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拍攝的戲份,就是溫瓊和路耀在酒吧裡喝酒聊天的劇情。
微醺的溫瓊在路耀的再三追問下,說明了自己來冰島的意圖。
他說,他來這兒是為了躲避,也是為了自我救贖。
躲避這些年來,父母和金錢帶給他的壓力,而自我救贖的是,那早已乾涸的作畫靈感。
都說冰島是藝術家的天堂,溫瓊希望在這兒,找到屬於自己的藝術繆斯。
曾是天之驕子,現在卻被現實打擊得連僅剩的一絲自尊都成了勉強。家境落敗後,溫瓊頑強地搏過兩回,但好像這個世界突然就隔離了他、拋棄了他。
這種巨大的落差,堵住溫瓊的心門,讓他變得越發不愛和外界交流。
因為這半杯下肚的長島冰茶,今晚的溫瓊在異國全數傾吐給了一個陌生人。
或許對方在酒醒後,會將當成一則笑話說給其他人聽。
算了,全當是拿自己的故事畫了一杯酒錢。
溫瓊的坦白觸動了路耀。
被世界隔離?被世界拋棄?
路耀聯想到了自己已經去世的母親,對方在死前的那個晚上,曾經和他笑著說過‘你的父親拋棄我,現在輪到我拋棄他了’。
可對方永遠不會知道。
她這一走拋棄的不是那個‘拋棄妻兒、出軌情人’的渣男丈夫,而是‘什麽都不懂、就要被迫什麽都懂’的親生兒子。
路母去世後,懷著孕的情人就成了路家的女主人。
她不喜歡路耀,更想為自己的孩子奪得未來路家的一切,所以她隨便幾聲軟語就將路父哄得團團轉。
路耀被送去了全年寄宿的學校,因為他長著一張‘格格不入’的華國面孔,校園欺凌、暴力就成了家常便飯。
因為沒有家長,路耀沒有可以訴苦的人,只能死死壓抑,任由陰鬱摧毀了他自己的內心世界。
情人轉正的第二任妻子,隻給路父生了兩個女兒。
然後,路父開始重新接納他、開始用金錢收攏他,就是為了老一代人那所謂的‘一脈香火’。
父子倆間沒有任何的共同話題,仿佛是隻取款機和取款人的冰冷差別。
路耀開始大手大腳地花錢、交朋友,可喧囂過後,他要面對的是更孤獨的長夜。
所有人都是衝著他的‘好脾氣’、‘人傻錢多’來的,根本沒有人在意過他一絲一毫的真實情緒。
路耀越想越痛,一杯接一杯的烈酒下肚,最終醉倒在了溫瓊的身上。
…
紀厘和秦櫟在電影正式開拍前,就通過語音電話反覆對了這一場戲的台詞。
所以今晚的正式拍攝,兩人過得很順利。
四個鏡頭切換,每一鏡都順利通過,原本計劃要熬四五個小時的苦戰,被兩人縮短在了兩個小時之內。
天生的默契和相融的氣場,讓卡梅隆喜出望外,讓他越發肯定自己這回找對了演員!
劇組原本包了五個小時的酒店費用,這會兒提前收工,這租金又收不回來。
劇組場務在和老板一番交涉後,索性將剩余租金兌換成了酒,這個舉措,無疑讓劇組全體鼓掌歡呼。
紀厘在拍攝時就已經喝過了,和導演卡梅隆交涉後,正常收工回到了酒店。同時段回來的,還有秦櫟和他的助理團隊。
‘卡梅隆’這三個字,在影視投資界就是響當當的金字招牌。
劇組在住宿方面的環境很優待,最頂尖的酒店場所,兩人主演就面對面地住著。
按照卡梅隆導演的話來說,那就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容易培養出劇本內的角色感情。
紀厘一直都是‘角色至上’的拍攝理念,覺得這樣的安排沒什麽問題,可落在鬱賦雅的眼裡,就覺得是主演之一的某人趁機‘以公謀私’。
晚上十點,紀厘才剛從浴室裡出來,門鈴聲響了起來。
他穿著浴袍開了門,才發現是鬱賦雅站在房間門外,手裡還拿著一袋吃食。
“鬱姐?”
