更好的發展。斯萊瑟不贊同地說:“你應該對自己多點信心。”
“在我的專業領域,我當然對自己很有信心了。”沈星極搖搖頭說,“但你有沒有想過,我們不是永生的。就算最高明的煉金術可以把我們的壽命堆到三百多歲,我們總歸還是要死的。只有在我們死亡之後,我們為普通人爭取的那條路還能夠繼續走得通,普通人才算真正有了出路。這就很考驗我們的大局觀。算了,其實這個問題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反正有你嘛!”沈星極只管看著斯萊瑟笑,他對斯萊瑟充滿了信心。
沈星極正在擔憂的這個問題,是一個非常現實且重要的問題。
雖然斯萊瑟沒能幫沈星極把整個實驗室搬過來,但憑著他的謹慎,某個儲物戒中其實收藏著很多星際武器。毫不客氣地說,憑著這些卜拉武器,斯萊瑟可以讓克加蘭卡城毀於一旦,讓魔法師再也不敢小看沈星極。這樣夠爽吧?但是爽完了之後呢?
斯萊瑟和沈星極活著,魔法師們不敢輕舉妄動。
但等到他們死了,除非他們死的時候卜拉們的科技已經發展到能與魔法抗衡的程度了,否則等待卜拉的只會是一邊倒的屠殺,有幸活下來的卜拉會受到更殘酷的打壓,魔法師們絕不會再給他們機會去發展科技。因為魔法師們已經親眼見證過了,當科技發展到極致,卜拉們會反客為主,會不斷侵吞他們的利益,把他們變成“弱者”。
要真是這樣,他們反而要成為這片大陸的罪人了!
就算沈星極離開之前給卜拉們留下了足夠多的武器,但除非科技真的發展起來了,否則卜拉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算捧著“神器”,最後也不一定能有好的結局。
正是因為認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沈星極似乎有一點莫名的焦躁。
他心裡當然清楚,帶著這個時空的卜拉去發展科技,這是無比正確的一件事,是歷史發展的必然結果,是大勢所趨。與此同時,他又擔心自己做得不夠好,考慮得不夠周密,為大陸的未來發展埋下隱患,在很多很多年後引發歷史倒退的嚴重後果。
所以真的不能只圖生前爽,一定要考慮死後的長遠發展啊!
斯萊瑟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份焦躁,他彎下身捧起沈星極的臉,先親了親他的額頭,再依次啄吻他的眉心、鼻尖和嘴唇。他語氣溫柔地說:“親愛的,我們擁有足夠的時間,所以可以一點一點去完善你的計畫。你現在的這些擔憂都是沒有必要的。”
“我知道,我就是覺得……”
斯萊瑟壓低聲音說:“聽我說,我們真的沒有必要擔憂。先把學校辦起來,這樣好不好?你只管把智慧之書教會,然後讓智慧之書去學校裡面當老師,這樣就不用擔心會把超出這個時空太多的知識傾倒給學生們了。智慧之書肯定比我們更有分寸。”
“咦……可是小智它……”
“你不能太寵愛它。它已經是一本成熟的書了,應該學著承擔起一份與身份相符的責任。”斯萊瑟理直氣壯地說,“再說了,雖然它從歷任主人那裡得到的金幣很多,但再多的金幣都有揮霍一空的時候,不能坐吃山空。它需要有一份能賺錢的工作。”
沈星極被成功逗笑了:“第一次聽說智慧之書還得出門上班。”
“我說得有沒有道理?”
“有道理有道理!”沈星極連忙說,“實在太有道理了!”
沈星極轉而問起斯萊瑟與尤內斯薩見面的事,斯萊瑟難得說了一句示弱的話:“我當初……好吧,我得承認,我當初有一些忌憚他。因為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他都稱得上是一位強大的魔法師,他還深得人心。他想要做的事情就沒有做不成的。”
“我看不是有一些吧,你應該是……非常忌憚他?”沈星極打趣說。
對於斯萊瑟這種人來說,如果是曾經富裕過但現在落魄了,他或許不想提起從前,但現在富裕了,提起從前的落魄時,反而不會有什麼顧忌。他道:“隨便怎麼說都行,反正我現在不用再忌憚他了。”他甚至還毫無正形地又追著沈星極親了幾口。
“說說看,所以你今天讓他吃癟了?”
