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貝爾大公並非盲目信任沈星極。
雖然在斯萊瑟失蹤期間,她試圖繼承斯萊瑟老宅,但那是因為她錯誤地得出了斯萊瑟已經確認死亡的結論。只要斯萊瑟活著,她是不敢沖著他的所有物伸爪子的。
因為那份血緣的聯繫,其實坎貝爾大公比任何人都要忌憚斯萊瑟。
別人只知道斯萊瑟從一個因為伴生預言而被家族放逐的棄子搖身一變成為這個家族的家主,他所走過的每一步路肯定都浸透了陰謀和鮮血,而坎貝爾大公是實實在在地見證過這些陰謀和鮮血的,要不是她聰明、謹慎並且及時變更了立場,像她這種血緣關係與斯萊瑟非常靠近的人,她早就成為了陰謀的祭品,成為了鮮血的一部分。
她寧可得罪惡魔,也不想得罪斯萊瑟!
當沈星極提出想要讓斯萊瑟用魔力來引導她時,她非常清楚一點:如果這是一個陰謀,斯萊瑟打算借著這個機會來詛咒她或者控制她,其實她並沒有拒絕的實力。
懷著這樣一種認知,她又恰好看到了智慧之書對沈星極的顯而易見的討好。
在短短的幾秒鐘時間裡,她腦海裡閃過了很多念頭。她忽然覺得可以賭一把。也許根本就沒有什麼陰謀,就算有陰謀和她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也許她確確實實能從沈星極的提議中得到莫大的好處,這個男人的智慧可是連智慧之書都有所不及的。
而一旦在斯萊瑟面前下定決心,坎貝爾大公就不敢也不會後悔。
斯萊瑟示意她伸出手。
“別緊張,塔娜。要相信我們。這其實是一個非常簡單的過程,你不會感覺到疼痛的。”沈星極笑容溫和地說,“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放鬆,不要拒絕斯萊瑟的幫助。”
坎貝爾大公跟著沈星極的節奏深呼吸一次,深呼吸兩次,深呼吸三次。
斯萊瑟的魔力就像是一根無形的細繩,非常非常細,比毛細血管還要細,緩慢但堅決地展開了引導。這非常考驗魔法師對魔力的控制能力,如果一個魔法師沒有斯萊瑟這樣精准的控制力,沈星極不建議他用這種方式去説明別人引導身體內的魔力。
坎貝爾大公起先沒什麼感覺,但慢慢的慢慢的她好像捕捉到了什麼……她下意識地張開口:“這是……是召喚咒的最佳魔力迴圈路線?”她已經把理論上的路線熟記於心了,但在實際操作時,實不相瞞她試了上千次有的,此前從未捕捉到這種感覺!
沈星極伸出一根手指豎在唇邊:“噓,不要說話。”
坎貝爾大公立刻閉上了嘴巴。
比起沈星極,斯萊瑟是一個更糟糕的老師。沈星極至少對學生們有責任心,斯萊瑟沒有。他說:“記住這個點,這是召喚咒的魔力迴圈路徑的起點,把魔力凝聚到這個點,同時張嘴念出咒語。當然,如果你能精准控制迴圈路線,不念咒語也行。”
在釋放咒語時,念咒是一種輔助手段,不是必要手段。事實上,在經歷時空旅行之前,斯萊瑟就已經能無聲地釋放很多魔咒了。除了他,還有不少強大的天賦卓絕的魔法師們,比如革新派的那位精神領袖,他們也能釋放某幾種或者多種無聲咒語。
經歷時空旅行後,因為沈星極把魔能精准量化了,再加上斯萊瑟體內的魔力儲備已經超過了有史以來的所有的魔法師,他現在已經可以無聲釋放幾乎所有的咒語。
斯萊瑟放緩節奏引導了兩遍,然後乾淨俐落地撤回了自己的魔力。
沈星極指著花瓶內的一支插花說:“試試看,你召喚一下這支花。”
召喚咒非常簡單,因為過於簡單,明明斯萊瑟剛剛引導過坎貝爾大公,當她對著花念咒時,魔力運轉卻還是她習慣的那一套。等花落在了她手裡,她才反應過來。
坎貝爾大公:“……”
類比一下,她現在的狀態就是一個學渣,學霸給她講題目的時候,她表示自己聽懂了,絕對沒問題的了,肯定懂了,懂得不能再懂了,但脫離學霸的幫助去做題,她剛剛理順的思路又開始亂了。到底怎麼回事呢,剛剛不是挺順的麼,怎麼又亂了?