“輕食沙拉,你要是覺得餓就墊墊肚子。今晚拍戲多少喝了點酒,我怕你胃難受。”鬱賦雅遞了過去,趁機進入房間環視了一圈。
“好。”紀厘垂眸看著被塞進手裡的食物,勾唇。
鬱賦雅看見房間內空無一人,懸著心稍稍放下。
很好,崽子沒有帶陌生男人回房間。
她側眸看著紀厘,試探性地問候,“紀厘,你看過明天的通告單了嗎?我用手機傳給你了。”
“還沒有,遲點看。”紀厘將食物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不過按照劇本順序來拍的話,應該是到溫瓊帶著路耀回住宿旅店了吧?”
“嗯,明晚你和秦櫟有吻戲。”鬱賦雅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出。
“……”
紀厘解開食物袋子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頓。
他差點忘記了這事。
紀厘很快就收斂了神色,故作淡定地說,“嗯,劇本上怎麽寫,我們就怎麽拍,演員配合角色是應該的。”
在接這個劇本之前,他就對兩個主角間所有的親密戲份做好準備了。
紀厘補充一句,自己給自己暗示,“再說了,我和櫟哥兩個大男人的,誰也吃不了虧。”
吃不了虧?
我就覺得你虧大發了!
鬱賦雅深吸一口氣,沒敢將心裡的咆哮說出口,“你能接受就好,既然接了這個劇本,就該好好完成。”
拍攝畢竟是拍攝,是很嚴肅認真的事。
卡梅隆導演覺得沒問題,紀厘身為主演也接受良好,哪裡能輪到她這號經紀人說‘不’?
鬱賦雅掃見青年微微松開的浴袍領口,被熱水浸泡過的皮膚還有些白裡透著嫩粉色。
鬱賦雅一忍再忍,還是上前像個‘老媽子’一樣的將他的浴袍領口收緊,“小心著涼,男孩子出門在外,得學會保護好自己,明白沒有?”
最重要的是,可千萬別讓對門盯上!更不能放對門那人進來!
鬱賦雅越想越不放心,繼續交代,“我馬上就走了,你得把房間門給我鎖好,明早要不是自己人來敲門,你可別開門。”
紀厘哭笑不得,“鬱姐,我已經是成年人了。再說了,劇組包下來的酒店很安全,你最近是把我當成三歲小孩,生怕我出國走丟啊?”
何止是走丟?
我這是怕你被別人拐跑了。
鬱賦雅強行壓下心裡的吐槽,忙不迭地點頭,“行了行了,我也不囉嗦了,你今天拍戲也累了,早點休息。”
“嗯,鬱姐晚安。”紀厘輕笑,包子說得沒錯,這鬱姐快要升級成鬱媽了。
“晚安。”
鬱賦雅離開後,紀厘就拿起了劇本。
和以往的每次一樣,這回的外語劇本也被他標記上的滿滿當當的記號。
路耀醉倒在了溫瓊的懷裡,在醉意下從怒不可遏的控訴到泣不成聲的委屈,他把憋在心裡十幾年的壓抑一泄而出。
溫瓊從路耀雜亂無章的言語中,大致明白了對方的過往傷痛。
他內心升起一種異樣的刺痛,不忍心將醉醺醺的他丟在酒吧內。
溫瓊追問了大半天路耀的住址,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無奈之下,他隻好將對方待會自己狹小而破舊的旅店房間。
只有一張床。
兩人不可避免地睡在一起。
硬床板硌得慌,又沒有辦法翻身,但就在這種情況下,路耀竟然感到了久違的溫暖和安定。
興許是醉意下的情愫作祟,路耀朝著身側的那一抹溫暖,就這麽吻了上去。
這場被編劇寫得很曖昧,也很溫柔。
路耀看似是主動方,實際上是他在索求溫瓊的暖意。
沒有所謂的接吻技巧,純粹是兩顆心不由自主地靠近。
有點誘,又有點純。
……
演員在讀劇本的時候,向來是很有畫面代入感的。
特別是今晚拍攝完成後,紀厘就自動將溫瓊帶入了秦櫟的那張臉。
他的目光落在這幕戲上,心尖不自覺地鑽上一抹灼熱。
紀厘不自覺地咽了咽乾澀的喉嚨,回過神時才被自己下意識的動作嚇了一跳。
他居然想著秦櫟的那張臉,想到口乾舌燥?