斯萊瑟把自己和尤內斯薩之間的對話重複了一遍。沈星極詫異地說:“等等,讓我整理下這裡頭的邏輯。你是說,兩年前,艾蒙·盧思特之所以會偷襲你,這很可能是貴族和長老會那一派做的,同時新月會也對這件事樂見其成。那為什麼盧思特還被送去了無聲穀,不是都說那裡不是一個好地方嗎?新月會不應該當時就把真相揭露出來嗎?只要說明了盧思特身邊有間諜,他也許會受別的懲罰,但不用去無聲穀了。”
“他們大約沒有想到我這一失蹤就失蹤了整整兩年吧!”斯萊瑟嗤笑了一聲。
“額……”
“那些教唆或者默許盧思特對我出手的人,除了菲比那種蠢貨,他們都不覺得盧思特真能殺死我,因為他們非常清楚我的實力。所以我可以大膽做出猜測,按照原本的計畫,先是盧思特偷襲我,然後是昆西堅持要把他送去無聲穀並因此和新月會中的一些人鬧翻,他還會因此重新思考我和他之間的友誼,隨後不久我回來了,得知昆西為我做的一系列事非常感動,於是和他和好了。這個時候再曝出盧思特是被間諜唆使的,我心裡的最後一絲不滿也沒有了,所有的仇恨都會沖著貴族和長老會那邊去。”
“某種形式上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如果我在一個月內回來,或者再往多說一點,三個月好了,甚至是五個月。雖然盧思特在無聲穀那種地方待了五個月,但五個月還不足以把他逼瘋,反而能讓他長個教訓,日後做事時別這麼莽撞。那時的他們肯定想像不到,我會離開整整兩年。”
“等五個月過去了,某些人會想,五個月都過來了,不如再忍忍,否則萬一你在第六個月歸來,前五個月的堅持就白費了,就這樣一直拖到了兩年。”沈星極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們的極限應該就是兩年,就算你還沒回來,他們也會去接人了。”
“我回來了。在我回來後,昆西反對他們去接人,他們偏要去接人,這樣又引發了一輪衝突。如果我真的非常非常重視我和昆西之間的友誼,就算他已經與我決裂,我還非常在意他的處境,那麼我現在肯定已經心軟了,還會很感動,因為昆西這一次終於站在了我這一邊。”只要斯萊瑟真的跑去聯繫了昆西,這齣戲就能繼續唱下去。
偏偏斯萊瑟根本沒有把艾蒙·盧思特看在眼裡,反而拿出了諸多砝碼。
於是那些人沒有辦法了,他們不能眼睜睜看著斯萊瑟把這些砝碼往貴族和長老會那邊遞,只能主動聯繫斯萊瑟,趕緊把“真相”告訴斯萊瑟,舒緩他和新月會的關係。
總不能讓斯萊瑟真因為艾蒙·盧思特一個人而嫉恨上新月會吧?
“這麼說的話……忽然覺得那個叫盧思特的人有點可憐。”沈星極說。剛說完,他又立馬強調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再可憐,我們也不會原諒他。別管間諜是怎麼挑唆的,真正動手的人可是他啊!他動手的時候肯定懷著置你於死地的心。”
“他的犧牲是為了更高的利益,說不定當他知道真相後根本不會覺得自己可憐,反而要沾沾自喜。”斯萊瑟很是諷刺的說。他當年真的是受夠這一幫蠢貨了。新月會中當然也有聰明人,斯萊瑟不排斥和聰明人打交道,偏偏蠢貨們很喜歡跑來得罪他。
“但是不是有點太過了,就為了讓你和昆西和好,把盧思特丟去無聲穀……”
“誰說他們只是想要讓我和昆西和好呢?親愛的,你真是太甜了。”斯萊瑟已經改變姿勢坐了下來,和沈星極擠著同一把椅子,“還記得那個挑唆了盧思特的間諜嗎?新月會留著這個間諜整整兩年沒有揭露,你以為他們是真的在等我回歸呢?不是的,說不定這個間諜已經不自覺地成為了雙面的間諜,送了很多假消息給長老會那邊。”
新月會非常重視每一個成員。在正常人的思維裡,艾蒙·盧思特還被留在無聲穀那個地方吃苦,說明間諜肯定沒有暴露,貴族和長老會那邊一定非常信任這個間諜。
沈星極:“!!!”
原本以為只有貴族才會如此算計,新月會內部竟然也不遑多讓。
斯萊瑟語氣平靜地說:“其實新月會的那些成員們……他們中確實有很多的理想主義者,也有像現任副會長那樣純粹的研究型人才。他們在品性方面無可指摘。但你要這麼想,能帶領這幫沒什麼心眼的理想主義者和貴族抗衡這麼久,不僅沒有因為長老會的打壓而落敗,反而漸漸與長老會旗鼓相當……他們的領頭人該有多厲害呢?”
“有點可怕。難怪你曾經那麼忌憚他。”
“嗯,所以當初的我真的非常非常可憐哦。”斯萊瑟咬著沈星極的耳朵說,他的手漸漸有些不老實了,“這麼可憐的我……親愛的是不是應該好好地安慰我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