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十天后,滿面風沙一身狼狽的毒蠍婆婆終於走出赤風沙漠。
“可惡的小子,婆婆拚著一條命不要,也要讓你嘗嘗五毒門的厲害!哎喲!”毒蠍婆婆捶著腰,拐杖一點,迫不及待的要去尋找水源。
毒蠍婆婆這種築基期修為,在沙漠裡不吃不喝十日,勉強支撐下來,也被烈日曬得眼睛發花,不知道走了多少冤枉路。
“等看到乖徒,一定要讓她給我好好捶捶腰。”
毒蠍婆婆泄憤的用拐杖敲碎一塊石頭,大喘氣,決定坐下來歇息。
幾道黑影從石後滑出,藍汪汪的利刃驀然架上毒蠍婆婆的咽喉。
“啊!”
毒蠍婆婆驚得全身僵硬,乾笑著說:“各位…誤會,我是五毒門的外門護法,在赤風沙漠裡迷路,好不容易走出來,碎石灘這麽大,我這就換一處地!換一處…”
“五毒門?”背後傳來一個清越的嗓音。
毒蠍婆婆趕緊應是,眼珠滴溜溜轉,咧嘴一笑。
這聲音聽起來就是年輕男子,不超過而立之齡的男人。雖然修真界很多人老得慢,但嗓音還是無法掩飾的,除非突破到元嬰期。
在修真界,二三十歲委實太年輕,根本算不上什麽。
修真界曾有不知天命,不能結丹的諺語,意思是五十歲突破金丹期比較妥當,大宗門弟子通常都是束發弱冠之年拜師,穩打穩扎修煉三十多年,然後閉關結丹。
毒蠍婆婆築基期圓滿的修為,要不是精疲力竭,哪裡會在這小娃娃手裡栽跟頭!她怕什麽!無非想打探對方身後是不是有靠山,尤其是五毒門惹不起的靠山。
“讓我猜猜你在想什麽——”
背後那人聲音帶著笑意,如同心魔的蠱惑低語,“你在想,這片碎石灘上是不是出了什麽秘密,或者什麽寶貝,不然怎麽會有一群人在此警戒,還將刀架到你脖子上呢?”
毒蠍婆婆一驚,後心已被一刀穿過。
“把屍體處理掉,五毒門的人屍體拿去喂死了狼,我還要沾因果呢!”
“哈哈,季弘公子說笑,我們魔修怕什麽因果。”
那幾道黑影乾脆利落的按刀下落一抹喉,連同凶器一起丟在毒蠍婆婆的身上。因修真者丹田不碎,一時還沒那麽快死,毒蠍婆婆驚恐的掙扎,身上藏著的蠍子全部跳出,翹著尾巴攻擊。
“噗嗤。”
一團藍色鬼火被丟過去,火勢迎風即長,毒蠍婆婆與她的蠍子一起被火焰吞沒了。
火光將四周行凶者照得清清楚楚:六個穿黑衣戴鬼面的人,以及一個同樣打扮,只是面具拿在手中,眉眼秀氣柔和的年輕人。
他微笑著欣賞跳動的藍色鬼火:“大雪山的人怎麽樣?”
“沒頭蒼蠅般的轉,搜得漫不經心,不像是知道確鑿消息後趕到這裡的。”
“那就好。”季弘嘴上這麽說,心中早已凜然。
季弘今年二十六歲,而且,這是他人生裡第二次二十六歲。
他在閉關時被心魔所擾,元神魂魄俱碎,原以為必死,沒想到睜開眼竟回到了自己十歲時,季家正值風雨飄搖,他的父親被罷官下獄,全家都將被流放到邊疆。
上個十歲時,季弘以為那是自己一生灰暗無光的終結。其實,這只是他人生的開始,踏上修真之途的初始。
天不絕吾!
季弘在天牢中又哭又笑,家人都驚駭得以為他瘋癲了。
發泄過情緒後,季弘就將自己妥善的偽裝起來,這是他最擅長的一門技巧,誰也不會對一個十歲孩子有太大防備心,時至今日,季弘已經長成氣質親和,語帶春風的翩翩佳公子。始終不動聲色的蟄伏野心,利用上輩子知道的秘密,籌謀布局。
任何變數,都會讓季弘感到煩惱。他平生最不喜歡的,就是變數!