紀厘被自己的想法嚇到發嗆,連忙給自己灌了兩口溫水試圖恢復冷靜。可下一秒,手機微信就傳了進來。
——睡了嗎?
是秦櫟發來的。
紀厘正有些猶豫,結果就看見對方又發來了一長條。
——不困的話,要不要對個劇本?路耀醉酒後的控訴是角色一個情感爆發點,明天要拍,我幫你把控把控?
理由正當得不像話。
要是這會兒不答應,反倒像是自己‘做賊心虛’?
紀厘剛發出一個‘好’字,門鈴聲就響了起來,速度快得仿佛是早早就等候在了房間門口。
“……”
紀厘又將剩余的溫水灌入口中,這才快步走去開門。
至於鬱賦雅離開前的囑咐,早就在他的胡思亂想下拋之腦後。
房門打開。
秦櫟換下了原本的行頭,純黑色的絲絨睡袍讓他渾身的禁欲感又重了兩分。
紀厘差點一個沒繃住,他轉身避開和秦櫟的眼神交流,“櫟哥,我正看劇本呢。”
秦櫟進入,將門帶上。
啪嗒一聲。
掛在房門上的防盜鏈條跟著關門的力度晃動了兩下,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紀厘步伐一頓,腦中又不受控制地鑽上了些許奇異的畫面。
秦櫟看出他騰紅的耳頸,微微勾唇,“耳朵和脖子怎麽那麽紅?”
“剛洗了澡,正準備看劇本。”紀厘自我合理化地補充,“熱的。”
說完,他就率先落在了房間的沙發上。
秦櫟環視一圈,慢條斯理地跟坐在了他的身側。
沙發不算狹窄,兩人間甚至還隔著一點距離,可紀厘莫名覺得還能感受到對方身上的氣息。
灼熱的,讓人想要靠近。
秦櫟將隨手帶來的通告翻開,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明晚好像有場吻戲,還是你吻我。”
說到這話的時候,他眼裡綻開一絲笑意。
“……”
紀厘這下子是真的繃不住了,臉色蹭地一下就燙了起來。
怎麽回事?
吻戲這種事情,他以往也不是沒見識過,初看劇本時也不覺得有什麽。
怎麽改到要和秦櫟拍之後,他的心緒起伏大成這個樣子?
紀厘答非所問,“櫟哥,不是說對明天的戲嗎?”
“我現在和你討論的就是劇本和通告上的內容,”秦櫟不依不饒,還湊近了一些,“你們上影視訓練課的時候,教過吻戲嗎?”
紀厘對上他笑意分明的臉,頓時明白了對方是成心調侃他。
“秦櫟!”
“嗯,我聽著。”
紀厘看著近在咫尺的秦櫟,視線不由自主地向下,瞥見了對方薄淡的唇。
好像,是挺適合接吻的。
紀厘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下,連忙拿起劇本翻了翻頁面,“我們認真點對戲。”
秦櫟低笑,又挪過來了一些。
他將紀厘亂翻的劇本擺正,點了點正確的頁數,“認真點,這呢。”
“……”
紀厘語塞,隻好又睨了他一眼。
眼色清清亮亮的,似乎還透著一絲親昵的埋怨。
秦櫟笑著將兩人的距離拉開,擺出一份正經姿態,“好了,不逗你了,開始吧。”
他的視線錯過劇本盯著對方看,嘴角的笑意從始至終就沒放下來過。
紀厘很快就調整完情緒,進入人物狀態。
秦櫟自然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玩笑,也端起認真的神色開始配合。
……
第二天晚上,劇組準時開拍。
這一回,拍攝場景從酒吧內,移到了酒吧外的街上。
紀厘和秦櫟都還是昨天的那套裝束,唯一不同的是,前者的臉上被打散了一層緋色的腮紅,模仿醉酒時的狀態。
現場很快就調整好了一切,卡梅隆一聲令下,拍攝正式開始。
酒吧的喧鬧聲還在繼續。
大門被推開,紀厘飾演的路耀從裡面衝了出來,醉意令他恍恍惚惚的,一下子磕絆在了街上。
緊隨其後到秦櫟看到這一幕,眉心不自覺地一擰,連忙走近將他拉扯起來。
紀厘看著蹭破滲血的手背,無所謂地甩了甩,仿佛完全不將這種傷痛放在心上。
“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紀厘聽見這聲詢問,眼色突然凝固。他惡狠狠地看向身側的男人,冷笑,“家?我沒有家。”
他的母親早死了,他的父親……他只顧著他的情婦和他的兩個女兒?哪裡顧得上我?