偏偏學霸不是一個有耐心的學霸,學渣不敢反復問他同樣的問題。
沈星極起先還真沒覺出問題來,他看見坎貝爾大公捏著那朵花沉默不語,心裡正覺得奇怪呢,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啊,怎麼不開口回饋下你的實踐結果啊……不怪他沒有察覺到坎貝爾大公的難處,實在是因為當初斯萊瑟剛入門的時候都是一遍過的。
那時候,沈星極負責構建理論模型,斯萊瑟負責實踐,他們當時的學習條件,論硬體肯定比坎貝爾大公這會兒好,但斯萊瑟可沒有一個前輩能説明他感受魔力迴圈路徑,他都得靠自己一遍遍推。沈星極就覺得坎貝爾大公應該比斯萊瑟更容易入門。
一模一樣的題目,斯萊瑟都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講解兩遍了,坎貝爾大公肯定會了。沈星極就是這麼想的。所以,他一時間沒意識到要幫這位可憐的“學渣”解圍。
還是斯萊瑟率先看出了問題,沈星極真正熟悉的魔法師只有他一位,用他的標準去衡量坎貝爾女士,真的為難她了。斯萊瑟說:“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留一些魔力在你的血液中,讓它們按照召喚咒的迴圈路徑反復引導你自身的魔力,供你體會。但這樣的話,在這些魔力全部消耗掉之前,你不能使用任何魔法,會引發魔力暴動。”
坎貝爾大公願意嗎?肯定願意啊!
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不管她是怎麼在心裡衡量得失的,最終表現出來的行為都應該順從斯萊瑟和沈星極,與他們的期望保持一致,這樣才能在未來獲得更大的利益。她笑著說:“既然在我接受引導期間不能使用任何魔法,請允許我在老宅住下。”
這是一個合情合理的要求。只有住在斯萊瑟老宅中,坎貝爾大公才能確保自己在不能使用魔法期間的人身安全。她很有眼力勁,真住下了,也不會總來斯萊瑟和沈星極面前晃蕩,肯定會安安靜靜地待在一個地方,老老實實地感受魔力運轉的過程。
斯萊瑟看了沈星極一眼。
沈星極點點頭。
斯萊瑟便同意坎貝爾大公住下了。反正老宅內部有無數房間,隨便找個不常住人的地方把這位女大公“發配”過去就行了,也不麻煩。女大公一臉驚喜地表示感謝並在言語中暗示,還不知道要借住多久,因為太過打擾主家,所以想要送上一份薄禮。
當坎貝爾大公跟著管家離開了,沈星極後知後覺地問:“你引導了兩遍,但是她並沒能掌握技巧?我覺得她不笨啊……還有她送上的那份薄禮,那樣了還叫薄禮?”
“因為她知道能從我們這裡得到更多。”斯萊瑟說。
在坎貝爾大公有意識地控制下,她的存在感真的很弱。斯萊瑟傳給她的魔力大約能維持一天左右,她就每天早上來斯萊瑟這裡接受一下魔力引導,然後立刻離開,之後一整天都待在房間裡反復感受魔力運轉路徑。這和真正施展召喚咒是有區別的,但能幫助她理解召喚咒。如此一天過去了,斯萊瑟的魔力也消耗光了,她等第二天早上再來斯萊瑟這邊接受引導。她並沒有借著住在老宅的機會來沈星極面前試探什麼。
所以坎貝爾大公不知道,老宅在遠離克加蘭卡的家族領地上開了一個新入口。
斯萊瑟帶著沈星極去了家族領地。他們並沒有驚擾任何人,到了領地上就會用上隱身咒,然後無聲無息地在普通人之間行走,觀察他們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狀態。沈星極終於直觀地感受到了這個時空中的那些沒有魔法的普通人都是如何艱難生活的。
克加蘭卡有多繁榮,這裡就有多落後。
“普通人的科技發展水準比我想像中更低。”沈星極如此說。
斯萊瑟的領地是一塊富裕的土地,溫度氣候和土地品質都屬上乘。雖然貴族魔法師看不起卜拉,但為了維護自己的財產,他們會在大方向上看顧一下家族領地上的卜拉們。斯萊瑟家族世代強大,當家族領地上出現旱災或者疫情,魔法師們會“施捨”一點點魔法道具或藥物,幫助卜拉們渡過難關。因此,和整片大陸上生活在其他區域包括其他貴族魔法師們領地中的卜拉比起來,這兒的卜拉已經算是生活得不錯的了。
可就算是這樣,他們的生活水準依然比沈星極想像中更差!
土地的出產很低,卜拉們用於勞作的工具過於原始,他們對疾病也沒有很好的防範手段,再看他們身上穿的衣服和腳下的鞋子,不難看出他們的手工業也非常不發達……哦,還有他們的食物,真的也相當糟糕。而且這些卜拉們全部不識字,他們生來就是為貴族魔法們勞作的,上一輩負責種田,那他們的子孫後代就一直負責種田。
“我忽然覺得……其實對於占了人口總數大比例的普通人來說,魔法的存在是一種錯誤。”沈星極說,“因為有魔法,因為魔法能解決掉很多麻煩,這消除了普通人的創新能力。他們覺得魔法來自血脈的傳承,是天生的;他們沒有,那就只能認命。”
認命的同義詞就是麻木,麻木使得科技永遠得不到創新。當普通人遇到困難,他們只會祈求貴族魔法師的憐憫,試圖從他們那裡得到幫助,他們不敢相信自己體內也蘊含著很大的一股力量。在星際時空,人類就是靠著這股力量一步步走向宇宙的。
從這個角度來說,沈星極的話一點都沒錯,魔法是阻礙這片大陸發展的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