——涼千山生性自私,聽不得逆耳之言,但卻不是一個多疑的人。
由臥底傳給大雪山的消息被季弘偷換過,那份密報裡的每字每句都是他仔細斟酌的,按照常理來說,涼千山不應該派人到碎石灘。
旁邊一個漢子插話說:“或許涼千山自作聰明,故意在碎石灘大動乾戈,實際上正苦哈哈的翻荒原呢!”
不,臥底被涼千山牢牢控制著心神,所以雪山神師十分相信密報的準確性,涼千山只會著急趕在魔修發現問題前找出北玄密寶,根本不會多此一舉。動靜越大,只會越引起其他宗門警覺。
到底哪裡出了岔子呢,季弘皺眉。
“季弘公子,那邊又抓到了兩個修真者,大概是從京城跟蹤我們來的。”
“魔修就殺了,不是的話打暈關起來。”季弘順口說。
浣劍尊者的下屬勢力裡,想跟他搶奪魔尊弟子名額的不在少數。
“加快速度,只要我們先找到魔宗傳承與北玄密寶,日後尊者麾下,還不是我們兄弟呼風喚雨!”季弘微笑著說。
“哈哈,那是,自認識了季弘公子,咱們日子都好過多了!”
“走罷。”
季弘遠眺荒蕪的石灘,他有信心很快找到記憶中那處地方,但季弘不得不演戲,他猜測浣劍尊者的心腹,可能就跟在他們後面監視。
北玄密寶,多麽誘人的寶藏,八千年引來無數腥風血雨。
其實嘛,它只是——
季弘在心裡冷笑一聲,反正他只要將裝密寶的盒子獻給魔道第二尊者浣劍魔尊,換取做魔尊弟子的機會就行。
***
夜色來臨,狼群不安的嚎叫著。
它們的領地被侵犯了,一群強大的人類最近在荒蕪的石灘到處翻找,狼群每天都在被驅趕,試圖撕咬反抗的狼,都被殺死。
這又是個不安的夜晚。
頭頂被石中火燒禿的狼王趴在一塊巨石上,嗅著風中傳來的氣味。
狼群沒精打采在附近歇息,身上帶傷的互相舔舐,幾隻狼崽餓得微弱的叫,立刻有母狼靠過去將它們擁在皮毛裡撫慰。
這些小狼並不全是首領的孩子,石灘上還有孤狼們在生活,它們受到的影響更嚴重。狼撿到幼崽都會照顧,不管那是誰的孩子。
這樣十多天撿下來,狼崽數量頓時猛增。
狼王心中充滿憤怒,天亮後它又要帶著狼群繼續遷徙,它們都快被逼得走出這片世代居住的領地了。
在距離狼群不遠的下風處。
有一對年輕男女悄無聲息的貓著腰逃跑。
其中那個女子正是毒蠍婆婆的徒弟白蜈,原先身上那惹眼的彩衣已經被換下,銀鞭直接拎在手中,低聲威脅姚公子快走。
“我…我都一天沒吃飯了!”姚公子有氣無力的說。
白蜈有芥子法寶,裡面帶有許多乾糧與水,這是她師父給的,但她對姚公子十分惡劣。隨著乾糧越來越少,最近她從背後看姚公子眼神裡有毫不遮掩的殺意。
姚公子在心中狠狠咒罵了一聲,拚命想脫身之策。
這女人連築基期都沒有,引來狼群是殺她的好辦法,但他自己也跑不了。
正心煩意亂時,姚公子忽然感到腳下一陷,低頭看去,那處岩石與別處沒有多大區別的,只是石塊上的花紋仔細盯會感到頭暈目眩。
有門!
姚公子欣喜如狂,這些日子的折騰,並沒有讓他忘記上古魔宗傳承的事。
只是前世他道聽途說過,根本不知道具體位置在哪裡。
他也疑心過白蜈早就知道這件事,但經過十多天的觀察試探,他不得不沮喪的承認,白蜈半點也不知情。
前世白蜈仙子獲得魔宗傳承,純粹是巧合。
如今時間不同,大雪山門人又莫名其妙出現在碎石灘上,驅趕其他修真者,種種跡象都讓姚公子心中忐忑,對這份機緣不再抱有篤定希望。
誰知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竟讓他真的撞上了!