紀厘說著,冷笑漸漸消失,積壓在心裡的恨意攀了上來,借著酒意肆意宣泄。
“他們都是害死我母親的罪魁禍首!他們該死!”
他揚起緊繃的下顎,直視著眼前什麽都不懂的男人,仇恨的血絲幾乎要將他的眼眶瞳色佔據。
“我八歲那年,我母親哄著我睡下,然後在隔壁臥室了結余生。”
“結果她死後不到一周,那個人渣就急不可耐地將我丟到了寄宿學校。”
大麻煩自己沒了,他順勢要丟掉小麻煩,完全是個黑心肝的。
“學校裡的外國孩子都比我高比我壯,天天像戳著我的腦袋……”
紀厘撇了撇嘴,學著記憶中那些壞孩子,指著溫瓊,不過力度很輕柔。
“就像現在這樣。”
——看看他這個孤兒!
——就應該被關進福利院,當成商品給那些有錢人挑選。
——還可以被賣進某些場所,當成玩樂的貨色。
“我熬了十年,他才願意把我接回家。”
紀厘的步伐有些晃悠,他不小心撞進了秦櫟的懷中,又醉醺醺地退了出來。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麽,自嘲笑了笑,“我居然天真地以為,他是良心發現想要接我回去。”
“結果,他不過是需要一個名義上的兒子!”
什麽寶貝兒子,他不過是對方在人前賣弄的一個工具人!
紀厘提高音量,語氣裡有了一絲咬牙切齒的味道。
攝像師扛著拍攝設備,一直跟隨在兩人的身側。他按照之前試戲時的安排,這個關鍵節點把鏡頭對準了紀厘。
下一秒,積蓄已久的眼淚就從紀厘的眼眶中掉了出來。
在鏡頭的特寫下,放大了路耀這抹無聲的傷痛。
這滴眼淚,流得太美了。
讓圍觀的眾人在驚歎的同時,又忍不住想要上前去擁抱呵護。
拍攝還在繼續。
紀厘下意識地用手背去擦,結果鹹鹹的眼淚卻刺激了剛蹭破的傷口。
他盯著還在不斷滲血的傷口,突然就蹲坐在了冰冷的地上,捂住臉部號啕大哭。
成年人的崩潰,就在一瞬間。
為什麽?
上一輩的情感糾葛,要報應在他的身上?
被死亡陰影籠罩的童年記憶,被校園暴力綁架的成長經歷,有誰知道他活成今天這樣,有多辛苦?
以往那些盛大的生日派對,不過是衝著他的酒和錢來。
這世界上,還有記得他生日的人嗎?
為什麽他等到現在,也得不到一句簡單的生日快樂!
紀厘的哭戲向來是一絕。
即便,此刻的他捂住了哭泣的神色,但肩膀聳動的幅度尤為真實,撕心裂肺的哭聲傳到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裡,讓人不由自主跟著揪心。
紀厘將路耀的內心世界展現得淋漓盡致。
卡梅隆對於紀厘的詮釋很滿意。
他要路耀就是這樣,表面光鮮亮麗,內心傷口潰爛,任何一點小事,都能成為擊垮他的致命點。
要麽不展示悲痛,要麽一展示,就能成為催人眼淚的利器。
秦櫟飾演的溫瓊靜靜垂眸,看著地上哭得毫無章法的年輕男人。
就像剛剛的他,把過完的可笑經歷說給一個陌生人,現在的路耀也把內心的傷疤展示給了他這位陌生人。
秦櫟蹲下身子,語氣是他從未料想的溫柔,“是我問錯話了,你住的酒店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剛剛的那一杯長島冰茶,就當是送他回去的報酬吧。
路耀止住哭聲,從地上爬起,他跌跌撞撞地朝著無人的街道走去,“我沒有家,也沒有住的地方。”
這一聽,就是還沒清醒的酒話。
他們萍水相逢,就此一拍兩散,這樣的分離本就是人世間常態。
可溫瓊就是心軟了,他盯著路耀被孤寂覆蓋的背影,快步上前握住對方的手臂。
這一握,就將兩個人的命運徹底系在了一塊。
“跟我來。”
……
這場戲,隻反覆了三次、補拍了特寫鏡頭,就算是成功過了。
劇組抓緊時間,全體以最快的速度移動了下一個拍攝地。眾人用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就完成前期的準備工作。
效率高效得可怕。
溫瓊帶著半醉半睡的路耀進屋,脫掉對方礙事的外套、讓他上床休息……這幾個簡單的銜接鏡頭,都過得非常順利。
可讓人沒想到的是,一向順當表演的紀厘會突然卡在了吻戲上。
其實從轉場之初,紀厘的心緒就一直緊繃著。
是的,他沒由來的緊張。
在正式開拍前,紀厘和秦櫟簡單了試了兩遍戲,都沒有找到卡梅隆想要的人物感覺。
卡梅隆看起來好說話,實際上對於戲的標準十分嚴格。
不過,他沒有直接怪罪紀厘的失利,而是讓人拿來一瓶烈酒,遞到了他的跟前。
“喝點酒找找感覺。你必須得記住,現在起,沒有秦和紀,只有溫瓊和路耀。”
用他的導演理念來說,這叫‘以毒攻毒’。
表演的第一項,就是要符合角色本身的狀態,偶爾借用外力也是可以的。
既然路耀這個人物是在醉意下才產生的曖昧情愫,作為詮釋者的紀厘不妨試一試。
紀厘不想耽誤全劇組的進度,面對卡梅隆的提議,他很快就答應了下來。
烈酒入喉。
先升起的是熱意。
紀厘下意識地尋找著和他搭戲的秦櫟,結果就發現對方的身影走到了他的跟前,靜靜地垂眸看著他。
男人的眸光很深邃,像是一道無底的漩渦,仿佛能將他所有雜亂的思緒全部吸收。
“紀厘,你相信我嗎?”秦櫟問話入耳,有種似曾相識感。
當初在宋昭殺青戲之前,他自己就曾這麽問過秦櫟。
這一瞬間,紀厘忽然釋然了。
和他搭戲的是秦櫟,不是以往的其他年輕演員,秦櫟有足夠的能力,將他帶入那種情境裡。
情緒從來不是單方面的,優秀的演員不僅得依靠自己,也得學會依靠對戲演員。
我當然相信你。
紀厘在心裡默認,酒意微微上頭,他起身對著導演等人說,“我可以了,開始拍吧。”
卡梅隆沒再他的眼裡看出原先的緊繃,滿意點頭。
他立刻命令現場做好正式開拍的準備,三分鍾後,就進入了拍攝模式。
……
狹小的出租屋內,還帶著一股潮濕的霉氣。
這裡是溫瓊能找到的最便宜的旅店,老板是個獨居的老人,所謂旅店房間其實是自家小小的閣樓。
正常人在酒吧裡一晚上的常規開銷,就能抵得上這裡四五夜的住宿費。
紀厘‘半夢半醒’地翻轉身子,結果短暫的凌空感將他驟然驚醒。所幸,有人及時拉扯住了他的手臂,避免了他和地板的親密接觸。
紀厘下意識地朝內側轉身,結果就對上了一道算得上熟悉的英俊面孔。他有些發懵地眨了眨眼,醉意從眼底溜走大半。