“快走!你在打什麽歪主意!”白蜈見姚公子蹲著不動,立刻低聲呵斥,如果不是擔憂驚動狼群,可能她一鞭子就抽過去了。
“我真的不行了,你走吧,我寧願留在這裡喂狼!”
“你!”女子滿是狐疑,明顯不信這男人敢獨自留在荒蕪石灘上,在白蜈想來,一個凡人,就算殺了自己搶走芥子袋他也不會用,能搞什麽鬼?
姚公子往地上一躺,右腿壓在身下,擺出死也不走的架勢,聽著狼群的嚎叫,白蜈終於失去耐心。
“隨你!”
姚公子大喜,他目視白蜈的身影逐漸遠去。
自重生以來各種憋屈,被命運戲耍的鬱悶都一掃而空!
前世他在那個小門派聽得最多的就是誰誰的傳奇過往,作為一個自始至終都沒拜過師,在灑掃采買養靈草裡蹉跎了一生的修真界小人物,最愛聽的就是這種一步登天的故事,最不懂的也是故事裡高手的真正人生。
姚公子沒有絲毫常識,他更不知道,世間從來沒有一步登天。
即使是用性命為代價的門派傳承,也沒有把功力傳給對方的好事,傳承就是更高級的灌頂秘法,它隻負責開啟大智慧,對直接提升實力沒有半文錢關系。
而故事總是漏講這條。
這還不是最嚴重,更可怕的是——
石灘上的風向忽然偏轉,狼王一嗅鼻子,立刻朝這邊望來。
不好!
姚公子心裡大驚,也不顧白蜈還沒走出視線范圍,直接順著右腳陷進去的方向,狠狠往下一跺腳。
霎時衝天一道白色光柱亮起,將姚公子拉了進去。
狼群受驚,白蜈震驚得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光柱忽然劇烈變化,白光大盛,直奔遮著眼睛白蜈而來,生生將她拽走。
“啊!”姚公子被丟出來砸在岩石上,磕得頭破血流,他瘋了似的爬起來再次衝向光柱,“不可能,這不可能!”
明明是他獲得了機緣,為什麽上古魔宗傳承仍然選擇了白蜈?
“我不服!”姚公子目眥欲裂。
他一回頭,赫然發現饑餓的狼群正虎視眈眈盯著他。
“啊!!”
待大雪山與季弘看到光柱趕來這裡時,狼群已經四散離去,原地只剩下血漬與破碎的衣物。
沒人關心到底是誰是被狼吃了。
“上古魔宗傳承!快打斷!”大雪山門人驚慌而喊,他們對北玄密寶的事一無所知。
“快!不能打斷也要進去試試!”季弘也急了,他看到大雪山門人開始傳訊,涼千山是大乘期高手,從荒原趕到這裡連半個時辰都不用!
傳承這種事,長得要持續十多天,短的也要一天一夜。
只有最開始的那一個時辰,傳承能被打斷,因為傳承也會自動“挑選”合適的對象,一旦發現更心儀的目標,之前那個就會被它毫不留情的丟出來。
“這,這可是魔修的傳承!”大雪山門人互相推諉。
也有紅了眼睛的,魔修怕什麽呀,一次賭注,沒準就成了呢。
石灘上不斷響起哀叫,光柱毫不留情,來一個丟一個,好像沒一個資質是它滿意的。
比起大雪山門人,季弘就有準備多了。
“李簪!”
他帶著的黑衣鬼面人裡,立刻站出來一個身姿窈窕的女子,張開手臂,猛地躍入光柱內。這次光柱毫不猶豫的接納了她。
季弘露出一絲微笑。
沒錯,白蜈仙子獲得的這個上古魔宗傳承,其實隻挑女子。
半盞茶,一盞茶,光柱始終毫無動靜,季弘笑意更濃了——他賭對了,這傳承是最高級的那種,會“備用”候選人,如果第一個沒有傳承成功,傳承就會自動轉向第二個。
這段時間足夠李簪在地宮裡尋找北玄密寶了!
大雪山?
哈,大雪山不收女弟子!