兩人對視著沉默了好一會兒,紀厘飾演的路耀才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這是你住的地方?這麽那麽差勁?”他小聲嘟囔,怕冷的身體渴望熱意,不自覺地往中間縮了縮。
閣樓的暖氣壞了。
這個低廉的住宿價錢,老板自然也不願意喊人來修。
兩人的距離挨得很近,似乎還能穩到對方身上的氣味。
淡淡的,像是烈日下才能爆出一絲雪柏味,令人舒心。
秦櫟飾演的溫瓊沒有後退,要不然,下一個要摔到地板上的人就該變成了他。
“小少爺要是住不習慣,可以回你的酒店去。”溫瓊低了低頭,看著對方還沒消退紅意的眼眶。
“只是有人在路邊哭得像找不到家的小狗,我可憐他罷了。”
路耀是知道自己的酒品的。
即便是酩酊大醉,他也不會斷片。
他聽著男人看似冷淡的話語,原本空蕩蕩的心忽然有了一絲重量,“看來,我那杯酒還是請對了。”
也挺好的。
他不用在偌大而冰冷的酒店套房裡,度過自己漫長人生裡的又一個生日。
溫瓊看見他嘴角那一絲孩子氣的笑意,沒再說話,閉上了眼。
牆上破舊的時鍾還在頑強轉動著。
噠——噠——噠——
仿佛是早已經預料到了最後一秒,他輕啟薄唇,“生日快樂。”
簡單四個字,沉甸甸地砸了下來。
紀厘飾演的路耀眼裡的薄霧一閃而過。
過往的十多年的時間裡,他從未有這麽一刻,貪戀過一個陌生人給予的溫暖。
紀厘試探性地勾住了對方的小拇指,生怕對方離開似的。
秦櫟感受到這絲小心翼翼的觸碰,慢悠悠地睜開了眼。
沒有反感,沒有抗拒,又一絲笑意參雜其中。
薄唇輕抿著,誘得人想要去嘗試。
昏暗的房間燈光下,有些曖昧因子悄然而至。
紀厘的膽子忽地大了起來,他慢悠悠地探了上去,輕輕蹭過對方高挺的鼻梁,交錯的呼吸一蹴而就,惹得人心癢癢的。
柔軟的唇貼在了一塊,還帶著點迷離的酒意。
紀厘微微張唇,含住了男人的下唇,試探性地吸吮了兩下。
他的手心還是緊張地出了汗,結果下一秒就被男人反手攏住了,在無聲的肯定就像是一劑‘欲望’的催化劑。
紀厘閉上眼,越發賣力地啃吮起男人的薄唇。
絲絲甜味遊蕩著,也不知道是屬於誰的。
在鏡頭特寫下,紀厘纖細的睫毛不由自主地輕顫著,出賣了他內心的緊張感。
可偏偏,正中卡梅隆的心意。
這是路耀第一次真心實意地想要去感染一個人,他不想、也不會用那些花裡花俏的取悅招數。
他想要的,是憑借著最原始的本能,勾起另外一方對他的渴望。
這個親吻的本質,是最純軟的。
紀厘獨自努力摩挲了一會兒,這才輕喘著撤離,他看著秦櫟升了溫度的唇色,有些雀躍地欣賞著自己親力親為的作品。
他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他紅得能墜出血色的唇,才是勾人犯罪的利器。
秦櫟飾演的溫瓊睜眼,眼底的深色風暴越積越多,他對上懷中人如同小鹿般欣喜的眼眸,微不可察地低笑了一聲。
下一秒,他扣住對方的後腦杓,乾脆利落地追吻而去。
而這,才是欲的開端。
不再像是之前的淺嘗輒止,而是唇齒交纏。
兩人擁抱在一塊,索求著彼此的溫度。
醉意在熱度下散發出來,紀厘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只能由著秦櫟引導這場戲的拍攝。
令人臉紅心跳的呼吸聲傳來,惹得現場一眾出工作人員都跟著凝緊了呼吸。
明明畫面乾淨而美好,甚至連一絲露骨都沒有,但空間裡的誘惑氣息隻增不減。
統籌之一的蘭琳塔興奮到爆炸,差點覺得自己不能呼吸——
一場吻戲而已!
他們到底是怎麽讓周圍人都跟著缺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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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絕配才能做到的Ki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